先是那邊森林保護區的猴子山大王當膩了,跑進城區裏打砸搶抓,霍霍起來沒個完。 接著那邊的一間養老院,裏頭好些老人突然變成了掛在牆角上的人繭。 除此之外,廣新區還有人的頭蓋骨失蹤案,突然流入市場的文物案等等。 猴子作為保護動物,被入侵地區的居民隻敢承受不敢反抗,生怕傷到了這些珍稀物種賠不起,當然他們也傷不到,因為那些猴子的速度快得出格,大概率是異變了。 然後睡在繭裏的老人們也還活著,技術科也不敢強行破壞,於是抓猴的在外麵跑,搞研究的在家裏蹲,行動力一下去了近半。 陸辰昨天才從人繭的案子裏抽出身來,這會兒又聽見有僵屍,忍不住抵觸地一陣胃疼。 拜武山也在西城,是一座落址在遠郊,有七道連峰的山脈,山勢廣闊不說,林子也深的很,他這一去又是當野人的份。 陸辰心裏窩火,遷怒地瞪了來打報告的小馬幾秒,瞪完一捶桌麵站起來,三言兩語把餘亦勤給請退了。 “今天就先到這兒吧,餘先生,感謝你提供的寶貴信息,有結果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陸辰邊說邊走邊打電話,轉身對杜含章扯了個笑:“含哥,我先走了,小馬幫我送送人。” 門外的小馬“誒”了一聲,讓出門口,任他更加順暢地出了門。 陸辰一邊左拐一邊舉著電話說“喂”,人與聲音迅速遠去。 剩下小馬麵對兩個明明坐在審訊室裏,卻被隊長喊著哥的大哥,懵完全憑直覺,直接給兩人稱上了“您”,有請兩位往外走。 “我們自己出去就行了,”杜含章對誰都和氣,“你去忙吧。” 防異辦不大,小馬也是真忙,並且作為去年才進來的新人,他並不認識杜含章,聞言當真隻順路送到樓梯口,人還沒走,自己先一溜煙地跑了。 靈檢科在頂層,杜含章不下反上,領著餘亦勤輕車熟路地往上走。 等上了半截樓梯,小馬也已經跑遠了,餘亦勤這才出聲,跟他確認:“遲是指遲雁嗎?” 杜含章拐了個彎,“嗯”了一下。 餘亦勤從不抵觸做嚐試,他隻是感覺這個好像沒有試的價值:“她也是防異辦的人,不也需要保密嗎?” “她是防異辦的人,”杜含章不知道他是忽視了,還是沒看出來,似笑非笑地提醒道,“但她也是半個鬼族。” 鬼通靈,修為夠的話靠意念交流也行,並不一定非要說話,而不說話,也就不算違背陸辰的那句“不方便”說。 再退一步,事實上在對妖鬼族的公務上,隊長是有一定程度的應變權限的,隻是陸辰這人比較軸,不喜歡依賴妖鬼的力量。 而且同族相親是各界的本能,遲雁作為半鬼,自有幫助餘亦勤的義務。 餘亦勤確實忘了遲雁的鬼氣,不過他即使沒忘,估計也想不起來要問,他都不知道這姑娘是防異辦裏幹什麽的。 但是杜含章知道,遲雁因為十二顆瞳孔的視力,是辦裏偵查技術科的中流砥柱,隻要是她負責的案子,物證口的消息有六成以上,她都是第一接觸人,是個十分能幹的鬼天師。 這麽看遲雁確實比陸辰“方便”,餘亦勤踏上這半截的最後一坎台階,腦子裏還是有想不通的事。 他抬了下自己被杜含章寫過字的手臂,坦誠地說:“你要是不提醒我,我就直接走了,這個謝謝你,但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麽要幫我?” 你不是陸辰的朋友嗎? 杜含章拐了個彎,初衷很簡單:“我就是不想你和防異辦衝突,你們的目標應該是一樣的,因為保密的規定鬧得不愉快沒有必要。” “而且萬一你倆打起來了,”他笑了笑,什麽都敢往外說,“我感覺陸辰可能會吃虧。” 這個說法其實也還是在為陸辰考慮,餘亦勤謝謝他這麽看得起自己,不過也承認他的考量沒錯。 因為等到真沒辦法的時候,防異辦的院牆餘亦勤是翻還是不翻,差不多也就是腦門一熱的事。 不過眼下還有辦法,餘亦勤領情地說:“我不會跟他打起來的。” 當然陸辰要是先動手,那就另說了。 兩分鍾後,兩人上了頂層的走廊,兩人站在頂層最左邊的辦公室門口,杜含章伸手敲了敲門。 “誰啊?”屋裏很快有人應聲,過來拉開了門。 開門的人身材中等,留著胡子,看是杜含章立刻就笑了,不用說又是他的熟人,人稱老吳,是個人族的辯氣師。 老吳請他倆進去,又問餘亦勤是誰,杜含章沒說,一句帶過道:“我就不進去了,這是我朋友,遲雁在嗎?我有點事找她。” 老吳聞言,立刻回身喊人,很快穿著白大褂的遲雁從裏麵小跑出來,看見杜含章,眼裏打著茫然的問號。 接著為了不耽誤靈檢室幹活,一行三人轉移到了樓梯口附近。 杜含章率先開口,先提了餘亦勤的需求,也沒隱瞞陸辰的拒絕,說完了他讓遲雁自己選。 不得不說,餘亦勤之前挪換耆老骸骨的舉動非常提升好感,遲雁猶豫了半晌,還是在好印象的煽動下,決定告訴他。 不過保險起見,說之前她提了一個要求:“我要無常分局那邊官方的聯名調查文件,報案人必須是你,消息一旦泄露了你就得負責,可以嗎?” 這個要求不過分,餘亦勤答應的很快:“可以,我馬上就去辦,弄好了來找你。” 遲雁有點驚訝於他的幹脆,說:“你上哪兒去馬上啊?分局都下班了。” 真要是見了文件才有消息的話,最快也隻能等明天了,餘亦勤渾身都散發著一種不想等的信號,杜含章看著好笑,跟遲雁討了個人情。 “你先跟他說吧,這樣明天他去了無常分局,調查函可以直接傳過來了,他不用跑,你也不用再花時間接待他,你們都省事。” 遲雁的顧慮就是怕餘亦勤先拿了線索跑路,不過就她對杜含章的了解,能有這個態度,差不多就是給餘亦勤做擔保的意思。 這樣萬一鬼跑了,自己隻管找他負責,遲雁聽了他的勸,愁雲慘淡地說了起來。 “也算不上有什麽發現吧,”餘亦勤忙了一晚上,他們這邊也沒歇著,遲雁說,“我就按時間順序跟你們說,先說那隻狗。” “它是7天之前的夜裏發現的,是誰殺的?怎麽出現在工地的井裏的?這些監控因為要跟人打交道,還沒調過來,情況還不清楚。但郊外埋狗的地方,我們去過了。” 她的敘說一斷,餘亦勤和杜含章就都感覺有問題。 下一刻遲雁的轉折證明他倆的直覺都準,她注視著兩人說:“但是狗不見了。可坑埋土還在,基本能排除被野獸叼走的可能性,應該是誰挖走了它,又把坑填了回去。” “我們問了當時運狗出去埋的兩個司機,他們表示埋完之後就沒管了,並且聽說狗不見了還挺怕的樣子,應該不是裝的。” “可要不是他們,還能有誰呢?偷走那隻狗的屍體,又是想幹什麽?這是我們目前想不通的問題。” 分析案情需要足夠的時間,眼下明顯不是時候,在聽的兩人都沒出聲。 遲雁又說:“沒找到這隻狗的去處,我們就想著先找到是誰家的狗,然後問了工地上的人,他們都說那狗看著不像是有主人的,都說是流氓狗。” “而且當時因為狗死的很慘,大家都瘮得慌,都沒留照片,狗這邊沒法查,線索就先擱置了。再說生樁。” “梅半裏的開發商流程走的還是挺正規的,報了警,派出所派人來勘察過,證實那兩具遺骸年代很久遠了,不牽涉治安或者刑事案件。” “工地的總包找人做了場法事,又看了塊地,把骨頭火化了,都燒成了灰,生樁上麵也沒線索。” “第三,也就是目前唯一一條有價值的線索,就是你們來舉報了之後,我們從工地上發現死者,他的身份確認了,就是跟陸陶說過有鬼的那個大哥。” 餘亦勤之前做過猜測,此刻被遲雁證實,心裏隻有一種“果然和鬼”有關的感覺。 “他叫胡弘平,”遲雁說,“死因是腦震蕩導致的顱內出血,我們猜測就是那個鑽進它耳朵裏的雄蟲搞得鬼。” “工地上說他腦子有問題和沒問題的人都有,我們查了他的病曆,沒有精神病史,另外,他以前在老家的職業有點特殊,他是一個過陰人。” 過陰人的別稱有很多,比如鬼師或巫婆,現代醫學發達,加上無神論的普及,這類人漸漸成了騙子的代名詞,很多人不得不下崗就業,開始勞動最光榮,胡弘平就是這當中的一個。 不過凡事無絕對,未知的事物不一定就是騙局,而一類人中也不可能隻有100%的騙子。 再者話說回來,胡弘平是通靈之體,他的口風又和其他人截然不同,想到這裏,餘亦勤心裏驀然一動,恍惚抓住了一點關竅。 死人! 就在同時,旁邊的杜含章意味深長地說:“過陰人啊,這倒是有點想象的空間了。” “同樣都參加過井的開挖工作,工地上的人都說是生樁,隻有胡弘平說是死人,是其他人集體被蠱惑了,還是他的記憶出了錯?” 餘亦勤被他看著,跟他對著說:“不知道,但說挖出來是生樁的人都還活著,隻有堅持挖出來的是死人的胡弘平,和被他告知過的陸陶出事了。” 兩人交流得很快,你一句我一句,比演員背台詞還順溜,遲雁插不上話,隻能眼珠子兩邊轉,誰開口就看誰。 這回輪到杜含章了,他說:“嚴格來說,還應該加上旁聽到陸陶給我發語音,並且還被鬼看到了的你,你也被襲擊了。” “那你呢?”餘亦勤不是懷疑他,隻是困惑,“你收到了陸陶的語音,你也是知情人士,為什麽你沒事?” 這個杜含章也不清楚,他剛想搖頭,樓道裏突然插進來一聲怒斥。 “還能是為什麽?全今西市的妖鬼,哪個不知道他杜含章是個大名鼎鼎的人衣冠。” 餘亦勤還沒回頭,心裏先陡然冒出了一句:我就不知道。第12章 人衣冠 以前人們管人間的殺人狂魔叫人屠,可人屠殺了人,死者的屍身還會在,可是人衣冠不一樣。 他們殺了人妖鬼,死者皮肉盡消,隻會剩些身外之物,湊合立個衣冠塚。 所以古人有言,聞有衣冠,附偽命者,好殺無赦,殺不留痕,這種人就是人衣冠。 餘亦勤轉過頭,看見說話的人站在樓梯平台上。 來人約莫四十上下,中等身材,瘦長臉,下垂眼,表情也陰沉,此刻正盯著杜含章,神色裏有著明顯的怒氣。 遲雁看見他,忽然有點心虛,視線飄出去,盯著欄杆小聲地叫道:“副站。” 這是她們辦裏的副站長馮文博,可能是全市最厭惡和防備杜含章的人。 這一點杜含章心知肚明,不過仇視的作用是相互的,他對馮文博也沒什麽好感,打交道的基本原則就是這人堵心,他就舒適。 此刻他站在高處,目光俯視下去,跟沒聽見別人嫌惡的語氣一樣,禮貌地笑道:“這個我可不敢當,馮副站,好久不見了。” 馮文博巴不得這輩子都看不見他,冷冷地說:“別忙著謙虛,就你身上掛著的那一百多條枉死的命,這個你當之無愧。” 餘亦勤注意到他用的是“命”,而不是人命。 不過不管是什麽命,放在和平時代的今天,牽扯到一個人身上,都是一個足以讓人聯想到“殺人狂魔”的數字。 所以杜含章是殺了一百多個人妖鬼嗎? 餘亦勤靜靜地瞥了他一眼,感覺他不像任何一種狂魔,反而隻會讓人聯想到衣冠楚楚,衣冠輻湊之類的詞句。 有些人過於頑固,隻有他說的是理,別人說的都是屁。 杜含章覺得馮文博就是這種人,聽見這句懶得說話,攤了下手,一副“你高興就好”的架勢。 馮文博每次跟他說話,都感覺拳頭打進了棉花裏,自己氣的不行,杜含章卻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那副虛偽的皮囊隻能看得他更加窩火。 “你來這兒幹什麽?”他含怒踱步上來,語氣裏滿是質問,“這裏是內部人員辦公區,誰讓你們進來的?” 這一個“們”字,算是把餘亦勤跟杜含章湊成一夥的了。 餘亦勤被他拿眼尾一掃,雖然對前情還一竅不通,但是感覺到這人的官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