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尼采《善惡的彼岸》。


    天使所居住的世界叫做天堂。


    而在櫻島,天堂的名字是平野。


    話是這麽說,但平野這個名字和它實際上的模樣可以說是完全不沾邊,這麽一個金色的國度,充滿了輝煌和神性的世界,一切的建築、景色都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固有認知,這便是平野,從名字上看來,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稱謂,但是在神使的心中,平野,是他們難以奢望的世界。


    在描述平野之前,需要先描述一下天堂,天使的居所,非自然存在聚集的世界,獨立於整個星球之外的產物,時間和空間的間隙,一個不會被任何屬於人類的科學儀器觀測到的地方,因為天堂是非自然的存在,而天使,唯有在天堂之中的時候才是完整的天使,離開了天堂的天使,就會失去神性,逐漸化為自然的存在,因此,除非是必要的情況,否則天使絕對不會離開天堂。


    居於天堂之中的天使自然也會尋找自己在現實世界之中的代行者,不過和魔女不同,天使會給予代行者一樣擁有祂們權能的物體,而天使的代行者會被天使的權能所感染,這一份感染是不可逆的,隻要成為了代行者,就必然會被天使的權能所汙染。


    那麽接下來,說回到平野,平野是櫻島的天堂,神明是櫻島的天使,在平野之中儲存著天使們收集到的信仰,而在櫻島,這一份信仰名為太陽,天使們用黑幕覆蓋了整片天空,把櫻島圈養為一個牢籠,通過謊言的力量修改了櫻島的曆史,然後讓櫻島的人們為自己提供信仰,這一份謊言的收集依靠的便是詭敘坊津照命尊的力量,還有所有天使們的合作——能夠讓天使們互相放下芥蒂,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行動。


    不過就從現在的結果看來,天使們之間好像也不是特別團結,每一位天使都藏著自己的小心思,祂們在表麵上的平和,針尖上的平和,這都是表象,正如詭敘坊津照命尊,祂構築出了這一片黑幕,但是實際上,這些年來祂做的事情可不隻是黑幕,祂的信徒,祂的神使暗地裏受到的神諭可不少,通過平野傳達而去的消息,也摻雜了詭敘坊津照命尊的意願。


    畢竟,祂本身就是虛假與謊言的神明,讓自己的神諭真正的含義和表麵上的內容不同,這是很簡單就能夠做到的事情,正因如此,這麽多年來,祂通過自己的伎倆做到了不少事情,而這些事情,便是祂在整個天堂的天使們看不到的地方所做的事情,天使們收集信仰是為了相同的目的,但是這一份信仰最後會落到誰的手中,這可就是另一個問題了,信仰,這是一種龐大而神秘的力量,它的作用也不小,最簡單的便是,信仰能夠用作權能的源泉。


    是的,源泉,權能的源泉,天使的力量和信仰息息相關,其實也並不一定要是信仰,隻不過權能的源泉必然是取自於‘智慧生物’,從智慧生物身上收集到的類似於精神或者意誌的聚合物,這也是天使們和現實聯通的渠道,在不去往現實的時候,天使隻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和現實溝通了,而這一份聚合物,也能夠讓天使們的權能以最好的方式使用出來。


    畢竟,所謂的權能,就是以非自然幹涉自然,扭曲自然本身,然後改變基本,在自然的運轉之中插入一段非自然的力量,將本應有的走向扭曲,簡單概括就是,扭曲現實,重塑自然,這便是權能,就像是普通人眼中的‘魔法’,當然,所有人都知道魔法是不存在的,是小說或者影視劇之中創造出來的某一種奇觀,但是權能是存在的,天使們的權能是存在的,也就是說,神使存在的,神明的恩澤是存在的。


    櫻島人信奉著這一點,為此,他們信仰神明,然後換取神的庇佑。


    滴,滴,檢定出目。


    詭敘坊津照命尊,這一位天使此時已經降臨到了世間,正因如此,祂才不再是萬能的神明,黑幕的製造是以祂的權能構築起來的,這也意味著,一旦這個黑幕出現了缺口,就隻能夠依靠祂來填補,而一旦需要填補的話,這位天使就必須降臨到世間,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結果,不過按照常理來說,黑幕不會破碎。


    構築黑幕的底層邏輯是一個最不容易被拆穿的謊言,或者說,這一個謊言本就無法拆穿,正因如此,黑幕才牢不可破,可是詭敘坊津照命尊的那一把界明刀‘叛變’了,這把刀使用了另一個方法來破開黑幕——既然這一個謊言牢不可破,那就從根本上否決這個謊言的存在就足夠了,讓這個謊言從未被說出,那麽,即便這個謊言再怎麽無懈可擊,不存在就無法發揮出作用。


    於是,黑幕破碎開了一角,而破開的這一角讓一切都變得不同。


    滴,滴,檢定出目。


    詭敘坊津照命尊構不斷地使用著自己的權能,想要用新的謊言覆蓋上這個缺口,不過祂自己也知道,即便把這個缺口添上,也絕不如一開始構築的那一般牢固了,畢竟,破開再填補,肯定不如一開始的整體一樣優秀,隻是,這是目前的唯一方法,祂能夠做的便是把用來填補的謊言拆分,一環扣一環,最大程度上保證填補後的牢固。


    那把界明刀,屬於祂自己的界明刀,想到這一把刀,詭敘坊津照命尊的內心升起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祂被自己的構造物欺騙了,身為虛假和謊言的神明,祂被自己的構造物欺騙了,這仿佛是這個世紀最好笑的笑話,不僅如此,那把刀還把自己藏了起來,它把自己的存在從曆史之中抹除,現在,哪怕是詭敘坊津照令尊,也無法找到那一把刀,那把刀的私欲讓詭敘坊津照命尊這麽多年來的積累都化為了泡影,更為棘手的是,祂曾經做過的事情給祂帶來了所謂的報複。


    正如同現在大地上的那個女孩。


    詭敘坊津照命尊垂下自己的頭顱,祂那純白的眼睛看見了地麵,看見了地麵上櫻島,櫻島的夜都,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門口。


    一位居酒屋的老板娘正看著自己。


    這是祂讓自己的神使去處理不久之前白海底層事件的目擊者的地方,隻不過,祂的神使為祂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詭敘坊津照命尊看見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


    “命運是世界帶給你的,宿命是你自己賦予你自己的,不必想的太複雜,我們可以換一個方式,命運是母親每日為你做好的飯菜,宿命是你自己喜歡吃的垃圾食品,命運可以改變,但是宿命沒有辦法逃避,畢竟,宿命的起源是你自身的欲望。”


    ——我說,我們打個商量吧,等你死了,把你的身體和身份給我,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地方,作為報酬,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你想做的事情,怎麽樣?


    ——好。


    “每一個人都有命運和宿命,克服它們,你可以更加強大……但是你並不能夠保證你得到的結果是你所期待的模樣,反而意料之外的情況會更加多,所以很多人會對自己的命運和宿命、或者那些不願意麵對的人戴上枷鎖”


    ——好!那你想讓我做什麽?


    ——那個殺了我的人,殺了他,不,是誰命令他的,殺了……能夠找到的最高的那一位,不管是誰,不管是誰……哪怕是神明,也要殺了。


    ——好,我答應你。


    “今夜依舊好,瀟瀟暮雨子規啼。其葉於歡唱?或一人以其年之言也。”


    子規的手握住了一把刀的刀柄。


    ——那是一把刀長太刀,刀鞘是銀灰色的,刀柄是紫金色的,典雅而幽靜,高貴而安寧,她握著這把刀的刀柄,將這把刀緩緩抽出。


    “你知道嗎?為什麽神所居住的國度要被稱為平野?”


    ——這把刀的刀身是澄澈的透明,能夠看見刀刃,但是在現實意義中,這把刀的刀刃是透明的,人的肉眼無法看見刀的顏色,可是他們就是能夠看見刀刃,這一種最初的矛盾就像是……一種本應該存在的東西,卻從未有人注意到一般。


    然後,子規雙手握住這比她還高上一截的長太刀,橫架與自己的身前,而同一時間,這一把刀上傳來了一種十分詭異的氣息,極其樸素,極其原始,但是又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自傲,一切的開始,一切的起源,這把刀有神明的權能,但是又不屬於任何一個已知的神,這把刀的權能也十分單一,簡單到讓這把刀失去了一切的奇異之處。


    名為子規的居酒屋老板娘,看著天空之中的神明,那個名為詭敘坊津照命尊的神明,說出了這把刀的名字。


    “界明·子規啼·平野。”


    她一步踏出,斬落了神明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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