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魚的雙手蓋上自己的眼睛之前,音速抓起了麋鹿的界明刀,這一次,水的阻力已經不重要了,人魚看不見她,看不見她就可以了,那條人魚的心髒不在胸口,沒關係,不要緊,音速握著刀,對準了人魚的臉,揮落。


    界明刀輕而易舉地切開了人魚的皮膚,然後便是切開人魚臉上的肉,切斷血管,哪怕是人魚的頭骨也不能夠阻止刀刃的深入,但是在此之前,人魚就朝著水下逃離,可是它逃不了,音速已經抓住了人魚的手,死死抓住,不讓人魚離開,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機會,為什麽要放任人魚離開,繼續,刀刃繼續切下去!


    於是,音速沐浴到了血。


    剛流淌出來的血還是溫熱的,看來人魚也並非全是魚的特征,雖說魚是變溫動物,體溫隨著生活環境——也就是水溫而變化,但人魚的體溫卻還保持著屬於人類的三十六度,這也使得人魚流出的血在冰冷的水中尤為突兀,夾雜著那些黑色的汙濁物,界明刀切開人魚的身軀,讓這個怪物的生命開始流逝。


    不夠,還不夠,僅僅隻是這些還不夠。


    兩把鶴翅刀,一把界明刀,鶴翅刀掛在腰間,界明刀拿在手上,第一步,切下人魚的尾巴,唯有這麽做,才能夠讓人魚失去快速遊動的力量,於是音速緊握著界明刀,在人魚捂著臉的時候,把刀刃狠狠地插進了人魚的腹部,然後轉動,平著切開。界明刀輕鬆地切開了人魚的骨骼,切開了人魚的肉,從另一端切出,於是,人魚的上半身和尾巴就這麽分割出來,魚尾還在掙紮似的遊動著,這不過這一次,魚尾不能夠帶著人魚去往別的地方。


    水從音速的鼻腔和口腔湧入,視覺因為窒息而開始潰散,但是她的雙眼依舊睜著,肺部強烈的痛處讓她的大腦有一種極端的亢奮,水引起了窒息,被人魚拖入水中的時候,剛才那拚死掙紮的時候,水灌入到了她的身體之中,她的呼吸過程由於這個原因受阻、異常,全身各器官組織缺氧,二氧化碳瀦留而引起的組織細胞代謝障礙、功能紊亂和形態結構損傷——就是窒息,現在,音速窒息了。


    當人體內嚴重缺氧時,器官和組織會因為缺氧而廣泛損傷、壞死,尤其是大腦。氣道完全阻塞造成不能呼吸隻要一分鍾,心跳就會停止。


    但是她還有時間。


    界明刀插進人魚手臂之中,她握著界明刀的刀柄,一腳蹬在了人魚的腹部,音速的眼睛能夠看見,隻要能夠看見,就能夠辨明方向,於是,界明刀切開了人魚的手臂,先是左手,然後就是右手,在失去尾巴之後,人魚隻能夠通過雙手的揮動來遊動,但是很顯然,隻有雙手是沒有多大用處的,以至於在音速眼中,在魚缸之外的觀眾們眼中,人魚仿佛都在原地打轉。


    下一步是人魚的那道裂口,音速想著,她把界明刀舉到頭頂,對準了人魚脖頸的位置,那一道裂縫,刀尖敲開了人魚的裂口,割碎人魚的牙齒,斬斷舌頭,再穿過人魚的身軀,從人魚的後脖子的位置刺出。


    咕嚕咕嚕的聲音在音速的耳邊響起,那是水擠壓進她的耳朵之中的聲音,水衝刷著她的耳膜,她忽然覺得有點冷,但是背後又好像出了汗,那種冷汗,可是現在她還在水中,手中還握著那把界明刀。


    可能是累了,她想到。


    累了又怎麽樣?她又問道,累了就要休息嗎?開什麽玩笑,剛才這條人魚不是巴不得致自己於死地嗎?就這麽停下來?怎麽肯定,裂口之後是什麽,胸口,然後是脖頸,然後是頭,隻要是界明刀能夠觸及到的地方,音速都毫不吝嗇力氣地揮落了刀,她第一次在水中感受到了暢快,那是一種在死亡邊緣掙紮之後的暢快感,在這時候,她的頭腦變得十分清醒,她仿佛從另一個視角看著自己,看著自己對著一塊曾經名為人魚的東西的部分不斷揮動界明刀,一直到她再也看不見完整的部分為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頭探出水麵的,她本想先吸入一口空氣,但她在浮出水麵後做的第一件事是嘔吐,她把自己的胃裏麵的水全部吐了出來,然後便是咳嗽,猛烈的咳嗽,這時候,肺部的疼痛感在傳達到她的大腦之中。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她把界明刀重新插入到刀鞘之中,用自己依稀的記憶緩慢地遊著,在場的所有觀眾都在看著,看著這個巨大的魚缸,看著在這個巨大魚缸上遊泳的少女,看著她慢慢來到魚缸的邊緣,她兩隻手抓著魚缸的邊緣,用自己剩下的最後的力氣一拉,讓自己的身子探出水麵,坐到了魚缸的邊緣上,她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衣服上沾染了紅色黑色的汙漬,已經快要看不出來之前的模樣,而衣物也有一些破爛,那是被人魚的裂口或者別的什麽東西破壞掉的。


    看來有空要去買一件新的衣服了。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了魚缸之中的水,不再有人企圖把她按進水中,也沒有什麽怪物在她的耳邊嘶吼,她成功了,她殺死了那個怪物,那個名為人魚的怪物,想到這裏,音速回過頭,她把自己的視線投入到魚缸之中,隻不過此時魚缸的水早已經渾濁,看不出裏麵的狀況,不過,她能夠看見水麵上浮動著的什麽。


    仔細一看,是人魚的那兩顆眼珠,不過其中一顆已經被咬爆了,就像是破了皮的氣球,在魚缸的水麵上漂浮著。


    她把自己的視線又投向到那些觀眾上,觀眾席鴉雀無聲,觀眾們看著她,一言不發。


    於是音速鼓起了掌,她給自己鼓掌,然後,對著觀眾們揚了揚下巴:“怎麽了?這一場演出結束了,你們看的開心嗎?”


    一位觀眾鼓起了掌,兩位觀眾鼓起了掌,三位,四位,掌聲就像是草原之中的點點星火,在片刻就燒盡了整片草原。


    音速沐浴在掌聲之中,就像是古時候屠龍的勇士帶著英雄的劍凱旋而歸。


    ——英雄受到了民眾的相迎,那些人們笑著,呼喊著,他們擁簇著這個不知名的英雄,在這之中的人,有的是當初那些人的孩子,有的是當初那些人的孫子,他們不知道英雄的姓名,也不知道這個英雄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發的,他們隻知道,英雄做完了英雄應該做的事情,殺死惡龍,把被惡龍掠奪的財寶找了回來,這就足夠了。


    ——英雄在人群之中尋找著當初的人們的身影,看到的卻都是年老的模樣,而這時候,英雄才明白,它自己已經不再是人了,歲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跡實在是太少了,它沐浴了鮮血,獲得了力量,但它也脫離了人的範疇,人們歡迎它,但是人們畏懼它,人們害怕惡龍,自然也會害怕比惡龍還要強大的英雄。


    ——於是,英雄歸還了寶劍,和國王道別,孤身一人走出城外,正如許多年前,他也是孤身一人,獨自踏上了尋找惡龍的旅程。


    音速從魚缸的邊緣一躍而下,穩當地落在了舞台上。


    從剛才開始,節點就沒有再出現過跳躍,以至於音速都要懷疑這些節點要消失了,但是那些觀眾還坐在那裏,也就是說,演出還沒有結束,她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東西,都還在,兩把鶴翅刀,一把界明刀,都還在,她知道人魚已經死了——姑且算是死了吧,但是她還是不放心,這個劇團的怪人太多了,相比之下,這一條人魚可能還算是最安全的。


    觀眾們的掌聲漸漸停了下來,畢竟再怎麽鼓掌,終究還是要有一個結束,給下一個演出騰出時間,等待著主持人上台的發言。


    隻不過,在這之前,另一道聲音卻響了起來。


    “很精彩的表演,這位女士。”而也就是這時候,音速聽見了鼓掌的聲音,而也就是這時候,魔術師鼓著掌走上了舞台,他從觀眾席中站起,一邊鼓掌一邊走著,他的目光停留著音速的身上,眼中透露著一種讚許意味的神色,人魚的慘狀他似乎毫不關係,隻是為了這一場演出而鼓掌。


    “你最好是在誇我,你的同伴死了你不擔心?”音速擺出一副嘲弄的神色,她對這個所謂的劇團沒有半點好感,他們做的事情全是衝著自己的性命而來,如果在魚缸之中死的是自己,這個魔術師肯定也會這麽鼓著掌,對著那條人魚說著恭喜。


    “死了?不不不……隻是在現在,它被你切碎了而已,不過你放心,它肯定不會這麽容易就死掉,所以我們大可以好好聊聊別的事情,這位女士。”魔術師把手伸到口袋之中,掏出一副撲克牌——


    之前。


    在魔術師的手伸到口袋的時候,音速握著的那把界明刀就已經揮落了下來,省略過程,直接抵達那個結果,那個把魔術師的手斬下來的結果。


    隻可惜,這一刀被魔術師輕鬆躲開了。


    “你累了,女士。”魔術師露出一個笑容,“而且你的身上傷口太多了,你沒有勝算的,人魚雖然是弱小,但是剛才你們是在水中,水中啊……你現在還能夠站著保持清醒已經足夠讓你自豪了,閉上眼吧,我來讓你融入這一場戲劇。”


    音速沒有回答。


    而在魔術師沒有看見的地方,她的右手手中,握著一支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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