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間隙·其九】


    “小心!”門德爾擋在弗瑞斯科的身前,將小刀結結實實地捅進怪物的頭顱之中。


    “……謝謝,謝謝門德爾大哥。”弗瑞斯科說道。


    “為什麽愣神了?”門德爾帶著弗瑞斯科走進目前安全的房間,“是因為壓力太大了嗎?”


    弗瑞斯科,弗瑞斯科·卡爾納,卡爾納家族的孩子,嫡係的男孩,倫勃朗·卡爾納的親生弟弟,一個充滿了幹勁,充滿活力的孩子,弗瑞斯科作為卡爾納家族對外的交涉人之一,擔任的便是談判時候的開口人。


    弗瑞斯科很擅長談判,具體一點,他總能夠抓住對方話語之中的薄弱點進行駁斥,但是這種駁斥都必須建立在一個現實基礎之上,邏輯,這是必須滿足的條件,所有的話語都應該邏輯的範圍之中,說的每一句話都應該滿足這個要求,能夠理清楚所有的線索,然後以此來進行新的延伸。


    但是,如果遇到不符合邏輯的部分,弗瑞斯科就會感到難以下手,他所擅長的是將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可是很顯然,現在他所遇到的事情並不符合邏輯,汙染事件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如果能夠用常理來解釋,汙染事件根本就不值得畏懼。


    弗瑞斯科閉著眼,他手中抓著一把餐刀,銀質餐刀,弗瑞斯科模仿著門德爾持刀的姿勢,嚐試還原出門德爾揮舞刀刃時候的模樣,隻不過,弗瑞斯科並沒有複刻出門德爾的那種姿態,他隻是一個照葫蘆畫瓢的模仿著,就連每一個關節應該使用怎麽樣的力氣都不明白,更不用提學習到門德爾刀術的精髓了。


    “……這個地方根本出不去!”


    不知道是在和說,還是在和自己商談,弗瑞斯科都在呢喃著這樣的話,他的動作和他的行為很難把此時的弗瑞斯科和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聯係在一起,這個時候的弗瑞斯科臉上已經帶有明天的疲憊感,他雖是握著刀,但是那擺弄著刀的動作已經十分緩慢,弗瑞斯科的指尖擦過刀刃,他感受著餐刀帶給他的冰冷。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那些刀具應該還是溫熱的,隻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冷卻,正如弗瑞斯科的熱情和積極,也在這一層一層樓房之中被磨滅,相比起奧莉西婭,弗瑞斯科和門德爾的尋找得到的結果更加毫無用處,那些怪物沒有什麽特別,哪怕是那一開始出現的服務員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汙染事件本就這麽不講道理,如果這麽容易讓你找到離開的方法,汙染事件的危險程度肯定會大大降低。”門德爾在一旁說著,他或許是在安慰弗瑞斯科,也有可能在等待自己的思維更加平靜,門德爾已經看出了弗瑞斯科的不對勁,那其實很是顯眼,這幾次弗瑞斯科的興致都在逐漸降低,從一開始的樓層一直往下,中間不知道避開多少個樓層了,但這些房間依舊沒有變化,正因如此,弗瑞斯科才變得這樣。


    畢竟,和門德爾不同,弗瑞斯科可不是孤身一人,他的姐姐現在還是下落不明,於是,弗瑞斯科就開始著急了,這種著急並不是那樣子焦灼而分不清結果的焦灼,而是一種源自於內心的擔憂,弗瑞斯科當然知道為什麽,汙染已經開始接觸到了他,擾亂了他的理智,這本就是汙染能過做到的事情,倒不如說,汙染事件總會變得那麽嚴重,正是因為那可以蠶食人的理智的力量。


    弗瑞斯科平日裏肯定不會這麽容易失去冷靜,隻是汙染……對,隻是因為汙染,弗瑞斯科告訴自己,隻是因為汙染,他必須抵抗住汙染的侵蝕,否則……他遲早也會變成那樣的怪物,他還不能夠在這裏停下來,還不能,他還沒有找到倫勃朗,弗瑞斯科深吸一口氣,按住自己的脖頸,閉上眼,手指的力量加大了不少,為自己添上了窒息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可以把他的一切思緒拉回到身體之中。


    “奧莉西婭和倫勃朗肯定也會朝著樓層往下或者往上走,所以她們也會發現這些樓層都是重複的,不要擔心,奧莉西婭能夠保護好倫勃朗的。”門德爾站起身,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沒有景色,隻是白茫茫一片的霧,門德爾把手按在窗戶的玻璃上,如果就這麽持續下去,他們終究會全部倒在這裏,一開始的熾熱已經消退,門德爾知道,自己必須麵對現實了。


    “弗瑞斯科,我們剛才一共找到了多少個怪物?”門德爾說著,又為自己做出了解答,“三個,隻有三個,但是我們走了多遠?三十個樓層?還是四十個?再這麽下去,我們還能夠找到離開的方法嗎?這應該是你也在想的問題吧……”


    門德爾回過頭,看向弗瑞斯科。


    ——沒有人。


    本來應該是弗瑞斯科坐著的地方,一個人也沒有。


    門德爾的瞳孔猛然收縮,而又在下一刻,窗外傳來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響,門德爾看向窗外,之間幾片玻璃碎片在窗前墜落了下去,從上方墜落,朝著下方墜落,門德爾趕忙推開窗,對著窗外大聲喊道:“奧莉西婭!”


    沒有回應。


    上麵有人,奧莉西婭和倫勃朗很有可能是在上麵的樓層,但是現在弗瑞斯科卻不見了蹤影,哪怕是門德爾都覺得有點麻煩了,他跑出房間門,這一層樓他剛才和弗瑞斯科尋找過,沒有怪物,汙染也隻是剛開始,他開始奔跑,用最快的速度尋找著這一層樓所有的房間,廚房、衛生間、另一個小房間,總而言之,他將這一整層樓都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弗瑞斯科,離開了?沒有道理,弗瑞斯科沒有理由離開,他肯定是出什麽事了。


    可問題就在於,門德爾沒有找到弗瑞斯科,整一層樓都沒有弗瑞斯科,門德爾跑到樓梯間,朝著下方看去,遠處依舊是那深不見底的黑色,朝著上方看去,依舊是看不到頭,弗瑞斯科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找不到任何痕跡。


    該死。


    門德爾的臉色變得難看了不少,這一場汙染事件能夠把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抹除掉,那麽下一個是誰?是他自己嗎?弗瑞斯科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汙染為什麽找上的是弗瑞斯科,而不是他自己?門德爾回到這一層樓之中,猛然把手中的刀朝著牆壁一插,這一層樓還沒有被汙染吞噬,牆壁上那些皮膚的紋路都還沒有完全浮現,門德爾的這一刀隻是將牆皮擦破了一些,他鬆開手,餐刀落到了地上。


    一道腳步聲接近,門德爾沿著聲音的來源看去,隻看見依諾先生從廚房裏麵走了出來,他手上還戴著白色手套,廚師帽和廚師服也穿的整齊,似乎是因為聽見了門德爾製造出來的聲音,依諾先生才停下了手中的事物出來看看門德爾的狀態。


    門德爾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靜確實大了點,畢竟今天他們是來品嚐依諾先生的新菜品的,現在這樣的失態可不是一個家族繼承人應該有的模樣,門德爾拍了拍自己的頭,他還在思考自己剛才到底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的時候,依諾先生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客人,您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嗎?”依諾先生將地上的刀拾了起來,捏著刀刃的部分,將餐刀遞給了門德爾,“菜品快準備好了。”


    “抱歉,依諾先生,我失態了。”門德爾接過餐刀,對著依諾先生露出一個苦笑,“我隻是有點……不,隻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沒事了。”


    “我送您回房間吧。”依諾先生對著門德爾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門德爾點了點頭,朝著房間走去,他沿著熟悉的路走回到房間之中,果不其然,桌子上已經擺好碟子了,他坐在餐桌旁邊,對著依諾先生說道,“麻煩你了。”


    “這是我的榮幸。”依諾先生扶著門德爾的頭,對著門德爾的頭大致理了一下發型,隨後,依諾先生將餐刀從桌子上拿了起來,將刀刃貼在門德爾的額頭,這把刀刃是溫暖的,是的,並非冰冷,而是溫暖,這種溫暖就像是母親的懷抱,讓人卸下心裏的一切防備,將一切都托付出去,門德爾閉上眼,他知道,這是依諾先生正在製作菜品。


    牆壁上掛著那三幅畫作,此時,那些畫作上的‘天使們’好像動了起來,它們調整著自己的姿勢,不約而同地將它們的‘頭部’朝向了門德爾的方向,它們就是這一道菜品製作的見證者,它們見證新的菜品的誕生。


    “很棒的食材,門德爾先生。”


    依諾先生用刀刃劃過門德爾的額頭,隨後是太陽穴,再到後腦勺,繞著門德爾的頭部一整圈,期間,依諾先生不斷用餐刀輕挑過什麽地方,片刻之後,依諾先生放下了餐刀,他對著門德爾的頭部端詳了片刻,然後兩隻手搭在門德爾的頭上,將他的頭蓋摘下。


    “驕傲,自信,一個家族繼承人應有的學識和教養,麵對危險時候的思維,還有極具行動力的本能,這會是一道美味。”依諾先生說。


    “謝謝你的誇獎,依諾先生。”門德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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