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渾濁的眼睛盯著床這一邊,方裏在這股視線的注視下一動不敢動。  他沒敢多看,也就無從得知窗外那東西是什麽。反正大半夜從洞裏偷窺的,還能是什麽好東西不成。  平複了會兒心情,等那種被盯著的感覺漸漸消失,方裏才壯著膽子重新看過去,貼在窗戶上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那裏。地上滾落了個什麽東西,像是從硬幣大小的洞眼塞進來的。  他思索了一會兒,選擇先叫醒身旁熟睡的朱易乘。  朱易乘正在夢裏吃著香噴噴的炸雞,被方裏叫醒的時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問道:“怎麽啦?”  方裏說:“剛剛窗戶外麵,有隻眼睛在看我。”  朱易乘的瞌睡蟲立刻飛到了九霄雲外:“臥槽!”  他抓著被子往方裏身後縮了縮,眼神飄忽不定地瞄著:“哪兒呢?”  方裏揉了揉眉心:“已經走了。”  他原本挺怕的,但看到朱易乘這副樣子,莫名有種爸爸帶孩子的責任感。  這時候,他開始加倍地思念隔了三個車廂的謝柏沅。  要是謝柏沅在就好了。  要是謝柏沅在……  已經進入倫敦橋副本的謝柏沅皺了皺眉,掩著鼻子打了個噴嚏。  古鋒擔憂地遞過去一個口罩,問道:“沒事吧?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我們還是歇一晚再行動。”  和老婆離婚後,他帶著古馨既當爹又當媽,越來越愛上了嘮叨。  謝柏沅的身體免疫力差是眾所周知的,他們這次進的副本背景是二十世紀的倫敦,霧霾汙染相當嚴重,街道上到處都是哮喘病患者,那咳嗽的劇烈程度,像是能把五髒六腑咳出來。  “我知道你擔心方裏,但你完全可以多給他一些信任,他其實比你想的要厲害。”  古鋒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他看得出來謝柏沅的焦灼這個副本給的時間限製是十天,而謝柏沅竟然準備在第二天就去端了副本boss的老巢。  “我沒事。”謝柏沅手指勾著口罩的一邊,將其掛到自己耳朵上,“接著找工具。”  他們這次的身份,是這一片兒的環衛工。  副本內容是一首英文童謠,叫做倫敦大橋垮下來。  歌詞的前麵一部分大意是:  “倫敦橋要塌下來,塌下來,塌下來。  倫敦橋要塌下來,我美麗的淑女。”  這一部分還比較耳熟,也聽不出什麽線索。  然而他們今天出去掃大街的時候,看到街邊的流浪兒們手拉著手轉圈,嘴裏哼唱著這首童謠的下半部分。  下半部分的歌詞反映的是人們為了修建倫敦橋,先後動用的材料。  先是用了木和黏土來修建這座橋,但木和黏土會被衝走。接著又用磚和灰泥、鐵和鋼、銀和金,然而這些都沒能阻止倫敦橋的倒塌。  後來,在這裏有個傳說,說是隻要把人埋在橋的地基裏,這座橋就不會倒塌。  因為這個傳說,倫敦橋下活埋著成百上千具少女的屍體。  眾多的屍體催生出了怨靈,每個走上這座橋的人都會被無情地奪走生命。  謝柏沅下一步要去做的,就是將這些怨靈釋放出來,來個一鍋端。  他看著遠處的輪船,心中對方裏的思念其實已經多於擔憂。  從被丟進九號車廂開始,謝柏沅的記憶就又恢複了一部分。  他現在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十分之九,找回剩下的十分之一也隻是時間問題。  列車的bug其實比他們想的還要多。  比如,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進倫敦橋的副本。  第一次,他的身邊有朋友,有愛人,通過副本時整個團隊無一人受傷。  第二次,他隻身一人,帶著一群野生隊友,花了三天時間從這裏走出去。  第三次,他和古鋒等人一起進入副本,很快他就能再度從這裏出去。  經曆了三次輪回,每一次,他都沒有上一次的記憶。  這個副本的難度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方裏不在他身邊,這會讓他感到焦灼。  他心裏有許多話想對方裏說,隻是那個傾訴對象現在不在這裏。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  光是害怕解決不了問題,方裏和朱易乘縮在床角觀望了二十來分鍾,屋子外麵連個影子都沒有,這才壯著膽子,一起去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這是一張卷成圓筒狀的字條,方裏展開它,看到了上麵寫著的字。  “口中有口難開口,話沒出口家中走。”  朱易乘嘖道:“這是個字謎?”  這個字謎難度並不高,口中有口,便是個“回”字。  方裏卻是想到了什麽,他道:“口中有口,說的是不是我們這個院子?”  四方形的封閉院落,院子裏再有口井……可不就是個“回”嗎。  方裏在心中反複念著紙條上的字,越發覺得“口中有口難開口”,應當還有一層有口難言的意思。  這張字條出現在他們房間,是想告訴他這座宅子裏有什麽冤魂厲鬼嗎?  外麵突然刮起一陣狂風,直接將他們屋子的窗戶吱呀一聲吹開。  方裏和朱易乘對視一眼,朱易乘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強行鎮定道:“今晚的風是有點喧囂了哈……”  他說著就要去關窗,可剛走到窗邊,神情便轉為凝重。  “方裏……”朱易乘僵硬地回過頭來,“你聽,外麵是什麽聲音?”  方裏小心謹慎地朝窗邊走了兩步,外麵的風將聲音送到他耳朵裏,他隱約間聽到了一陣嗚嗚咽咽的聲音。那聲音非常渺茫,被風聲夾帶著,像極了女子淒婉的哭泣。  在冰涼的月色下,聽上去忒讓人心驚。  方裏頓時感覺頭皮都麻了,二話不說,上前關上窗,拉著朱易乘就縮回被子裏睡覺。  不久前朱易乘還抱怨過這被褥像是八百年沒曬過的,又冷又冰還有一股隱隱約約的黴味兒。  然而現在他也不抱怨了,悶在被窩裏跟個鵪鶉似的,和方裏一起發著抖。  抖著抖著,身上熱乎了些,這一夜也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十二個人都很平安。他們剛剛起床穿上衣服,昨晚那個小廝就過來了,跟在他身後的,是三個家仆。  三個家仆兩男一女,都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  方裏注意到,他們每個人腰間都係著一枚銅鈴,鈴鐺的大小差不多有核桃那麽大,花紋看不太清楚。  小廝說,桂先生身體抱恙,目前還不能出來見客。  桂先生,十歲開始登台唱戲,現年三十二歲,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稱得上是紅極一時的名角兒。  隻不過這兩年桂先生深居簡出,登台唱戲的次數越來越少,前不久更是傳出封台的消息。  他們這十二個人都是桂先生多年以來的戲迷,桂先生很感謝他們對自己的支持,因此決定在自己隱退之前,為他們登台唱這最後一出戲。  客人們可以在宅子裏隨意走動,隻是不要到後院去。  “我家先生喜歡清靜,興致來了就會吊吊嗓子。”小廝如是說道。  方裏想起昨晚他和朱易乘聽到的聲音,問道:“先生夜裏也吊嗓子麽?”  小廝看他一眼,挺著腰板說道:“那是自然。”  方裏默默移開視線,心想,這不就是深夜擾民啊。  不過,弄明白昨晚嗚嗚咽咽的聲音是怎麽回事兒後,方裏心中終於鬆了口氣。  但他沒有放下該有的警覺心。畢竟到目前為止,這位桂先生都沒露過麵兒,要說這鬼怪就是桂先生都有可能。  他還記得給朱易乘占卜的人說,看到了一個對鏡梳妝的戲子。  那戲子,會不會正是這位桂先生?  有了家仆的照料,簡單地洗漱完後,大家一起去主屋大廳吃早飯。  吃早飯的時候大家也是三三兩兩分開坐的,誰和誰抱團,一目了然。  方裏在餐桌上小聲詢問趙小彤和餘佳曦,問她倆昨晚有沒有在屋子外麵看見什麽東西。  兩個姑娘給出的答案都是沒有。  “怎麽了?”趙小彤問道,心底已經有了幾分猜測,“你昨晚……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  方裏對她和盤托出,包括昨晚窗戶外麵的那隻眼睛,和後來在地上撿到的寫有字謎的紙條。  他剛說完,就見趙小彤換上了一副憐愛的表情看著他:“這車是不是對你有意見啊,一晚上又是眼睛又是紙條的。”  方裏:“……”  餘佳曦好奇道:“為什麽這麽說?”  趙小彤笑道:“因為基本上有他在的副本,第一晚遇上事兒的總是他。”  餘佳曦回憶起在孤島上有關十個小士兵的副本,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方裏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趙小彤說得不假,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偶然,回回都是他第一個遇上事兒,那就不能說是偶然了。  這車像是有意針對他,隻不過,每一次“針對”之後,又都讓他逃出生天。  發展到現在,他都有些分辨不出,這是在針對他想讓他死快點兒,還是有意給他送線索上門了。第73章 鈴鐺  吃完早飯,方裏提議說要出去轉轉。  其他人還在大廳裏吃飯,他和朱易乘一起,把昨晚住了人的六間屋子挨個檢查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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