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凡人。”


    小醜仰著頭,那深褐色的花呢喃著,它態度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方才還帶著憤怒的聲音此時冷靜地像是一個局外人,它那被切下的花瓣稍稍滲出了些許黑色的液體,像是植物的細胞液,又像是氧化之後的血。


    “根據所有神明共通的《條約》,這個消息應該是被絕對封鎖的,你,為什麽會知道……是誰告訴你的?哪個神明背叛了這份條約?嗬……我開始好奇了,我在想啊,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那些岸貌道然的家夥,祂們會是什麽反應呢?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先問一下你,你又是怎麽知道的?你的神明不可能告訴你這件事情,神說出口的話語應該是帶有……不對,我似乎想到了一個,禦津神。”


    小醜站直了身子,不過他的腦袋依舊還在搖搖晃晃,連帶著那張麵具都搖搖欲墜,深褐色的花就這麽紮根在小醜的腦門,那輸送著血液的根莖顯得更加猙獰,不過,花朵中心的麵容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絲玩味的笑容。


    木花咲耶姬是戲劇的神明,是娛樂的神明,相比起憤怒,此時這種帶著不確定性,但是充滿了‘有趣’的事物更讓祂感到愉悅,看啊,所謂的神明們那自稱滴水不漏的計謀此時出現了紕漏,而份紕漏還是從一個……從一個……女孩子的口中說出來的,這就更顯得諷刺不少,而且,這也顯得有意思多了。


    “哦……你知道嗎,孩子,在我還是正神的時候,我很喜歡那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一出新的劇種,或者新的劇目,你知道嗎,我很喜歡化政期歌舞伎,大概是兩百多年前出現的一個種類,其中有一個創作家叫四世鶴屋南北,他的作品被稱為生世話物,以寫實的方式描寫在這種底層人的生活百態,嗯……按理來說這種描寫底層的東西不應該被外人知曉,不過我喜歡,說起來,我特別喜歡其中的四穀怪談。”


    手杖支開刀刃,擦開望月痛的界明刀,小醜的手被望月痛的刀劃開血痕,從剛才開始——嚴格來說是從望月痛的刀劃開木花的花瓣開始,小醜的動作就慢了不少,甚至可以說是差了許多,或許是因為被切斷的花瓣讓木花對小醜的控製力下降了,也有可能,是屬於風鈴的意識在逐漸蘇醒。


    木花咲耶姬成為邪神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說,這一朵深褐色的花紮根在風鈴的頭上也過去了幾十年,那朵花汲取了風鈴的大腦,解讀,控製,讓風鈴的身軀的控製權交由給木花,它控製著這一具身軀,把這個身軀的名字更改為小醜,當職業和所扮演的角色成為本身,那麽這個名字就已經是小醜的存在了。


    “禦津神啊,我印象中祂總是離我們很遠很遠,每當我在平野看見祂的時候,祂總是呆在地麵上,你沒有看見過神國,你大概不能理解我在說什麽,不過如果說有一個神明會泄露這個消息的話,那隻能夠是禦津神。”


    “你猜。”望月痛的回應隻有兩個字。


    她正在減少和小醜的接觸,小醜沒有疲憊,但是望月痛是有疲憊的,她放緩了自己揮刀的節奏,控製住每一次架刀時候的力度,現在木花想要說什麽,而因此小醜的動作不怎麽明顯,因此望月痛多了不少喘息的機會,現在和小醜已經陷入了僵持,她需要一點點的時間,用一點點的時間為自己使用界明刀的權能做準備,方才連續的使用給她帶來了不少疲憊感,而她需要再次找到一個時間,然後抓住那個時間點揮下她的刀——來把小醜解決掉。


    “這麽說來,禦津神的刀叫什麽來著?界明·禦津子·打刀,祂沒有祭祀吧,那把刀應該也還沒有一個使用者吧,但是我好像感覺到了那把刀的氣息,嗯……在我的儀式之中出現了禦津神的界明刀,不不不……讓我再猜一下,禦津神就在這裏?”


    ——被猜到了。


    禦津神,也就是麋鹿,或者說拉普拉斯,某種意義上,櫻島之外的故事,麋鹿確實有告訴她,不止是她,還有她們,麋鹿告訴了那些被神明掩蓋的一切,不過嚴格來說,最開始知道櫻島之外的故事,是音速說的。


    音速,那個兩年前她和二階堂奈在海邊找到的少女,現在她們的同伴,第一次知道櫻島之外的存在就是從音速的口中說出,九州,這個名字念起來確實拗口,她所知道的櫻島之外的另一個世界,音速說那個國家的大小是櫻島的幾十倍,確實難以置信,可是她相信,音速證明了她來自於另一個國家,之後出現的拉普拉斯更是證明了這些……


    稍等,望月痛忽然想到了什麽。


    音速說過,現在的櫻島不止有拉普拉斯一個屬於九州的……魔女,對,魔女,除了那個叫拉普拉斯的,還有一個叫瑪門的魔女,祂也在櫻島,那個叫瑪門的魔女還給了音速一根鋼筆,那個叫瑪門的魔女和這些神明在搶奪什麽信仰,對,最初的魔女,這些叫做魔女的存在在櫻島搶奪了那些信仰,因此現在的天空才是黑色的——太陽消失了。


    現在木花咲耶姬在做什麽,在收集信仰,祂在西海的這一個儀式之中收集信仰,這個儀式,把所有人化為其中的一部分,然後完成一出匯演,這樣子祂就能夠一次性獲取到成百上千人的信仰,不止……如果在這裏的儀式成功了,這場木花咲耶姬的汙染就能夠以這一小片地方為中心向著周圍延伸,也就是說,現在這裏充斥著大量的信仰。


    “與其猜那什麽禦津神,你不如猜一下你口中的信徒在做什麽。”望月痛的手指擦過界明刀的刀背,感受著刀背上的冰冷觸感,“小醜,我姑且這麽稱呼他,他可不是你的信徒,他甚至不叫小醜,可憐的木花咲耶姬啊,淪落到使用這種手段來讓人類遵從自己的命令,可是這樣是對的嗎?我並不這麽認為。”


    “那你猜錯了。”小醜說,“我對我的神明充滿了虔誠。”


    “問的不是你,我問的是風鈴。”望月痛說道。


    “我就是風鈴。”小醜說,“但是我現在是小醜。”


    可是下一刻,小醜的手緩緩抬了起來,蓋在臉上的麵具之上。


    “……我是小……不,我是風鈴。”


    小醜睜開眼睛,一隻眼睛是戲謔的笑,帶著猙獰的愉悅,另一隻眼睛卻是哀求,還有悲痛,木花的根莖瘋狂抽動著,那帶著哀求的眼睛一瞬間就回到了戲謔和歡愉之中,然後又化為哀求,再是戲謔,哀求,戲謔,那一隻眼睛顫抖著,不同的情緒在那一隻眼睛之中切換,最後,哀求的那一麵獲得了短暫的時間。


    “殺了我。”風鈴說,“請殺了我。”


    “抱歉,我沒有能夠殺了你的手段。”望月痛搖了搖頭。


    “哈哈哈……多麽有趣的一幕……這樣子,我給你放開一點點的限製,這樣你就能夠和你的希望好好交流了。”木花笑著,那抽動的根莖鬆動了些許,“孩子,你覺得這樣拖延時間有用嗎?”


    “當然有。”望月痛看著風鈴,“我沒有殺了你的手段,但是我知道誰有。”


    而與此同時,望月痛把界明刀插入到地麵之中!


    一圈鮮紅色的光圈綻放出來,點亮了這個房間,點亮了天花板上紅色的花,點亮了整個世界,界明·望月心·無界,這把刀此時發揮了真正意義上的無界,跨域物理上的距離,跨越時間上的距離,跨域維度、位麵上的距離,然後,把它所需要的一切,呼喚到它的身邊。


    恍惚之間,望月痛看見了一個男人,就站在她的身旁,和她有著相似的麵容,帶著如同父親一般的慈祥,還有關懷,他伸出手,覆蓋在了望月痛的手背上,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望月痛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上傳來了一種溫暖的感覺,與此同時,她感受到了什麽,不不不,應該說是,界明刀感受到了什麽。


    無界命尊的界明刀感受到了什麽。


    那麽,來一場孤注一擲吧,者很有趣,不是嗎?


    界明刀切斷距離,切斷界明刀所感受到的東西的一切距離,用最簡單,最直白,最粗暴的方法,把它所感受到的東西一口氣拉到這裏來!


    然後下一刻,望月痛看見了穿著西裝的身影。


    金發的男性悄無聲息地落地,他就這麽突兀地出現了,身穿端正的西裝,腰間還掛著一個懷表,跨越了不知道多少距離,隻是因為界明刀的呼喚而出現,不止是他,還有一位白發的少女,寬大的衛衣蓋住了她的雙手,赤裸的雙足纖塵不染,她站在男性的身旁,歪著頭,看著男人那平靜的笑容。


    “好吧……所以我算是被扯進來了?”瑪門看了看望月痛,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小醜,他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對著望月痛鞠了一躬。


    “早上好,女士,根據和你父親的交易,我會幫助你完成你所需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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