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木城池】


    陽光其實挺溫暖的。


    不是虛假的陽光,而是真正的陽光,不是那些所謂的神明構築出來的虛假太陽,是真真正正的……會令人感到溫暖的陽光,這一種感覺很難形容,但是在接觸到的那一刻就會相信,這一定就是陽光……和這樣的陽光相比,以往所見到的那個太陽百分百是贗品,隻要看見了現在的這一份陽光,過往的那些虛假就絕對無法欺騙自己。


    有一句話是怎麽說的?如果我未曾見過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這句話應該最能夠用來形容了,是啊,那充斥著希望、溫暖、驕傲,仿佛是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品質聚合在一起才能夠得到的事物,陽光,這樣的陽光,這種光帶來的溫度是無法偽造的,隻要見過,或者接觸過真實,那虛假就絕對無法欺瞞。


    陽光真的挺溫暖的。


    不論是初春時節那一份和熙,盛夏時候的烈陽,還是說秋天和冬天輕柔,陽光一視同仁,不論是在什麽時候,都隻會在天空之中分享自己的熱誠,陽光啊,陽光啊,古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太陽歌頌,他們書寫著詩歌,在人們之中傳唱著,為自己身上的那份溫暖感到幸福。


    ——來往的行者啊,來喝一杯飄著樹葉的水吧,小小歇息一下。烈日當空,風景甚好,來喝一杯吧,吃一點點肉,小小歇息一下。


    陽光果然好溫暖啊。


    子規看著這擠壓而來的城市,抬著頭,眼睛稍稍眯起來了一點,她的視線穿過了破碎的窗戶和框架,穿過了樹葉和枝丫,穿過了雲層,穿過了天空上的大地,那互相交錯的鋼筋水泥帶著雲彩,把她埋入了黑暗之中。


    先是肩膀被什麽東西大力推動了,被狠狠地朝著身後推去,地麵上的幾朵雲彩勾住了她的腳踝,勒住了她的小腿,整個被折疊起來的城市都在推動她,把她朝著黑暗之中推去,子規沒有任何反抗,任由這些事物把自己拉扯,推動,手中的界明刀倒是沒有被什麽東西拘束,她握著刀,還有那一根煙鬥,在詭敘坊津照命尊能夠看到的地方,她抽了一口煙,露出一個無所謂般的表情。


    然後一道沉悶的聲響,陽光被隔斷了。


    整個城市化為了一個實心的固體,每一個縫隙都被填滿,城市的每一個物體都找到了對應的位置拚湊起,互相鑲嵌,然後重疊,這便是現在的這個世界,而子規也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她的身體外是已經沒有任何縫隙的實體,她還能夠聽見些許嘎吱嘎吱的聲響,那是鋼筋被擠壓時候發出的聲音,那些東西想要接著朝子規擠壓而來,卻不知為何無法更進一步。


    【但是這不和常理,根據城市的擠壓和拚湊,那本應該沒有任何空缺的地方,這個城市卻不再把屬於那個人類的部分填不上,權能明明已經生效了,但是為什麽,在哪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難道是██·███·██又出來幹涉了權能?不,那把界明刀沒有出現,它若是幹涉‘我’的話,我會知道的,也就是說,這並不是██·███·██影響的結果,而是那個人類自己做到的事情……】


    那些神明的肢體已經被擠壓完成了,一小部分從天堂來到現實世界的神的身體先是被折疊的城市轉移到了地麵上,緊接著又被城市的擠壓碾成了失去厚度的片狀物,在平野的那些神明會不會疼痛,詭敘坊津照命尊不知道,但是現在,想要從平野來到夜都,就麻煩不少了,畢竟,現在這樣子,殘留的黑幕緊貼著這折疊好的城市,沒有任何縫隙,也就是說,從黑幕和平野來到夜都,就被會擋在表層。


    子規吸了一口氣,什麽也沒有,完全閉死的空間之中沒有任何空氣的流通,這幾乎是一個完全死寂的空間,她的身體之外全部地方全部被困死,如同那所謂的化石一樣,沒有任何移動的地方,不過她不擔心,她想要知道詭敘坊津照命尊還能做什麽,她能夠感受到四周的物體都在朝著自己擠壓過來,隻不過,不論詭敘坊津照命尊再怎麽催動著權能,這已經拚湊好的城市也沒有任何反應。


    忽然,在她的眼前,一道裂縫浮現,又馬上消失了,數秒之後,那裂縫才再次出現,但這個時候,那裂縫之中卻什麽也沒有,她看不見那裂縫之中是什麽,或者說,那裂縫裏麵的東西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


    ——那把界明刀。


    子規下意識就想到了那把刀,那把用權能和謊言把自己藏起來的界明刀,原本屬於那位白袍神使的界明刀,對,那把刀已經把自己的存在抹除,因此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看見‘它’,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那把刀就是不存在的事物。


    【不過對於██·███·██來說,這個人類可不能夠被困在這裏,哪怕已經抹去了自己的存在,它也需要保證自己最後的一份安全,其中,這個人類是最有可能處理掉詭敘坊津照命尊的人,如果詭敘坊津照命尊死了,那麽██·███·██自己便是絕對的安全了,正因如此,它沒有離開這個地方,它隻是在這裏偷偷看著,當需要的時候,它就會從隱藏之中開啟屬於它的那份權能。】


    滴,滴,檢定出目。


    詭敘坊津照命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這是那把界明刀正在使用權能,在現在的這個時候……那把界明刀在使用謊言和虛假的權能,它在做什麽……在幹涉現在的這個城市,不論是在做什麽,這個時候的詭敘坊津照命尊都不會允許這把刀造成任何的變差。


    檢定否決。


    但是,在詭敘坊津照命尊的那份權能擴散開的時候,祂意識到了有什麽東西在看著自己,是的,看著自己,祂朝著視線的來源處望去,卻什麽也沒有看見,那那一道視線是從哪裏過來的,或者說,在自己的權能的幹涉下,到現在,還有什麽存在能夠直接看見自己?


    【詭敘坊津照命尊開始慌亂,因為祂已經不能夠再損失了,羽翼被盡數切斷,身軀也被一刀兩半,現在的詭敘坊津照命尊可以說是殘破,唯有那權能還勉強算是完整,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讓所有人發覺自己的存在吧……詭敘坊津照命尊,你和我不同,你不能夠抹去自己的存在,你是權能本身,你是必然存在的……快展現自己吧,肆意張揚地展現你自己的位置吧……】


    詭敘坊津照命尊不知道這一道視線是屬於誰的,祂也看不見這個視線的來源,祂自然也有猜測是那把界明刀的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卻被界明刀給扭曲了,一個神明和一把刀之間權能的碰撞在這個時候到達了頂峰。


    神明需要用權能殺死那個可能殺死自己的人,界明刀需要用權能幫助那個人類獲得殺死神明的可能性,和那些神明們相同,這個界明刀的目的自然也是詭敘坊津照命尊擁有的權能,如果這把界明刀得到了那份權能,它就能夠把詭敘坊津照命尊取而代之,因此,它沒有離開,它在賭,哪怕把自己的存在抹除的時候它也是在賭,賭自己在將來能夠把這一份權能奪走,如果能夠做到,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線又出現了,毫無阻礙地穿過了一切障礙物,在這個實心的世界之中飛舞著,在接觸到這個實心城市的某一個位置的時候,它應該是接觸到了什麽,猛然亮了幾分,然後,有一小段距離的實體被切開了,隻不過,因為折疊和擠壓的緣故,那被切開的實體還是嚴絲合縫地接在一起,但那部分絕對是被切開了,如果失去了擠壓的力氣支撐著,那麽那被分開的地方一定會落下來吧。


    而也就是在下一刻,整個城市又開始轉動,齒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城市像一個魔方一樣扭曲、轉動著,這也就證明了剛才白線所接觸到的東西就是詭敘坊津照命尊的身體,因此現在的祂才需要重新轉動整個城市,這樣子才能夠把自己的身體轉到別的地方。


    怎麽發現的,到底是怎麽發現的,這樣的疑問在詭敘坊津照命尊的腦海之中不斷重複。


    “啊……所以隻有這樣是嗎?”見城市又開始轉動,子規也明白了,似乎到了這個地步就是詭敘坊津照命尊的極限了,她看著四周一片漆黑的實心,閉上眼,“說實話,不是很盡興……但如果你隻能夠做到這個地步的話,那就這樣吧。”


    界明·子規嶼·平野。


    最初的界明刀迸發出絢爛的白色絲線,這一次不再是一道道的絲線,而是由絲線編製而成的巨大網格,密密麻麻地朝著某一個地方飛去,至於速度……那當然是詭敘坊津照命尊無法避開的速度,這樣的白色絲線在詭敘坊津照命尊的眼中就是完全無法避免的死亡,而也是在這個時候,詭敘坊津照命尊才明白,剛才祂一切的努力在那個人類眼中隻是毫無力量的掙紮,從一開始,那個人類就有一下子殺死自己的底氣。


    跨越了時間、空間、現實和曆史,詭敘坊津照命尊的身影仿佛和當初孤兒院之中那無力倒地的孩子們重疊在了一起。


    隨後,這扭曲的城市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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