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裏抬頭望了望天,估摸著等輪到他們的時候,太陽肯定已經下山了。 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他坐得不舒服,便偷偷調整了一下姿勢。 這個小動作被謝柏沅捕捉到了,他微微靠過來,溫聲道:“腿麻了?” 方裏停了動作:“有一點。” 謝柏沅沒再說話,手卻覆了上來,力道適中地在他小腿肚上揉捏。 “應該快到我們了。” 方裏抬頭看了一眼,莫名有些緊張。 仲楚靈和她的男朋友排在他們之前,心裏更加忐忑不安。 尤其是前一個進去的人不知道在裏麵發生了什麽,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祭司搖了搖頭,身邊的人立刻代祭司向大家宣布是這個人太過貪婪,引得水神老爺發怒。 其他人聞言懼是露出了厭惡或害怕的表情,隻有方裏他們這幾個外鄉人依舊雲裏霧裏。 什麽叫做水神老爺發怒? 一個神像而已,還真能威脅到人命不成? 仲楚靈嚇得快哭了,她男朋友房培竣在不停地安慰著她。 這種情況下口頭上的幾句安慰也起不了作用,被逼無奈之下,房培竣硬著頭皮求助方裏,問能不能和他們交換一下順序。 方裏倒是無所謂,反正有謝柏沅陪著,正好他跪得兩腿發麻,實在是難受,能早點結束這種對膝蓋的磨難也好。 房培竣問得討巧,他知道找謝柏沅對方不一定會答應,就算答應了也一定會刺幾句。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走進祠堂的時候謝柏沅還說了一句:“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但好死不如賴活著。”方裏倒是挺能理解別人害怕的心理,說實在的,如果不是有謝柏沅,他也慌得不行。 祠堂麵朝南方,修得相當漂亮,東西兩麵對稱。 隻是這裏的風水似乎有些問題,一進院子便能看到村長說的那口井,正對著大門。 “請往這邊走。”領路的是穿著寬大衣袍的祭司,聲音從兜帽下傳出來,是一道聽上去有些空靈悠遠的女聲。“一人可以對水神老爺說出一個願望,在這期間,香火不能斷。” 她將人領到祠堂裏就退出去了,關上門前,又頗有深意地叮囑了一句:“願望也要有度,水神老爺不喜歡人類的貪婪。” 門一關,兩人就開始行動起來。 他們的本意也不是來跟水神老爺許願,而是通過研究這座祠堂,發掘一下還有沒有線索。 明亮的燭火微微跳動著,方裏點燃了三支香,插進香台裏。 水神老爺的神像就擺在供桌上,但不是擺在正中的位置,而是偏右方。 左方空出了一塊,兩旁是許許多多的牌位。 謝柏沅打開背包,將從學校帶出來的天神老爺的神像掏出來,擺在了左方空出的那一塊。 ……謝柏沅最終還是大膽實踐了他的想法,將兩個老爺湊到了一塊兒。 不是錯覺,天神老爺的神像擺上去後,整個祠堂的燭火都明亮了許多。 除此之外,先前還有些陰冷的祠堂,現在仿佛開始透著神聖的光。 方裏這才注意到供桌兩旁還擺放著兩座石像。 那石像隻有半米多高,方裏湊近了觀看,發現左邊那一尊完全是縮小版的牛頭人。 而右邊,是一個羊頭人身的石像。 現在看來,這兩尊石像八成是守護這兩位老爺的。 “現在怎麽做?”方裏點燃了香後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了,於是便詢問謝柏沅的意見。 謝柏沅思索了一番,言簡意賅地回道:“許願。” 聽那祭司說的,願望是必須要許的,還不能許得太過分。 比如什麽“我想現在就出副本”,這種願望許是許下了,可一旦實現,付出的代價一定遠大於得到的東西。 方裏看著那兩尊神像,心中有了個想法:“兩個老爺都到齊了,正負是不是已經抵消了?” 謝柏沅聞言挑了挑眉。 方裏繼續說道:“現在許願的話,代價是不是會降低,得到與付出也許能對等……就像天秤的兩端。” 他琢磨出其中的門道來了,可謝柏沅卻沒有那麽高興。 甚至還嗤了一聲。 “沒有什麽事是絕對對等的,”謝柏沅道,“誰知道呢。” 方裏看他這幅樣子,心裏突然有些悶,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抽一抽的疼。 他機敏地選擇沒有立刻追問謝柏沅,當初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 因為既然是不愉快的事,現在提起來一定會更不愉快。 還沒等他想出安慰的話語,謝柏沅伸手出來,摘下了他鼻梁上的眼鏡。 視野裏頓時一片模糊。 “眼睛怎麽近視的?”謝柏沅的手指在他眼眶周圍摸了摸。 “……躲在被子裏,熬夜看漫畫。”方裏自己說出來還有點羞恥,就像是把十幾歲時那個調皮搗蛋的自己從記憶裏拉出來給謝柏沅看。 這要是之前還好,現在謝柏沅成了他男朋友……反正就是羞恥。 謝柏沅笑了笑,聲音像一眼溫泉。 “一會兒如果發生什麽,你就喊我的名字。” 他跪在供桌前的蒲團上,語氣虔誠,“我希望我的男朋友,”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方裏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三分戲謔、七分親昵的聲音,“我的男朋友方裏,能夠擁有敏銳的視力。” 這個願望要得不多,卻也是方裏比較需要的。 燭火猛地跳動了一下,方裏眨了眨眼睛,沒有戴眼鏡視野卻逐漸清晰起來。 他的視力因為謝柏沅的願望恢複了。 可他根本顧不上為自己眼睛的變化感到稀奇,因為身旁的謝柏沅已經闔上了眼睛,身形搖晃了兩下,最後倒在他的肩上。 這不是願望,是交易。第63章 白影 在許完願後,謝柏沅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喚了一聲方裏,不出意外地沒有收到任何應答,整個世界像是布滿了濃黑的霧氣。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讓他想起了候車廳外的那片濃霧。 人行走在濃霧當中,會迷失方向,甚至會忘記自己是誰。 謝柏沅伸展了一下四肢,先前方裏跪在他的右邊,他便朝著自己的右手邊轉了個大致的方向,抬腳走了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絲光亮。 動物大多都有趨光性,人也不例外,即便謝柏沅看上去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在看到那一絲光亮後,他的腳步依舊加快了不少。 越靠近,光便越強盛。 謝柏沅用手擋了擋眼睛,等強光散去才睜眼。 陽光正好,綠草茵茵……他來到了一家人的院子裏。 這家人應該是挺富裕的,院子裏栽滿了桂樹,伴有一個場地寬闊的高爾夫球場。 遠處有許多人在喊著“少爺”,一聲接一聲,跟叫魂似的聒噪。 “喂!” 謝柏沅仰起頭,依稀辨認出樹上似乎趴著個小男孩兒。 “我下不去了,你快抱我下去。”對方語氣相當霸道,但還是聽得出害怕,再加上奶聲奶氣的童音,讓人討厭不起來。 謝柏沅走到樹下,抬頭和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對視。 一對視兩人均是怔愣片刻。 謝柏沅神色微妙起來……他這是看到了十二三歲大的方裏? 這長相確實是他的男朋友,不過跟二十三歲的方裏比起來,麵前這位小霸王起碼縮水了一倍。 這個年齡臉上還帶著一點嬰兒肥,粉雕玉琢的像是個年畫娃娃。 他掛在樹上有一會兒了,兩隻胳膊被粗糙的樹皮磨得紅了一大塊。 樹上的小霸王打量了他一會兒,板起臉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謝柏沅樂不可支地看著他:“來救你的人。” 小霸王滿目狐疑地打量他:“我沒見過你。” 謝柏沅說:“你以後就會見到我了。” 這話剛說他就聽見樹上的小家夥摟著粗壯的樹幹哼哼:“你又不是那些算命先生,怎麽會知道以後的事。” 謝柏沅頓時被可愛得不行。 方裏不在他身邊的那些年,無論是完全失去記憶的時候,還是後來想起來一些事的時候,他的心裏總是很落寞。 就像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不知道遺失到哪裏去了,他每天都在想對方現在過得怎麽樣。 現在他真的看到了,卻又開始想念現實裏已經二十三歲的方裏。 “你跳下來,我接著你。”謝柏沅張開雙臂,“相信我,我不是壞人。” 方裏撇了撇嘴,想說哪個壞人會主動承認自己是壞人。 但遠處管家喊他的聲音越來越近,要是被發現他爬上樹掏鳥窩,以後他就再也見不到這些桂樹了。 樹上的小鳥還沒孵出來呢。 他一咬牙,故意露出凶巴巴的樣子,對著樹下的人說道:“我要跳下來了,你不許騙我。” 謝柏沅剛點下頭,就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