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謹言聞訊,即刻放下手中的政務,親自操辦起一切後事,挑選質地堅實的棺木,每一環節均力求周全,以期讓兩位逝者能安詳長眠於薑家宅院的靜謐一隅。


    當晨光灑滿定國公府,明珠換上了樸素的淡色衣裙,裙擺隨步伐輕擺,顯得格外肅穆。


    她緩步至侯夫人的禪房前,先向侯夫人請安,繼而轉向金家儀少夫人,語氣沉重地請求告假,言辭間滿是對家中驟變的哀傷。


    此時的侯夫人正於禪房內虔誠禮佛,佛香嫋嫋,為室內增添了幾分沉靜的氣氛。


    金家儀瞥見明珠一身素衣,目光微沉,輕歎一聲,仿佛在歎息命運的無常。


    “也隻有定國公府能有這份胸襟,容許你們這些賣身的仆人回家盡最後一份孝心。好吧,特許你三天假期,但記住了,歸來之時切莫穿著喪服、配戴白花,免得衝撞了主上的運勢,你擔待不起那份責罰。”


    金家儀的話語中夾雜著無奈與警告。


    “婢女謹記教誨,感謝少夫人的寬宏大度。”


    明珠欠身行禮,神色恭順。


    金家儀的目光無意間掠過明珠微隆的小腹,心中五味雜陳。


    這腹中之子,似乎冥冥中有神明庇佑,即便曆經風雨,依然安穩生長。


    “你頸間掛著的那個,是什麽東西?”


    金家儀的語調帶著幾分不快,眼神銳利。


    “是桃木掛飾,少夫人若感興趣,不妨近觀。”


    明珠聞言,輕輕上前幾步,將掛飾展示給金家儀看。


    “放著金銀不戴,卻偏偏選這等物什,是要顯得我們侯府待你不公嗎?”


    金家儀不滿地翻了個白眼,語氣中透著些微惱怒。


    “桃木能避邪驅凶,圖個心安。”


    明珠望向金家儀,眼神清澈,解釋得誠懇。


    “你這又是何必呢?罷了,你自去吧。”


    金家儀不耐地擺了擺手,示意明珠退下。


    明珠恭敬行禮,隨即轉身,踏著晨光離去。


    一路上,她心中暗自琢磨,金家儀的態度雖然略帶鋒芒,但或許並無惡意,是否自己太過敏感,誤會了對方?


    登上馬車,隨著車輪緩緩滾動,明珠歸心似箭,朝著自己那充滿回憶的小院駛去。


    剛踏入母親生前所居的小小院落,眼前那副冷硬的棺木頓時映入眼簾,仿佛一道閃電劃破心頭的平靜,讓她胸口一陣緊縮。


    未經思考,她便奔上前去,伏在冰涼的棺蓋上,淚水如斷線珍珠般落下,嗚咽之聲,在寂靜的院中回響。


    薑安澈輕手輕腳地遞過來一方潔淨的手帕,輕柔地勸慰:“你要為腹中的孩子著想,不能再過度悲傷了。”


    明珠接過手帕,擦拭著已被淚水浸濕的臉頰,嗓音沙啞中帶著堅定:“為何家裏沒有掛起白燈籠,也沒有係上白布條呢?”


    “大姐說,這裏畢竟是你的家,暫時安置娘親的靈柩已屬權宜之計,不宜再增添這些令人傷感的標記。”


    薑安澈說著,眼眶也逐漸濕潤。


    “必須掛上,一定要!別人的娘能有的尊重,我們的娘也不能少了!”


    明珠態度堅決,不容置疑,隨後立即吩咐傅管家和竹木著手處理此事。


    所幸有傅管家的細心安排,加之墨謹言從旁協助,連同肉鋪的朋友們鼎力相助,使得喪禮事宜得以體麵而溫情地進行。


    時值初夏,天氣漸熱,不宜久留,明珠與姐姐商議後,決定家中停靈兩日便舉行葬禮。


    家族成員圍坐一堂,商討適宜的葬地。


    或由明叔父護送靈柩回故土安葬,或在京中找尋一處合適的墓園。


    白洛眼神深邃,目光緊緊鎖住明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不如將娘親安葬在我的莊園,那裏有一處小山坡,景色宜人。”


    明珠提議,語氣中帶著一絲溫柔的期盼。


    畢竟,洪水肆虐後,家鄉麵目全非,尋找祖墳更是不易。


    “好,娘葬在哪兒,將來我們也要隨她而去。”


    白洛眼眶微紅,話語間充滿了決絕。


    計劃既定,一切塵埃落定。


    出殯前夕,明珠讓其餘人等先去休息,自己則與白洛跪在棺槨前守靈,陪伴母親最後的時光。


    夜深人靜,四周萬籟俱寂,唯有偶爾的風聲與遠處的蟲鳴相伴。


    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悄然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穩重的黑靴,隨後是一襲樸素的衣襟,直至那張熟悉的麵孔——墨謹言出現在眼前。


    “世子爺!”


    明珠驚詫起身,“您怎會來此?萬一被人發現,恐會招惹是非。”


    “放心不下你,於是悄悄來看一看。大家都歇息了,不會有事的。”


    墨謹言輕輕觸摸著明珠的臉龐,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你似乎瘦了些。”


    “世子爺一定是看錯了,婢女怎敢疏忽自我,每餐都好好吃的。”


    明珠低眉順眼,聲音細若蚊蠅。


    墨謹言溫柔地凝視著明珠,緩緩走向棺木,點燃了三炷清香,恭敬地拜了三拜,再小心翼翼地插進香爐。


    按照規矩,世子不該對一名侍妾的母親行如此大禮,但墨謹言不顧禁忌,且周圍無人,明珠感動之餘並未阻止,隻以充滿感激的眼神望著他。


    “我來,是為了感謝她,養育了這樣優秀的女兒。”


    見明珠略顯緊張,墨謹言輕聲解釋。


    “替娘親謝謝世子爺的深情厚誼。”


    明珠柔聲細語,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推著墨謹言離開,以免引來非議。


    “想多陪娘親一會兒就留下,我會去解釋一切。”


    墨謹言低頭,眼中滿是柔情蜜意。


    “不用麻煩了,明日娘親安息之後,我會回府的。”


    明珠眼中閃爍著淚光,不舍地望著墨謹言。


    “安澈,照顧好你姐姐。”


    墨謹言側首吩咐,聲音溫和卻堅定。


    “世子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薑安澈應答得幹脆利落。


    墨謹言深深地望了明珠一眼,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


    次日,出殯之時,定國公府遣人送來了一筆數額不小的銀錢,以示慰問。


    作為曾經掌管家務之人,明珠清楚,對於姨娘這樣的親屬,一般的慣例是贈送二十兩白銀,而她僅是一名侍妾,卻得到了十兩,實屬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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