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島·白海】


    【底層·後街道】


    【黑幕事件·第二天·夜晚】


    一場葬禮應該是什麽模樣?


    黑色或者白色的禮裝,雨傘——不論是否下雨,一束鮮花,端莊,靜穆,賓客們站在雨中——或者站在陽光下,再不濟站在月光下也行……實在不行,隻要是站著也行,他們對著刻有字樣的墓碑頷首,帶有敬意,畢竟人都已經死了,再有什麽事情也不應該現在說,為墓碑獻上鮮花,讓牧師念一下禱告詞,讓逝者家屬……算了,總而言之讓什麽人上去述說一下逝者的生平,或者逝者們的生平,然後便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櫻島人不介意逝去,但是他們重視死亡,生可能是一道門,逝去的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這一場葬禮要持續兩天,在祭拜之後便是用餐喝酒,聊一聊逝者生前的往事,親屬守護在逝者身旁,燈火不滅,守靈一天,第二日把寄托思念的物品仿佛棺內,觸碰逝者給予祝福,然後棺材放上靈車,送去火花,骨灰放入盒中,埋入土裏,至此,逝者的一生結束。


    而在後街道,一場葬禮就簡單的多了,認識的人來祭拜一下,象征性地說兩句話,甚至不需要送去火葬場,畢竟後街道的荒地不少,墓場也很大,畢竟是後街道,逝去的人怎麽說也不少,絕大多連名字都沒有人人,埋進土裏之後就沒有後話了,指不定哪天有新的逝者要下葬的時候就被挖了出來?


    能夠保存好身體便是底層對逝者最大的寬容,心髒,肝髒,腎髒,小腸,眼球視網膜,這些器官,在人死亡的時候仍然短暫活著,隻要稍加保存,就能夠賣出一個好價錢,不用擔心沒有買家,倒不如說這些東西最不缺的就是買家,隻不過底層的人在活著的時候還維持著平衡,當然,某些瘋子除外。


    因此,當在這裏,在底層,在後街道,當有一個人逝去的時候,屍體能夠安然無恙地埋入土壤之中,這樣就能夠算是安息了,不能奢求更多,一個體麵的葬禮隻屬於稍微有點財富的人,而財富,在底層是最可笑的笑話。


    今天是黑幕現象出現的第二天,也是斷指集合的葬禮。


    是的,斷指集合的葬禮。


    在今天正午,十二點零七分二十二秒整,屬於斷指集合的成員,在這個時刻,同一時間,他們身體的機械——那些和他們連接在一起的機械——之中,溢出了黑色的汙濁物,一同溢出的還有紅色的血,他們的身體在短短數秒之內崩潰,排異反應和大量失血令斷指集合的成員在五分鍾之內全部死亡,無一幸免。


    “今天,我們帶著敬意,還有悲痛,一同在這裏緬懷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同伴,緬懷父親和母親,緬懷兒子和女兒,緬懷哥哥和姐姐,緬懷弟弟和妹妹,緬懷爺爺和奶奶,孫子和孫女,堂兄和堂姐,堂弟和……”


    “行了,別說那麽多有的沒的,斷指集合的都死光了還那麽多廢話。”尺子冷笑一聲,打斷了牧師的話。


    “安靜點。”一旁的劃片說道,“縫紉針也在裏麵,你要覺得沒事就和他埋一起。”


    “滾。”尺子毫不客氣地罵了一聲。


    在場的人不多,縫裁集合的尺子、劃片和記號筆,奏者集合的第一指揮家、一號大提琴、二號中提琴等人,戲劇集合的小醜、馴獸師、人魚和主持人,以及無人集合的甲乙丙丁四人,算上那一位牧師,這就是到場的所有人。


    這麽算來,來的最多的還是奏者集合的人,畢竟他們的人數還是最多的,在這之前是斷指集合的人最多,正午之後,便是奏者集合的人最多了,但即便如此,今天到訪的賓客加起來,也沒有今天要入土的死者多,這麽想來,還是有點可笑。


    死者便是斷指集合的所有人……好吧,嚴格來說並不是所有人,畢竟斷指集合還有不少人在外麵尋找所謂的振袖好油紙傘,即便早上他們已經讓人去喚回所有離開後街道的人,但櫻島這麽大,雖然人不多,但分散開來想要找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在午後,仍然有不少斷指集合的人在外麵,他們死在了某一個地方,某一個角落,有的被另外幾個集合的人找了回來——畢竟斷指集合的特征太明顯了,機械構築的部分身體,那簡直就是最好的標識,更何況,大多數斷指集合的人為了掩蓋自己身上的機械痕跡還會穿上披肩或者直接穿長袍,這樣看來,特征就很明顯了。


    然而終究還是有不少人沒找回來,此時此刻,另外幾個集合的人正在加班加點的尋找著,至少不能讓這些死者大量暴露在外界的眼中,不然……後街道就要被‘盯上’了,這和警衛廳那種盯上不同,警衛廳的盯上隻是用來收錢的,定時繳納一定的錢財便能夠繼續生存,但現在這種情況不同,現在若是被盯上,那就是神使的追查了……


    逝者不止是斷指集合,縫紉針也在其中,不過縫紉針的死亡是因為那個叫清掃者的人……嘖,斷指集合的那個叫斷指的也是因為那清掃者才死的,不過也確實出乎意料,畢竟他們一直認為清掃者是警衛廳的某一個成員,但現在才知道,他居然是一個神使。


    “說起來,第一指揮家,你們的那位第二指揮家呢?怎麽沒有看見他?”小醜饒有興趣地笑著,“哎呀呀……難不成你們的第二指揮家也是一個機械怪?然後跟著斷指一起……啪!炸了!不過這樣不夠有趣啊……”


    “第二指揮家去找回我們的成員了,因此無法及時回來……不過有我在這裏就足夠了,我能夠全權代理奏者集合的事情……”第一指揮家溫和地說著,雖然她的表情還是如此平靜,但也帶上了一點慍怒……畢竟第二指揮家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即便是她也會有點不耐煩。


    “趕緊搞定,大家都還有要忙著的東西,快點……”


    “不要那麽著急嘛……這位尺子先生?”小醜嘻嘻笑著,“怎麽了怎麽了?難不成你想要率先找到斷指集合的死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呀!他們的神死了呀!怎麽死的?誰知道呢……嘻嘻……嘛,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死了就死了唄,我們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不要把所有人,和你們那些,搞怪的馬戲團,混為一談。”無人集合的乙說了一句,“我們可不會,在早晨八點,搞什麽,演出,到頭來,你個馬戲團,還沒人來看。”


    “哎呀哎呀,乙女士的說話方式還是這麽特別,我前兩天認識了一個醫者,據說很擅長治療口吃,要試一試嗎?”


    “……行了,小醜,別和我們的人這麽糾纏。”甲往前一步,擋在了小醜和乙中間,“現在是葬禮,收起你那種腔調,還有……我早就想問了,你怎麽還穿著你的小醜服?”


    “甲先生,你必須要明白,戲劇已經和我融為一體……這一身衣服也是!如果讓你們看見我作為普通人的樣子,那麽我給你們帶來的歡樂就會銬上枷鎖!就會不夠有趣了!”


    “好了好了。”第一指揮家插話道,“有什麽想說的等葬禮結束之後再說……牧師,繼續吧,先把禱告詞說完。”


    牧師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沒有名字,大家都喊他牧師,他從小出生在後街道,跟著墓場的守墓人一起長大,說是守墓人,但也隻是在埋人的時候幫幫忙,久而久之就學了點別的,比如念禱告詞,還會幾句聽起來很高端的語句,久而久之牧師就成了他的名字,當然,守墓人這個工作也是他負責,雖然已經六十歲了,但看起來依舊很健康,麵色紅潤,臉上的皺紋也不多。


    “逝者是逝去是如此的的突然,令人悲痛,對此,我們表示對逝者的悲痛,希望逝者能夠得到安眠,在他們的神明的懷抱之中,他們將聆聽神的教誨,節彘命……”牧師閉著眼,手中捧著一本黑色的書,據說這叫什麽神典還是什麽別的,反正在場的人也聽不明白。


    “他們的,神,都已經死了……嗬,這麽說來,還確實,能夠睡一塊,說不定,運氣好,還能,埋一起。”乙悄聲嘟囔著,被甲瞪了一眼之後,又聳了聳肩,不出聲了。


    屬於斷指集合的墳墓就是一小片墓碑,有名字的人墓碑上能刻名字,沒名字的人那就隻能是一片空白了,隨身物品和屍體一起埋進土中,覆蓋上泥土,壓平,壘起一小堆,上麵插上一朵花,不過花在插了一半的時候用完了,後麵的索性就這麽擺著了。


    這還算是好的,那些還沒被找回來的人應該還在某一盞燈下堆著,黑色的汙濁和機械,再加上人的肉體,雜亂無章地潑灑在地上,等著什麽時候被發現,運氣好點能夠送回來,運氣不好的話,或許會被當做什麽惡心的垃圾被清掃走吧。


    在葬禮的最後,牧師用手在自己的左肩,右肩,額頭和胸膛的位置比了一個手勢,對著這一片墓碑頷首。


    “願你們安息,在來生有一個幸福的結局。”


    至此,葬禮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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