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杭夢確實放過了他們,隻是給了他們一些適當的教訓。  方裏一直等鄧以蕊的心情平複了一些,才走上前,在她耳邊替杭夢轉達了那句話。  “杭夢說,她在操場第一棵槐樹下等你。”  鄧以蕊謔地站起身,用兩隻哭紅的兔子眼看著方裏:“真的?好,好,我現在就去。”  她轉身就跑,還不忘對方裏道一聲謝。  第一棵槐樹,直著對過去,對應的是跑道八百米跑步的起始位置。  那是初三的一節體育課。  開始上課前,十班就從老師那裏得知了這節課要測八百的消息。  一時間,女生叫苦不迭,男生摩拳擦掌。  體育老師讓女生們在八百米起跑線上做做準備,帶著男生們去一千米起跑線的位置開跑。  女生們活動了一會兒後,開始閑聊,一群人在聊明星八卦,還有人在興致勃勃地聊著班裏新來的轉學生,說上課前似乎看到轉學生進了辦公室,沒準兒一會兒會過來跟她們一起上體育課。  鄧以蕊站在槐樹下躲避烈日,順便彎腰,給自己緊了緊鞋帶,那些八卦閑聊沒聽進去幾句。  一隻手突然橫在她的麵前,有些肉乎乎的,拿著一瓶冒冷氣的礦泉水。  她仰頭眯著眼看向手的主人,逆光,有些晃眼,但一眼記住了那是個短發姑娘,圓臉,胳膊上挎著沉甸甸的大袋子,裏麵裝滿了剛從小賣部買的礦泉水。  人是群居動物,總有人會走進你的心,隨之產生友情、愛情。  如果你的心還沒對人敞開,別著急,也許隻是那個被允許進來的人還沒有出現。  方裏和謝柏沅手還牽著。  兩人誰也沒開口,直到方裏晃了晃手,輕聲說道:“你還記得我們在白霧裏的事嗎?”  謝柏沅這反應看著並不像是記得的樣子,如果他記得那尷尬的四人場麵,肯定就知道自己已經恢複了記憶。  果然,謝柏沅挑了挑眉:“不記得,我也被拉進了霧裏,但和你應該不是同一個。”  方裏有些意外:“你的是什麽樣子的?”  “一片白。”謝柏沅頓了頓,“我在原地站著,過了一會兒聽到你的聲音,就向著聲音的方向走,然後發現了兩個你。接著那孩子冒出來,讓我選一個真正的你。”  他說著,笑意跑了出來,“我搶了一個拉著就跑,看來沒搶錯。”  方裏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一笑心情便輕鬆很多。  “的確沒搶錯。作為獎勵”他收了收交握的五指,聲音還是很低,卻足以讓謝柏沅聽清他期盼了許久的那一句:“我回來了。”第112章 木槿  謝柏沅靜止了幾秒。  這四個字對他來說,比“我愛你”來得還要珍貴。  他已經等得太久了,久到在等待的過程中,他無數次生出過放棄的念頭。  算了,就這樣吧,一段記憶而已,不是非得想起來不可。  但如果可行的話,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幫助方裏回憶起那些事來。  畢竟,這段記憶是屬於他們的,是兩人共同擁有的東西。  隔著綜合樓的女生宿舍在夕陽裏冒著濃煙,老師們忙裏忙外地安撫受驚的學生,杭夢放過了這些人,並沒有拿走這些人的性命,卻也讓他們在幻境當中經曆了恐怖的事情。  比如,親身體驗一回被霸淩、被排擠的感受。  操場上哭聲一片,謝柏沅抓著方裏的手腕跌跌撞撞地到角落裏去。  身後是爬了藤蔓的灰牆,方裏背靠上去,手腕勾在謝柏沅的脖子上。  他抬眸看著謝柏沅,橙紅的夕陽映在他的臉上,他眯了眯眼睛,像是一隻沐浴在陽光中饜足的貓,明知故問道:“想我嗎?”  “想,”謝柏沅用手掌托著他的臉頰,低頭親吻他的嘴唇,“等你很久了。”  女寢的火災最後被確認為是電路老化引起的。  趙小彤邊上的女學生一直在哭,哭完了擦擦眼淚,走到班主任麵前哽咽道:“老師,我想知道杭夢的家在哪兒。”她看上去對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極了:“我……我想去看看,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我欠她一句道歉。”  有這一個女生帶頭,說要去跟杭夢道歉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是真的意識到了錯誤。  朱易乘蹲在地上無聊地畫圈,見方裏從謝柏沅從角落裏出來,立刻站起身去問:“你們跑哪兒去了……方裏,你背上怎麽都是灰?”  方裏聞言耳廓發燙,下意識看了謝柏沅一眼,謝柏沅倒是能麵色如常地替他將背後蹭上的灰塵拍掉。  “怎麽樣了?”方裏問。  古鋒指了指圍在一起的老師學生,說道:“得到了教訓,現在在反思自己的錯誤吧。”  “這份反思來得太晚了。”趙小彤涼涼地說道。意識到了錯誤又如何?錯誤已經犯下,並且造成了無法挽救的損失。  這些孩子將來也許能夠出人頭地,但他們永遠都會背負著這份愧疚前行。  方裏的想法跟她差不多,他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麽。  “看那邊”朱易乘突然叫道,眾人聞言跟著他看過去,在跑道旁的第一棵槐樹下,看見了緊緊相擁的鄧以蕊和杭夢。  這個擁抱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杭夢的怨恨解除,執念也已放下,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  朱易乘歎道:“我們這算是完成任務了吧?”  他說到任務,方裏如夢初醒般看向謝柏沅:“糟糕,我們得在離開副本前去找一趟木槿!”  他們回天神鎮的目的,不就是去找木槿順便找回謝柏沅的日記本麽。  出乎意料的是,謝柏沅搖了搖頭。“不找了。”  方裏:“為什麽不找?”  謝柏沅道:“沒那個必要,找日記本主要就是為了幫助你恢複記憶。”  其實還有一層原因,那是連謝柏沅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不安。就好像日記本上還藏著什麽秘密,揭開秘密的同時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不說方裏卻能看出來,他語氣堅定地說:“我想去找,這次我陪你。”  大多數時候,方裏都比較隨和,隻在特定的人或事麵前露出固執的那一麵。  謝柏沅明白他的固執,況且這話也給了他相當大的底氣。  他服軟道:“好,那就去找。”  方裏囑咐朱易乘等人拖住大部隊後,便和謝柏沅翻牆出了天神中學。  他們的時間不多,任務一旦完成,送他們離開副本的車很快就會過來接人。  和上次比起來,飯館的位置已經發生了變化,但是想要找到木槿,並不是件多麽困難的事。到了街上,方裏隨便找了個路人就問到了君平飯館的位置。  “從這兒向東,走五百米再往北,過了橋就是。”好心的路人給他們指明了方向後,露出了一絲疑惑,“不過你們去那兒做什麽?”  對待這種路人npc,方裏並不願多說,而是言簡意賅地回道:“吃飯。”  沒想到,對方“啊”了一聲:“你們是外地人吧?上那兒吃什麽飯呀,君平飯館要關門啦,老板娘最近忙著搬家呢。”  “搬家?”方裏壓下心中疑惑,和謝柏沅交換了一個眼神,“她搬去哪裏?”  “搬去市裏咯,她跟我們前任市長結婚了。”  “你們前任市長是誰?”  “傅澤仁。”  “……”  方裏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他向那名路人道了謝,和謝柏沅一起向著東麵走。  “你有沒有發現,這回和之前不一樣?變化太多了。”方裏皺著眉低聲說道。“簡直跟之前來的不像是一個世界。”  雖然剛進副本時他們就通過與政教主任的交流推算出飯館的位置發生了變化,但當時大家忙著接收消化新副本的信息,沒顧得上考慮更多的信息。  但現在看來,不僅是飯館的位置變了,連木槿這個人都不一定還是原來那個……  “先去看了再說,別擔心。”謝柏沅說。  兩人加快了腳步,走過了橋,遠遠地看見這條街的盡頭,掛著君平飯館的招牌。  門口已經掛上了轉讓的牌子,飯館裏依舊稀稀拉拉地坐著幾位客人。  方裏進去掃視了一圈,木槿人不在大堂,大概在後廚或者二樓。  靠近收銀台的飯桌旁,一位女服務員手撐著頭打瞌睡,謝柏沅走上前,曲起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叩了兩下。  小姑娘一個激靈,眯著眼睛看向他們。  謝柏沅問:“你們老板娘在哪?”  “……”小姑娘估計是個顏控,前一秒還是一臉警惕,後一秒看清來人的臉後,果斷扭頭衝著樓上喊道:“老板娘!有人找!”  接著,她起身理了理袖套,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狀:“你們來吃飯?老板娘在樓上收拾東西,一會兒下來。喏,這是菜單,吃什麽?”  從木質樓梯上傳來了下樓的腳步聲,方裏清了清嗓子,說:“我們不吃飯,我們就找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落在樓梯上,直到穿著紅旗袍的木槿從上麵下來。  木槿的眼神掠過他和謝柏沅,臉上明顯露出一絲驚訝。  方裏鬆了口氣,這反應,應該還記得他們。  服務員聽到他的答複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木槿在她身後說道:“小夏,去把十一桌客人賬結了。”  方裏注意到木槿朝他們俏皮地擠了下眼睛,手指了指後廚的方向。  他和謝柏沅對視了一眼,兩人心領神會地跟在木槿身後繞到了收銀台後麵。  不過收銀台之後,並不是後廚,而是一間小小的儲藏室。  “這裏隔音效果不錯,比在二樓說話安全。”木槿解釋了一句,“怎麽樣?你們終於來了。”  聽她的語氣,她已經在這裏等了方裏很久。  方裏心中有許多疑惑,但是他沒有急著提問,而是斟酌著用詞,開口第一句話是:“你交給我的信我已經送到了。”  他說這話,一是為了告訴木槿自己已經履行了承諾,將信送到。二是存了試探的心思。  飯館和木槿的這些變化使他心裏越發有種不妙的預感,如果這個木槿是上次和他接觸過的木槿,那麽第一句話應該會詢問信的下落以及家人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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