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島·白海·底層·後街道】


    【黑幕事件·第三天】


    【第三樂章·冬日】


    “於是,結果便是奏者集合的毀滅放在了高阪紐乃死亡之前,而高阪紐乃的葬禮又放在了樂曲之前,最後,奏者集合毀了,我的信徒死了,下照命,這樣的結果你會感到開心嗎?還有你,你的名字是什麽我不在乎,反正,在使用這一份權能的時候我的信徒就已經預料到了結局,天使的算計,好一個天使的算計。”


    春日鹿擦拭著手中的刀,這名為界明·春日鹿·草薙的刀此時顯得斑駁無光,


    祂看著自己的信徒,那位名為高阪紐乃的信徒,此時,高阪紐乃手中的刀擦破了他的手,這一把沒有任何仿佛的利刃終究還是傷到了它的使用者,那血液擦著刀刃,蔓延出紅色的紋路,為這暗淡的刀添上新的色彩。


    “來啊!殺了我啊!”


    第二指揮家怒吼著,他的狀況也不容樂觀,整條左手都是傷痕,左手的小拇指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了被刀切過之後的平滑創口,在失去了神的庇護之後,第二指揮家變回了‘人’,這麽說其實也不是很正確,他的傷口正滲出血液,但,高阪紐乃沒有在其中看見他本預想的東西——那些黑色的汙濁物,流出的是紅色的血,而不是黑色的汙濁物。


    第二指揮家絲毫不在意高阪紐乃的刀,本屬於第一指揮家的那根指揮棒被他放在了口袋之中,貼著自己的心髒,他手中現在握著的,是屬於他自己的那一根指揮棒,在失去了下照命之後,第一指揮家的靈魂能不能擋住高阪紐乃的刀,他不知道,所以,還是用回自己本來的指揮棒吧。


    很顯然,第二指揮家的指揮棒並不能夠擋住刀刃,迫不得已,他不斷向後退,樂曲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已經顯得十分微弱,幾乎要到聽不見的地步,如果下照命還在這一場儀式之中的話,演奏者們還能夠堅持下去,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失去了神的庇護,他們的汙染支撐著他們演奏,然而,即便意誌仍在抗爭,但事實不會順著他們的意願,那虛假的舞台已經退卻,扭曲的景色也已經還原,那木質的、殘破的舞台上,血肉和骨骼構築的樂器還在微微顫抖,那是瀕臨死亡的樂器們的殘響。


    那個人沒有說錯,那個人確實沒有打斷奏者集合的演奏,可是……奏者集合的人需要下照命,下照命的庇護讓他們足以在這樣程度的扭曲——把自己和樂器融為一體的扭曲——之下保住性命,讓他們和樂器不分彼此,這都是下照命的權能,現在下照命被那一本書的吞噬了,成為了那一本書的一部分,那麽,本來庇護著奏者集合的那份權能就不再庇護著他們,現在,奏者集合就隻剩下了唯一的結果。


    “真是諷刺啊……”第二指揮家呢喃著,在前方,那一個個殘存的樂器正在阻攔高阪紐乃和尾村增鶇向前,他們發出聲響,想要讓那兩個人手中的刀緩慢些許,為第二指揮家爭奪時間,是的,時間,讓第二指揮家有足夠的的時間來指揮,即便剩餘的樂器們已經不多,可第二指揮家必須或者,他是這一場演出的核心,如果失去了他,即便樂器再多,這樂器也不會開始。


    他看見了三角鋼琴,那位父親,白色的琴鍵早已經褪色成暗淡的紅,琴蓋上滿是刀劃過的痕跡,木片破碎開來,幾根琴弦也繃斷了,三角鋼琴的聲音也很微弱,而且,隻剩下了他,另一架三角鋼琴早已經失去了聲響,第二指揮家記得,那是他最自豪的孩子。


    他看見了小提琴,第五小提琴,那是一個很和善的老人,用一生追尋技藝的極限,如果不是年齡太大以至於體力跟不上,第一小提琴的位置本應該是他的,但那位老人沒有任何不滿,他一如既往地為奏者集合貢獻著力量,也是這一場演出之中最明朗,也是最深沉的小提琴,此時,他的琴弓折成兩截,露出了裏麵的白骨,白骨已經髒了,歲月和時間在上麵銘刻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看見了三號雙簧管,那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女,在大多數選擇了弦樂的女孩之中,選擇了雙簧管的她顯然是個異類,相比起別的幾位單簧管,三號是最有活力的,你總能夠在她的聲音中聽出一種屬於年輕人的朝氣蓬勃,還有少女的夢幻,她很喜歡韋伯第一單簧管協奏曲、托馬西協奏曲和施波爾協奏曲,在這些樂曲的演奏之中她總不吝嗇展現自己的獨特,那鮮明歡快的音色就像她的笑容一樣,隻不過,現在的三號單簧管已經失去了生息,落在地上,隻剩下了黑與白的孤獨色調,就像一隻不會歌唱的鳥。


    他看見了自己手中的那一根指揮棒,老師送給他的指揮棒,手中的指揮棒指向了那些演奏者……那些樂器,演奏者已經消失不見,第三樂章失去了它的效果,隻剩下了最原始的樂曲,第二樂章也不再扭曲他們所見之物,演奏者也回到了樂器的模樣,那些樂器對著那兩個人嘶吼著,激昂的樂曲奏響著,然後,某一個樂器忽然失去了聲響。


    那兩個神使已經是強弩之末,隻要些許時間,哪怕他們不動手,那神使也會失去力量,但……但是,我們還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一又三分之一,這一首樂曲,四個樂章,現在連第三個樂章都還沒看到盡頭,就要結束了嗎?就到……到此為止了嗎?


    事情早已經超出了他們能夠控製的範圍,原本按照他們的設想,在後街道演奏,大概第二樂章的時候就會被神使找上門,然後在下照命的庇護下堅持到第三樂章,在第三樂章結束之後,下照命的儀式就會接近尾聲,這時候,第四樂章奏響,奏者集合追求到他們所追求的極致樂曲,而下照命也會成為真正的神明。


    但是,神使在第一樂章開始之前就到來了,甚至第一樂章還沒有演奏完成的時候就被打斷了,那把刀,那把該死的刀,扭曲時間和空間的刀,這是奏者集合從未預想過的事物,在以往,神使的界明刀都是以現實的物質為基礎的權能,比如風,或者那些試作型的一分為二,還有什麽鋒利啊,再出乎意料一些也不過是什麽跨越距離之類的東西,哪怕是尾村增鶇這樣子以死亡為刃的界明刀他們也能夠理解,但高阪紐乃這一把刀確實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現在想來,那把刀雖然沒有造成什麽實質上的傷害,但大多數的變故都是因為它,如果沒有那把刀,第一樂章就不會中斷,甚至……他們本可以贏,可以把那三位神使化為自己的觀眾,成為這一場演出的一份子。


    可是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


    但是,在這之前,至少要把那兩個神使斬落在這裏!


    既然樂曲無法完成,那就為這無法完美的樂曲再添上一筆。


    “你的身上為什麽沒有汙染。”他聽見高阪紐乃正在問著自己。


    “汙染自然是有的,隻不過沒有他們那麽明顯。”第二指揮家說道,“我和第一指揮家的區別不隻在於技藝與情感的著重點,更大的區別是,第一指揮家女士把自己的絕大多的靈魂用來構築這根指揮棒,而我,我的身體沒有任何一處和樂器融為了一體,我是一個人類,正常的人類。”


    ——對,就是這個。


    高阪紐乃終於明白了為什麽第二指揮家總會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在奏者集合裏麵太特別了,那紅色的血,還有屬於人類的感覺,為什麽在那第二樂章之中他沒有任何變化,為什麽他沒有使用自己的樂器,一切都說的通了。


    第二指揮家沒有把自己的某一部分製作成樂器,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類,也隻是一個人類!下照命的死對他不會有任何影響!雖然他是下照命的信徒,但是他沒有享受下照命的庇護!他剛才的異狀都是樂曲賦予他的,並不是下照命賦予他的!


    第二指揮家是一個異類,他是一個沒有被邪神給汙染透徹的邪教徒,是整個櫻島唯一一個沒有邪教徒特征的邪教徒,如果他確實沒有把自己和樂器融匯在一起,那麽,他身上的汙染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種程度的汙染哪怕隨便一個平民接觸到邪神都會有!


    他想要揮動他的刀,但他已經做不到了。


    ——奏者集合的毀滅放在了高阪紐乃死亡之前,而高阪紐乃的葬禮又放在了樂曲之前。


    方才那殘存的戰鬥已經讓奏者集合瀕臨崩潰,這一場不完美的演出也到了盡頭,在下照命被奪去之後,演奏者們的生命也失去了希望,而此時,那些演奏者們,那些樂器們,喪失了被汙染的部分,他們正在變成最普通的樂器,沒有生命的樂器。


    他們正在變成‘它們’。


    而在他們變成普通的樂器之後,樂曲自然就不會再演奏了,那麽,在樂曲結束之前,高阪紐乃就會死亡,屬於春日鹿的惡趣味正在上演,天空之上他的神明正在嗤笑。


    神從來沒有愛過人類。


    “所以,就讓我們演奏到最後一刻……”第二指揮家看著逐漸沉寂的樂器,朗聲說道。


    “噗嗤——!”


    一把脅差穿過了他的胸膛。


    第二指揮家看著胸口處的刀尖,劇烈的疼痛感沿著胸腔傳來,他扭著頭,終於看見了在自己身後那握著脅差的少年。


    【界明·天忍式·脅差】


    平川瀧介的雙眼冰冷地看著第二指揮家,然後,他抽出脅差,對準第二指揮家的脖頸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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