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乘客,歡迎乘坐本次列車,下一站是……”


    斯諾覺得,今天地鐵門關閉的時間比以往早了一些。


    他記得,在自己走進地鐵門的時候,四周還是吵吵嚷嚷的,他能夠聽見某位大叔正在和自己的同伴爭吵,他垂著頭,不讓自己出聲,那位大叔沒有說太多話,簡簡單單的幾聲喂喂喂,讓本就壓抑的環境變得更加刺耳。


    而在和母親一同坐下之後,地鐵門關上的時候,他沒有聽見預報的聲音,隻有那猛然關上的門,砰的一下關上的門,斯諾覺得或許是自己沒有注意到吧,也有可能是自己多慮了,不管怎麽說,這一條線路他們也坐過不少次,每一次都沒有出過問題,再說了,地鐵出事的概率很低,在軌道上行駛的地鐵,嚴格按照時間分配下來的開啟,在地鐵之中占比最大的事故,應該就是不看路的人不小心把手機落到地鐵和站台的縫隙之中吧。


    畢竟站台和地鐵之中隔著一道門,而且地鐵本身也有一扇門,哪怕是中間的那道縫隙也可以說是極其微小,若不是無法緊貼在一起,說不定連讓手機落下去的空間都不會有,想到這裏,斯諾放心了,他其實很害怕地鐵和站台之間的縫隙,畢竟他還小,他的腳可沒有成年人那麽大,若是一個不小心踩進了縫隙之中,哪怕是想一下都會嚇死人。


    斯諾時不時會想到各種各樣的死法,比如在下樓梯的時候踩空以至於一下子滾落到樓底,比如課室天花板上的風扇忽然脫落,鋒利的葉片將同學們的腦袋一並削下,亦或者一場突如其來的爆炸,或者從天而降的大火,在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他總會看見各種駭人的慘案,比如現在所乘坐的地鐵,在不久之前,斯諾就看到過類似的新聞——一個男人不知為何墜入到了軌道上,在爬上站台的時候地鐵開了過來,於是,男人的身體就被卡在了地鐵和站台的這十厘米之間。


    在新聞呈現出來的視頻之中,男人嘶吼著,慘叫著,腎上腺素壓抑住了他的暈厥,他隻能夠清醒著,清醒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壓斷,他的骨骼突破了皮膚的遮掩,髒器也破碎了,哪怕一旁的消防員不斷告訴他堅持住,實際上也隻是讓男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生命流逝,在痛苦與麻木之中受到了十幾分鍾的折磨之後,男人死了。


    那個新聞給斯諾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在人的造物麵前,人的本身居然如此脆弱,人類發明了無數能夠殺死自己的東西,卻把它們用作在了生活之中,在這之後,斯諾就很害怕地鐵與站台的縫隙,那窄窄的縫隙,似乎能夠吞噬掉他的整個靈魂。


    斯諾感覺寒風吹進了自己的衣領,他縮了縮脖子,看了一眼周圍,地鐵在軌道上跑動的聲音不斷衝刷著他的耳膜,這種聲音很明顯,在習慣了地鐵之後,這種聲音反而代表著寂靜,是的,明明聲音很明顯,斯諾也感覺到寂靜。


    剛才父親和母親說什麽?曼德雷斯大飯店的火災?是了,又是一場事故,每時每刻都有新的事故發生,這種意外從來不講道理,這一次是曼德雷斯大飯店,下一次就可能是自己。


    “真的沒有信號啊……”


    一旁的母親對著手機屏幕輕聲說著,手指在屏幕上麵點了幾下,然後滑動。


    “平時好歹勉勉強強有一點,打打電話還能夠做到,可是今天確實是一點信號都沒有。”勞倫斯把自己的手機屏幕展示給卡蓮,“你看,我給你打電話都說不在服務區。”


    “真的啊。”看著勞倫斯的手機屏幕,卡蓮點了點頭。


    “真是奇了怪了,他們拿著我們納稅人的錢都幹什麽去了,基礎設施不修就算了,現在居然連個信號都能給我斷掉。”勞倫斯顯然是有點氣憤,就連他想要打開的那一條新聞都打不開,這樣的基礎設施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等今晚回去我一定要寫信投訴!至少讓那些吃白飯不幹事的酒囊飯袋知道我們的錢不是好拿的!”


    “行了,別說了,你還想讓人看笑話是吧。”卡蓮打斷了勞倫斯的話。“有什麽不滿你等回家再說,這裏還有人呢。”


    說話的時候,卡蓮眼角的餘光看了一下倚靠著門的黑發女性,就像是在示意著身旁的這位女性就能夠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畢竟車廂就這麽大,別說是交談聲,就算自言自語說不定也能被人聽的一清二楚。


    “好吧,好吧。”勞倫斯抬起手,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不說這件事了,好吧。”


    勞倫斯讓自己倚靠在座椅上,他閉上眼,嚐試閉目養神,反正就一小會兒的時間,閉上眼過一會兒就結束了,他並不著急,勞倫斯想到,今天畢竟是難得的一家一同出來吃飯,對於居住在舊城區的他們來說,能夠擁有這樣的機會並不簡單,畢竟在新城區的大飯店吃一次,足以讓舊城區的他們感到肉痛。


    但是這樣偶爾的一次聚餐,也能夠增進一下家人之間的感情,紐帶總需要行動來維係,這也是勞倫斯願意在這樣的日子裏騰出時間,帶上卡蓮和斯諾一起出去的理由,隻不過,因為很少能夠待在家裏,斯諾和他並不親近,以至於在地鐵上的時候都沒有坐在一起,勞倫斯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兒子,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的工作總是讓他在很晚的時候——比如淩晨的時候——才能夠回到家,一覺睡到接近中午,然後出門去上班,他回家的時候斯諾已經睡著了,他醒來的時候斯諾又已經去上學了,這麽一算下來,生活在同一個家之中,兩人卻鮮有說上話的時候,卡蓮卻不一樣,卡蓮能夠陪伴著斯諾,能夠在家裏做好晚飯等待著兒子回家,這麽一對比起來,斯諾不親近他也是能夠理解的。


    勞倫斯已經習慣了,他知道照顧孩子也需要耗費不少精力,這一部分的責任壓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那麽,他便需要承擔起另外一部分責任,他已經在開始思考今天晚上應該帶自己的孩子吃點什麽,他記得之前斯諾看著那烤肉料理的廣告海報,價格……不要管價格,孩子喜歡就好。


    勞倫斯閉著眼,頭腦之中的思緒不斷纏繞著,他在想,等到晚上吃完飯之後,他們還剩下多少時間,回到家之後他必須趕緊睡下了,在這個接近一年尾聲的時間,工作紮堆在一起,讓人壓抑地幾乎透不過氣,這麽想來,和家人一同吃個晚飯,也能夠讓自己放鬆下來,不管明天會出現什麽,今天先不要去理會那些事情吧。


    “勞倫斯。”


    勞倫斯睜開眼,看見卡蓮一臉猶豫,還有遲疑,似乎有什麽心事一樣。


    “怎麽了,卡蓮。”勞倫斯問道。


    “你有沒有覺得……這一班車好像長了點?”


    “什麽意思?”


    “就是時間啊,按理來說現在應該要到了吧,我也沒聽見廣播說有延誤啊……你看看是不是我想多了?”


    “肯定是你想多了啊,卡蓮。”為了安撫妻子的不安,勞倫斯拿出手機“你看,我們是從……稍等一下,可能是時鍾出問題了。”


    勞倫斯本打算讓卡蓮看清楚手機上的時間,然後告訴她他們才上車了十來分鍾,距離下一個站台還需要很久,可是,在點開手機屏幕的時候,屏幕上的數字卻在告訴他,他們已經在這一倆地鐵上停留了接近半個小時了,是的,半個小時,從地鐵的時速來看,已經至少開了三四十公裏了,半個小時地鐵還沒有靠站,這種事情哪怕是勞倫斯也是第一次聽說。


    “可能是因為什麽特殊原因延誤了,再等一下吧。”勞倫斯安撫著自己的妻子,又看向自己的兒子,“斯諾,不用害怕,過一會兒就好了。”


    “……我知道。”斯諾小聲說著。


    二階堂野野坐在遠處,她聆聽著這一家三口的話語,右手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說實話,這樣的溫馨感,她有點羨慕,能夠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事情,能夠和家人互相開解,隻不過,這裏並不是什麽童話故事,這裏是非自然的開始,這樣的平靜祥和不知掉能夠維持多久,不論如何,現在的地鐵已經不再安全了。


    她悄悄地看向那位倚靠在門口的黑發女性,她早已經注意到那位黑發女性右側那微微鼓起的地方,那是一把槍,固然,在紐加哥擁有一把槍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但是二階堂野野能夠感受到,那個黑發少女和別的人可完全不同,這位黑發少女是確確實實用槍殺過人的,不管再怎麽掩飾,她身上的那一種氣質都無法作假。


    而且,這個黑發女性的麵孔,似乎有點眼熟,二階堂野野沒有確定,不過在心裏她已經有了一個猜測,把那位女性的麵孔和一個名字聯係起來。


    ——唐雪·漢弗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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