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卷棘走到近前沉默地蹲下,未言一句,嗓音先一步啞了。


    “……阿月。”


    “不要……咳!”


    他想說不要死,卻被一股力量猛的限製住了發音。


    “她已經死了。”


    “但如果你因為這個受傷,她會很傷心。”


    一道清潤男聲在他身後響起,眾人循聲看去,便見一白發謫仙,和少女如出一轍的金眸略微斂下,眼瞼暈開一片紅色。


    “你是?”


    夏油傑回神,看著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的人冷聲詢問著。


    兩個人長得很像,他一開始差點恍惚間以為月化作了男人。


    男人走到少女身側蹲下,一手虛虛放在上空,無邊的浩瀚偉力匯聚起來,將那裂痕一寸又一寸修複好。


    麵容安詳的少女閉著眼,唇角微微勾起的樣子似乎是在做什麽美夢。


    可美夢易碎,終成泡影。


    冷山祭雪,相思薄命。


    “吾……我是她的兄長,洛卿。”


    男人月白的長發微微垂落,神色不明。


    “死了………”


    乙骨憂太站在旁邊低著頭,瞳孔顫動。


    兩次了。


    親眼見證摯愛的死亡卻無能為力……


    就算他變強了,卻依舊保護不好她啊。


    諸如此類的想法在他內心瘋長,滋生出無數的陰影,掙紮著要將他拖入深淵去。


    “如果是詛咒的話,應該可以留下她吧。”


    他聽見自己這麽說著。


    他經不起第二次的失去了,哪怕再犯一次錯又如何,能留下她就好。


    “雖然我也很想用這種方式留下她,但是很遺憾,她無法被詛咒。”


    洛卿平淡的語氣出現了一絲波動。


    “她的狀態是【消亡】,而不是【死亡】。”


    “靈魂碎裂,無解。”


    “為什麽會是消亡……”


    吉野順平不可置信的就後退一步,有些踉蹌。


    “是因為羂索在那個時候對她做了什麽,對嗎。”


    沉默了許久的五條悟突然出聲,意有所指。


    洛卿看他一眼,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那既然你是阿月的兄長,知道這麽多,為何剛剛卻沒陪在她身邊?”釘崎野薔薇衝上前來衝著男人質問道。


    如果這男人早就知道那家夥會死,絕不可能來的比他們還晚,絕對有問題!


    “…………”


    男人皺了皺眉,身為天道的祂不太能習慣這樣的冒犯,所以身形一閃離開了原地。


    釘崎野薔薇抓了個空,趕忙回身去看,就看見祂站在遠處。


    “我是天道,你們也可以將我看做是世界意識之類的存在。”


    “雖然和阿月是結拜兄妹,但我無法插手任何人的命數,自然也無法插手她的。”


    “甚至於我能出現在你們麵前,也是因為她。”


    因為她用半身功德拜托祂,完成這計劃的最後一環。


    男人的手中突然出現一塊金色的晶體,隨後那晶石散發出驚人的光芒。


    溫潤男聲無情敘述著起始緣由,催動了少女留下的法術。


    她祈舞,自然不隻求了雪。


    終末一舞,不止祈雪,更為破劫。


    破他們的命劫。


    異變陡生,眾人的身上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鎖鏈。


    蓮花虛影再次出現在空中,瓣瓣化作鋒刃斬向一切。


    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似是留言。


    “數九破劫,命不由天。”


    洛卿金眸微縮,有些意外的看著手中的晶石,良久,淺淡的笑意掛上唇角。


    “果然……是你的風格。”


    祂轉頭看向眾人,目光遙遙的透過他們看向他們身後的遠方。


    高專裏的人也沒被忘記啊,都被祝福了……


    可你呢。


    祂隻覺得心情有些微妙,帶著說不上來的酸澀感。


    “恭喜你們,從今往後你們不會再受那些東西的影響。”


    祂也不會因此受到“法則”製衡而無法入世。


    因為被祝福的人中,有祂。


    “可她不在了,又有何意義。”


    吉野順平低聲呢喃著,失魂落魄的走到少女身邊蹲下。


    “沒有意義了。”


    “那你更不應該辜負她的一片苦心。”


    洛卿開口,神色悵然。


    “祈雪葬山,佑爾平安。”


    “這便是祈雪的含義。”


    輕飄飄的幾句話如同重錘敲擊在所有人心頭。


    “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死了,所以隻想要你們平安。”


    “今日是她的生辰,就當作是她許的願吧。”


    “別負了她一片心意。”


    男人微微歎了口氣,抬眸看著失魂落魄的眾人。


    “神魂隕落,若要涅盤,需有神格。”


    “而神格匯聚,需要信徒的信仰之力。”


    “雖然希望渺茫……”


    “但如果實在想念她,便成為她的信徒吧。”


    “倘若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她都不會放棄。”


    語盡之時,他轉身離去,最後一句話隱沒在風中,不甚清晰。


    卻給了退避至懸崖邊的眾人一線喘息之機。


    他們忽略了耳邊來自深淵的低語,向著光亮處走去。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那麽我的神明啊。


    可否再次


    給予我們這些瀆神的惡徒半分偏愛


    ………………


    “……………”


    檢查過屍體之後,家入硝子靠在牆上點了根煙,語氣惘然。


    “就這樣?”


    她好像在問她就這樣死了,也好像是在問————


    就留下這些話麽。


    “………就這樣。”


    五條悟仍舊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坐在長椅上,目光空洞而無焦距,似乎是在看著那躺在床上的人兒。


    上一次是什麽時候了?


    這樣無能為力,隻能被動的進行著無望的等待的時候。


    對了,是那個時候。


    星漿體……天內啊。


    家入硝子輕歎一聲,指尖撫過她的臉側。


    入手是冰涼的溫度,冰的她一哆嗦。


    沒來由的一陣心酸,她的眼中隱隱有淚光在湧,仿若有人將她的心髒掏出來,放在鹹酸的水裏浸上浸下,反複醃漬到脫水幹癟。


    “一句話都沒給自己留,你這家夥……”


    語音未盡,眼眶中的淚便已滴落。


    即便看慣了生離死別,可她終究無法接受自己對於她的死亡卻無能為力。


    反轉術式,天才醫師。


    可她連最好的朋友都救不回來。


    “天道說,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死。”


    夏油傑在一旁坐著,語氣帶著茫然,尾調極輕。


    “我竟然沒發現………發現她的反常。”


    不,也有可能是發現了……但仍舊在自欺欺人,天真的以為沒有關係吧。


    雲霧繚繞升騰,家入硝子抬手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氣去了哭腔。


    “如果真像天道說的,可以保持屍身不腐的話。”


    “私心裏我希望能保留下來,左右她這體術廢也沒什麽研究的必要。”


    更何況,她的內裏……


    早就碎的不成樣子了。


    “自然。”


    夜蛾正道打開門,從外麵進來,看著手術台上躺著的人一時有些默然。


    他的身後跟著的,是因為工作而錯過了最後一麵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金發男人的神色似乎很是平靜,但去了眼鏡的遮擋,那雙往常深邃的眸子微微斂下,叫人看不清神色。


    隻是那垂在身側死死攥緊的手暴露了一切。


    “我本來覺得,誰會躺在這或許都不奇怪。”


    “但是,不該是她。”


    帶著墨鏡的男人微微低頭,腦海裏回憶起的盡是小姑娘那熟悉的笑顏,古靈精怪的主意。


    他曾以為她是被悟和傑兩個人帶壞的,後來才發現———


    她隻是被壓抑了太久。


    以至於在將這些釋放出來的時候,叫人覺得她如此鮮活。


    咒術師這個職業,本就會麵對著無盡的苦難與黑暗。


    可有她在的春夏秋冬,不論是誰都無法說一句不好。


    那段日子就連他也愜意許多,如今帶來這一切的人卻了無生氣的躺在手術台上沒了聲息。


    甚至離開之前,心中掛念的都並非自己,而是他們。


    他很早之前就發現她有些自我犧牲主義,但是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她太強了,強到所有人都覺得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擊潰她,更遑論殺死她。


    夜蛾正道在這裏待了一會,又因為一些緊急事務離開,偌大的空蕩房間中隻剩下了曾經的學長學弟們。


    灰原雄眼眶通紅,內心的難過如潮水般噴湧而出。


    他一向是個感性的性子。


    “洛學姐……”


    剩下的話被淹沒在紛雜的情緒中,無數記憶奔湧而來,讓他一時失語。


    七海建人依舊保持著沉默,手心卻隱隱泛著血色。


    他仍舊在壓抑。


    想起昨日見她時她燦爛的音容笑貌,他的心髒一瞬間滯停又緊縮,然後是無盡的悲苦。


    心上的疤被生生撕扯開來,鼻尖隱隱嗅到了一絲血腥。


    他以為放手是最好的結果,所以哪怕到如今也未曾敢有一絲逾矩。


    心中冒出一絲荒唐的念想。


    如果他不執著於放任,而是在她身邊……


    會不會,有機會能阻止她呢。


    他不知道,滿腹的悲苦亦無從宣泄,最終隻得抬手替她理了理發絲,仍舊保持沉默。


    他後悔了。


    ——————


    幾乎是喜劇一般的發展,她的死似乎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和風浪,就這麽無聲無息的來去。


    來時是,去時也是。


    天道為她打了副冰棺,他們將她的屍身安置在了後山。


    一切好像都一如既往。


    太陽照常升起,明媚的光下少了歡聲笑語。


    夜幕降臨,黯淡月光幾近乎於無。


    在棺側枯坐一天的伏黑甚爾抬起頭來,看著那微弱的月光苦笑一聲,回首看著躺在冰棺中的人。


    “大小姐啊。”


    “月光好暗。”


    照不清她的麵龐,透不進他的心髒。


    原來沒了你,這月亮半分看頭也沒有。


    他似乎總是在失去著什麽,世界玩笑一般的賜予他重要之物,在盡情欣賞他幸福的洋相後,懷揣著極深惡意的神明就會大聲譏笑著從他身邊奪走一切。


    想起那份股份轉移的合同,男人半是自嘲的打趣起了自己。


    “你說我,要是那時候再機靈點是不是就發現了。”


    “可是大小姐,你總說我是個榆木腦袋,現在看來明明你才是吧。”


    笨木頭,一天到晚傻乎乎的,主意頭還挺多。


    “早知……”


    “算了,哪有什麽早知。”


    男人最終隻是笑笑,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麽。


    良久,才輕聲歎了一句。


    “大小姐啊。”


    “沒了你的話,幸福好像有點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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