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啊!”老乞丐慘叫一聲,倒在泥水中,全身上下痙攣不止。安托萬嚇了一跳,顧不上自身安危,連忙托住他的身體,探了探他的脈搏。“您沒事吧?您生病了嗎?”老人緊緊抓住安托萬的衣襟,痛苦得直抽氣:“老毛病犯了……”“您在這兒躺一下,我去叫人來幫忙!”安托萬衝向巷子入口處,可沒跑兩步,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一抹懷裏,這才發現錢包居然不翼而飛!是那個老頭!剛才抓住他衣襟的時候,順手摸走了錢包!可惡,原以為老乞丐好心為他帶路,結果打的是這種主意!他犯病肯定也是裝的!安托萬扭頭,剛巧看見那為老不尊的賊人兔子似的跳起來,奔向巷子另一邊的出口。“別跑!老頭!看我怎麽教訓你!”安托萬咬牙切齒地追上去。老乞丐全無方才步履蹣跚的模樣,腿腳快得連身手矯捷的年輕人都難以望其項背。兩人一前一後衝出巷子,來到一條大街上。安托萬迅速拉近距離,和老乞丐相差不過一臂。他大喝一聲,捉住對方的頭發,本想給他點苦頭嚐嚐,可那一頭白發卻從老乞丐頭上滑落,連帶白胡子也一起掉了下來。安托萬瞠目結舌,原來這個乞丐一點也不老,是個中年人,隻不過在臉上抹了煤灰,又戴上假發假胡子,扮作老人模樣行乞,以騙取施舍者的愛心。乞丐趁安托萬發愣的瞬間掀翻街上的小攤,繼續逃命。安托萬繞過地上亂滾的蔬菜,怒吼道:“小偷!站住!別讓我抓到你,否則要你好看!”乞丐在街上左躲右閃,借助攤販和路人不斷製造障礙,阻攔安托萬的追緝。少年劍客卯足了勁兒,靈巧地躲開行人和障礙,鎖定乞丐的背影緊追不放。他倒不是在意那點錢,關鍵是恩佐的信物也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錢包裏!錢丟了沒什麽,信物丟了,他用人頭也賠不起!“抓住他!抓小偷啊!”安托萬大叫,希望有好心的路人能幫他一把,但路上饒是行人眾多,卻紛紛對他們避之不及,唯恐惹上麻煩。安托萬悲涼地想,梵內薩人好冷漠,連個見義勇為的人都沒有,真是世態炎涼。兩人你追我趕地拐入另一條街道,迎麵來了一輛馬車。乞丐恰好衝過馬車前方,安托萬慢了一步,被馬車攔住了。馬兒被猛然衝出的兩個人嚇得長嘶,車夫連忙勒緊韁繩,用約德語罵了一連串髒話。乞丐繞過馬車,得意洋洋地笑起來。他領先好長一段距離,安托萬拍馬也追不上。下一瞬間,他的笑聲轉陡然變成尖叫!麵前不知為何騰起一條火柱!乞丐轉身欲逃,背後也騰起一道火焰。兩條火柱在他頭頂彎曲匯合,各向左右分成好幾股,最後變作鳥籠形狀,而他就是關在籠子裏無處可逃的獵物。乞丐哪見過這種陣勢,當場嚇到腿軟,撲通一聲跪下。“饒命啊!大爺饒命!小的隻想賺幾個小錢,求大爺放了我吧!”他將安托萬的錢包丟在地上,各種錢幣嘩啦啦撒了一地。幾秒之後,火焰鳥籠如同燃盡的爐火一般熄滅了,幾粒火星隨風而逝,頭發燒焦的惡臭味湧入鼻腔。乞丐怪叫一聲,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沒命奔逃而去。等安托萬繞過馬車,來到火焰鳥籠出現的地方時,乞丐已經沒影了,原地隻剩下沾滿泥土的錢包、零零散散的錢幣和恩佐的信物。安托萬望著乞丐逃走的方向,憤恨地跺了跺腳:“算你跑得快!在我老家,偷東西是要砍手的!”他的身後,馬車夫安撫好自己的馬兒,轉向車廂抱怨道:“大小姐哎,知道您是了不起的秘術師,但也不必當街放火吧?小人差點被您嚇得尿褲子!”車廂中傳出一個嬌俏的女聲:“事發突然,我路見不平,哪還管得了那些!”又聽見“嘩啦”一聲,車廂的窗戶被打開了,一個腦袋探出來,左右轉了轉,驚喜地喊道:“咦?那不是安托萬嗎!”少年劍客正忙著撿錢,猛然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聽到自己的名字,驚得他錢都掉了。“小姐稍等!我來為您開門!”車夫抓住車廂把手,沒等他開門,門便“砰”的一聲彈開,差點撞上他的臉。一個人影跳出車廂,歡天喜地地撲向安托萬,勾住他的脖子轉了一圈,壓得安托萬腰快斷了。“安托萬!是我呀!想不到居然會在這兒碰上!太巧了!”“康、康斯坦齊婭小姐?!”一個落雷砸在安托萬頭上,他當場懵了。“你怎麽會……你不是留在讚諾底亞了嗎?”“我還要問你呢!你來梵內薩做什麽?”這可說來話長了……安托萬原以為押運船沉沒,他們又輾轉來到梵內薩,就再也見不到康斯坦齊婭小姐了,沒想到天下竟有這等機緣巧合,他們在梵內薩的大街上再度相逢。安托萬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感動,胸口被什麽又甜蜜又酸澀的東西塞得滿滿的,明明有好多話想對康斯坦齊婭小姐說,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康斯坦齊婭小姐,我……唉,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等一下,既然你在這裏,那麽你的老師……”他的目光從康斯坦齊婭身上移動到馬車那兒。車夫終於得到表現的機會,像個十足的紳士一樣挺胸抬頭立在門邊,抬起胳膊,等著車上的女士扶著他的臂膀下車。一名中年女子從車門探出身體,卻沒有下車的意思。車夫氣餒地塌下肩膀,垂頭喪氣地回到駕駛座上。“康斯坦齊婭,莊重一點!在大街上跟人家摟摟抱抱,成何體統。”“知道了,老師。”康斯坦齊婭吐了吐舌頭,鬆開安托萬。少年劍客一陣沒來由的遺憾。“狄奧多拉女士果然也在……”他小聲咕噥。女學者狄奧多拉在車上向他們招招手:“既然遇上了,安托萬就搭我們的車吧。康斯坦齊婭,幫人家把東西撿了。”“知道啦老師,我又不是瞎子!”康斯坦齊婭幫安托萬撿起地上的錢幣,少年劍客受寵若驚,連連道謝。一想到那些錢幣被康斯坦齊婭小姐碰過,他簡直都不想把它們花出去或者還給恩佐了。“這是什麽?”康斯坦齊婭拾起恩佐的信物,好奇地掂了掂,“哦,我認得這個圖案,這是‘真實與虛飾之神’的聖徽。真看不出來你還信仰這一對神祇,以前怎麽從未聽你提過?”安托萬結結巴巴地解釋:“不不不,這、這不是我的,是恩佐的。他交給我暫時保管的,回頭還得還給他。”“恩佐?他?”康斯坦齊婭一瞬間露出奇怪的表情,但很快恢複原狀。她將聖徽還給安托萬,“拿好囉,這麽重要的東西,丟了就糟了。”“我也這麽覺得,錢丟了無所謂,這東西丟了,恩佐非殺我不可。”他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萬一沒遇上康斯坦齊婭小姐,那賊人肯定就逃脫了,到時候見了恩佐,他的腦袋還能不能安然無恙待在脖子上?兩人拾起所有的錢幣,安托萬點清數量,一枚不少,這才放心。康斯坦齊婭爬上馬車,衝安托萬招招手,又拍拍自己旁邊的座位,招呼他坐下。安托萬紅著臉登上車,拘謹地坐在她身邊,整個人變成一尊石像,雙手僵直地擱在膝蓋上,動也不敢動。“安托萬,你去哪兒?”狄奧多拉女士問。“去一家叫‘鮮花湧泉’的店。不過我不知道它的位置,剛才找個人問路,沒想到那人居然是小偷……”一想到那扮作老人的乞丐,安托萬就氣不打一處來。康斯坦齊婭高聲道:“車夫先生,你是本地人,知不知道‘鮮花湧泉’在什麽地方?”車夫在前方駕車。“哎喲,大小姐,小人知道是知道,但不敢把您二位往那兒帶啊!正派女士不該去那種地方!”“為什麽?我們去不得,安托萬就去得嗎?”“嘿嘿嘿,小姐,您有所不知,那是專供男人尋歡作樂的場子,不接待女客的。當然了,如果二位想見識一下,本城也有專門招待女士的店……”康斯坦齊婭起初困惑地盯著安托萬,思考那到底是家什麽店鋪,聽到車夫的話之後,她的臉就像被澆了一瓶紅墨汁一樣迅速泛起紅色。“你是說,那是家妓院?!”她驚叫,“安托萬,你你你你……你居然想去逛妓院?我看錯你了!原來你是這種人!下去!你給我滾下去!”安托萬比她更尷尬。原以為那家店是酒館或旅店,想不到居然是妓院。難怪佩特羅和乞丐提起那店鋪,語氣都很古怪。恩佐啊恩佐,你害慘我了!你自己愛尋花問柳就算了,別撘上我啊!我的清白!我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