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淩恢複記憶了。 他,會怎麽對待自己? 周意衝入黑夜,一路不知疲憊的跑,連守在半路的鬼都視而不見,他現在不怕鬼,隻想見到任淩。 家越來越近,從樓下看,樓上卻是漆黑一片,周意心中一沉,輕輕推開門,屋裏一如想象,空無一人,準備好的飯菜一點也沒動。 客廳茶幾中間擺著一張銀行卡,周意手微微顫抖,拿起手機編輯短信,“任淩,你去哪裏了?”按鍵發出。 等了一會兒,不見回複,他又發出一條,“你還回來嗎?” 他盯著手機靜靜等待回複,家裏今天太安靜,飛蛾奮不顧身不停撲在燈上,撞擊的聲音讓人更加煩躁,已經到了淩晨2點。 任淩肯定是睡了吧,也許明天才會看短信。 都說不要他的錢了,為什麽還給銀行卡,周意把銀行卡攥在手心,呆呆握緊了發白的手。 雲城。 範向晨開著車,駛向回範家的路上。 車廂內很安靜,任淩坐在後排,望著車窗外的景物不斷從眼前晃過。 範向晨不時從後視鏡看任淩,下午任淩突然打電話讓他來f市接人。 他開車過去後,見到的任淩穿著一身白t牛仔褲,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看著和年輕的大學生似的,平時總是一身黑風衣打扮,他還以為任師就喜歡這麽穿,原來任師是會穿其他衣服的,範向晨心裏驚歎。 任淩掏出手機解鎖,一條一條安靜的看存在手機內的短信,他手機裏隻有一個人,也隻有一個人的短信。 手機卡已經被摳下來,不會有人能打通,他也再不會收到那人的短信。 範向晨瞄見任淩好像在玩手機後,更震驚了,老古董他開始接受新事物了,“任師,你不是不想被打擾,堅持不用手機嗎?” 任淩把手機關上,看向車窗外的未知夜空,“能馬上和想要聯係的人說話,挺好的。” “是呀是呀。”範向晨幹笑,但任師有了手機,他不是能隨時和任師交流感情了麽?雖然從小就認識,任淩在他眼裏依舊是神秘的。 拐著彎打聽任淩的手機號,卻隻得到被無視的效果,範向晨隻好換了個話題,“這次您回來的正好,北河方家發了拜帖給家裏,希望能見您一麵。” “哦。”任淩合上了眼睛。 範向晨見狀,安靜下來,行還是不行,您倒是說一聲啊,但任淩不吭聲,他也不敢打擾,隻能加快了速度趕回家,和任師溝通的任務還是交給爺爺吧。 車停在範家老宅門口,立刻有傭人上前把車開回車庫,任淩下來時精神有點恍惚,差點撞到旁邊的範向晨。 範向晨啊了一聲,快速躲向了遠處,露出後怕的表情,生怕碰觸到任淩。 “你知道了?”任淩露出嘲諷,就算多年相處,一樣很惜命。 “爺爺和我說了一點。”範向晨露出一絲尷尬和後悔,表現的太明顯了,任師會不會感覺很難過? “放心,特殊時期前後,我身體比較虛弱,這一身胎元孽氣吸不幹你,碰到你最多讓你精神不濟兩天,我這沒斷氣的活鬼胎到底有肉身限製,比起真正的鬼胎還差得遠。”任淩神色冷了不少。 範向晨忐忑道:“任師,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爺爺說————” “他說想要壽終正寢,就要遠離我?”任淩的表情似笑似哭,隻一瞬就收起了外漏的情緒? “爺爺不讓我跟你提。”範向晨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隻道:“您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我一直把您當長輩,身體的事情那都不是您的原因。” 任淩沒理他,自顧自一路穿行。 範家老宅是明清時期留下的大宅院,走過曲折的回廊,通過幾個月洞門後,走進範家老宅的後院。 院中有一株非常高大的桃樹,枝幹延伸,幾乎占滿整個後院,看的出曾經多麽繁華茂盛,但如今這老桃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已經枯死多年了。 “不管活了多久,樹終究也有壽數,天下萬物萬靈,都逃不過。”任淩摸著樹皮,在後院中停下,眼神滄桑悠遠,一點悲愴從不經意中流露。第41章 範向晨扶著範老爺子進了後院,這裏是範家老宅的禁地,平時都不許人進入。 後院不起眼的角落有個和老宅格格不入的老屋,不知建了多少年,掉漆的木門斑斑駁駁,帶著風霜歲月的痕跡。 “任師這屋子該拆了重建了。”範鴻文皺了皺眉頭,“這都住了多少年了,你也不看著點,他就算不在意,也要讓他住的舒服點。” 範向晨叫屈道:“爺爺,哪裏是我不看,我幾次說要拆,任師連屋子都不準人靠近,又不肯換個住處,非要待在這裏,我有什麽辦法啊!” 範鴻文歎氣道:“實在不肯就算了,我聽我的爺爺說,任師很久前曾在這裏住過兩天,物是人非,或許任師是懷念過往呢。” 說話間,已經到了門口,範鴻文還沒出聲,裏麵已經傳出了清冷的聲音,“鴻文進來,向晨止步。” 範向晨早就習慣了,待在門口看自家爺爺進了老屋。 屋子雖然老舊,但內中空間很大,都被一排排書架填滿,留下的過道很窄,範鴻文朝書架看了一眼。 每個位置都塞著一遝物品,從金銀玉器到銀兩銀票,從寶鈔銅錢到銀元大洋,甚至還有一些我朝早年發行的紙幣。 經曆三個朝代的貨幣應有盡有,這些東西長久被扔在那裏氧化堆放,或生鏽變色或腐朽不堪,都沒有被主人多看一眼。 任淩坐在書架後的木床上,書架太多,留下的生活空間不大,木床旁邊隻有一張長桌和一個紅木大櫃子,連個凳子都沒有。 “坐。”任淩指指床,“鴻文,你很多年沒來過了。” 範鴻文在離任淩不選處的床沿坐下歎道:“我老了,腿腳不利索了,哪裏還能和年輕的時候想去哪就去哪。” “幾十年前你追著我跑,跑的挺快,你也老了麽?”任淩靜靜看過去,範鴻文銀發閃爍,精神很好,如果不是腿腳有些不便,看不出有七十多歲。 想起年輕時候的事,範鴻文露出懷念的笑容,他看向一排排書架說道:“任師,你這裏還是老樣子,被銅臭堆滿,你既然不怎麽需要,每次做完事卻一點都不肯少要錢,這裏都快被你堆滿了。” “隻有交易關係很好,錢用不用是我的事,做完事錢貨兩清,難道讓那些人什麽都不用付出?那不是太便宜他們?” 任淩抬起頭,範鴻文把任淩的氣色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了看任淩手腕上的銅盤鈴鐺,忍不住道:“任師的氣色好了不少,這段日子想來生活的不錯,禦鈴盤也還在,向晨特地關注了很久,都沒見到禦鈴盤的下落。” 任淩黑沉沉的眼眸看了看範鴻文,沒有說話,臉色不太好,“都那麽老了,別皮。” 說到那麽老了,他恍了一下神,走前周意也和他說過這句,周意覺得他太老,肯定活不過自己,在一起會勞煩周意黑發人送白發人。 周意以為他三十多歲了,說不好就是個快二十年的年齡差,有時候想起來就憂心忡忡,長籲短歎,和個小老頭一樣,任淩扯出一絲笑意,又漸漸變成沉默。 黑發人送白發人,說不定誰送誰呢。 範鴻文似乎發現了任淩情緒的變化,不再調侃任淩的黑曆史,說起正事,“七月十五將近,北河方家想邀請範家的任法師代方家參與中元法會。” “北河方家號稱玄門第一世家,他家裏沒人了?邀請外人參加?” 範鴻文也無奈道:“你們玄門的事我不懂,不過據說在方家的地頭發現了大量怨鬼,像是被人圈養在那裏的,他們正處理的焦頭爛額,抽不出能參與中元法會的法師了。” “哦。”任淩又沒了下文,大量怨鬼,有點熟,但在方家地頭,和他沒什麽關係。 範鴻文隻好繼續道:“方家不止是玄門世家,商界根底也不淺,我們兩家有合作關係,聽說範家有個沒有來曆的厲害法師,他們想要範家幫忙,順便可能還想試試能不能把你拉入方家。” “你想我去?” “是。”範鴻文歎氣。 “我知道了,請你離開。”任淩突然冷下來,開始趕人。 話裏的疏離感讓範鴻文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他年老了,兒孫輩除了向晨稍微好點,沒有一個成器的,時代不同了,那些小輩對玄學之事表麵不反對,背地裏卻沒那麽敬畏。 等他百年後換了小輩接手範家,對任淩未必有多看中,任淩是個有脾氣的人,到時必然會離開,還不如趁他還在,多給範家拉來個盟友,也好讓小輩的路好走一點。 他也知道和任淩交好的重要,無奈兒孫不爭氣留不住,隻能出此下策,任淩就算離開了,真要出了問題,那些兒孫輩求到任淩頭上,任淩看在鬼靈門和範家的關係,也不會拒之門外。 任淩看似冷漠,其實非常念舊,範鴻文看的很清楚,他很肯定任淩會幫忙。 範鴻文離開後,被擺放在長桌上的萬象鏡白光一閃,鑽出個峨冠博帶的清瘦老者來,老者身體半透明,像鬼又不是鬼,歉意說道:“任淩,我家這些小輩不成器,你別見怪。” “老鬼,這三百年來,你家又不是沒出過不成器的小輩,混的落魄把祖宅賣了的都有,他們都是越行的子孫,我見怪什麽。”任淩淡淡問道:“你魂魄好些了嗎?” 老鬼點點頭,“魂魄修補的不錯,雖然因為魂魄殘缺,不可能再投胎,能做器靈也不錯,隻是辛苦你為了保下我,二十年被困在這裏。” “無礙,越行是我好友,你是越行的爺爺,我師父生前也稱呼您伯父,遇上你的事,我怎能不管。”任淩輕輕說話。 “任淩,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很好的人?”老鬼忍不住道。 “有。”任淩恍惚,還有個拐他回家驅鬼的小屁孩也說過。 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吧。 ...... 某處景區已經被清場,今天有一個遊戲廣告在這裏拍攝。 周意和社團的人一起被帶了過來,先拍群戲鏡頭,其他有甘霖的戲份則要等甘霖來後再拍。 他們已經拍了兩天,今天甘霖就會來。 周意又走神了,但他這角色是個不需要表情,隻需要帥的,並沒有人看出來。 中午休息時,陸洋幫周意拿了個盒飯,“在想什麽,這兩天精神不太好啊你。” 周意拉過一張凳子在遮陽棚坐下,鬱鬱道:“我在想,任淩現在有沒有飯吃,他那個人,餓了都不知道吱一聲。” 陸洋怒道:“哥給你拿盒飯,你卻在想別人有沒有吃飯!還有沒有良心,不給你吃了!” 陸洋作勢要奪,周意連忙把飯盒抱在懷裏捂住,陸洋本想鬧鬧他,看到周意眼睛裏的血絲,心一軟,這家夥好幾天沒睡好了,饒了他吧。 “他去哪了,怎麽不跟著你了?”陸洋邊吃邊和周意聊天。 周意拿筷子的手一頓,眼神飄了一瞬,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大概去他該去的地方了吧。” “你什麽都不知道就收留他?”陸洋皺了皺眉,“我早看他不對勁了,連去向都不說一下,你拿別人當朋友,別人未必以同樣的心待你。” “他是特殊情況。”周意給任淩辯解了一句。 陸洋扔了個白眼,“你還給他說話,中邪了你。”端著盒飯就到團長那邊,表示不願意和周意說話。 周意一個人坐一張桌子,吃了幾口,味道不錯,他卻吃的味同嚼蠟,拿出手機再次給任淩發了個短信,“吃飯了嗎?今天我在拍廣告了,劇組的雞腿飯很好吃。” 發完之後依舊沒有回應,周意已經習慣,這幾天他給任淩的短信從沒有被回複過。 從一開始期望任淩隻是手機沒電了,到現在的茫然,任淩匆匆來了又走,他真的和自己在一起過嗎? 前方傳來一陣哄鬧,正在吃飯的社團小夥伴們飯也不吃了,跑了過去。 甘霖來了,都跑去和甘霖說話去了,甘霖站在人群中,不厭其煩的和大家說話,周意看的一撇嘴,果然是當明星的,應付這種場麵最有一套。 周意遊離在人群外沒找甘霖,甘霖卻擠開了人群,遠遠就朝周意釋放那一雙魅力無限的桃花眼,“周意——我來了。” 甘霖過來後,就擠在周意身邊看周意吃飯,一邊和周意小聲討論他作曲時候的一些問題。 周意環視一圈,沒有在甘霖身邊看到新娘鬼的影子,周意有點奇怪,以她寸步不離的態度,不可能沒跟著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