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傷麵積太大了,焦痂性燒傷,皮膚全層及皮下組織中的皮膚附屬器炭化,焦黃色,觸及皮革樣,表麵可見大血管栓塞網,傷者痛覺消失。”


    “繼續。”


    “部分燒傷深達肌肉,有重要血管、神經和肌腱損傷,建議采取二期局部皮瓣或者遊離皮瓣修複,需要繼續手術下去嗎?”


    “這是當然的。”主刀醫生瞥了二助一眼,說道,他不隻是在告訴二助,更是在告訴在手術室之中的所有人,“傷者的名字是湯姆·德勒爾,如果他在我們這裏出了事,我們幾個都得被追究責任。”


    湯姆是誰,這個問題可能會有人不知道,但德勒爾這個姓氏,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麻醉師忽然覺得後背有點發涼,他不斷回想著自己剛才打入的麻醉劑的量是否正確,不知道為什麽,平時得心應手的操作在此時給了他巨大的壓力,若是手術到一半過程的時候傷者醒了怎麽辦?如果自己剛才打的麻醉劑量少了怎麽辦?多了怎麽辦?德勒爾這個姓氏壓在他的肩膀上,讓他一時間無法呼吸。


    如果是在往常的手術時,他都不會去擔心這個問題,他的經驗讓他能夠自信地說出自己能夠做好,他可以做好,可是現在這個經驗實在是太可怕了,德勒爾……德勒爾這個姓氏實在是太響亮了,在紐加哥誰不知道德勒爾先生?如果遇到了無法處理的問題,或者困擾的事情,不論大小,都能夠去尋求德勒爾先生的幫助,向他展示忠誠和友誼,他便會幫助你,而德勒爾先生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承諾,承諾自己會在德勒爾先生有吩咐的時候回報他。


    僅此而已。


    正因如此,德勒爾先生的名望太大了,大到他根本無法忽視掉,也無法無視,哪怕湯姆·德勒爾再怎麽名聲不好,他也是德勒爾家的長子,在他還帶著這個身份的時候,他的地位就已經無形之中高過了大多數人,如果他在這裏出了問題,德勒爾家族肯定會討要一個說法……來自於德勒爾家族的要求,他真的能夠抗住嗎?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同時在心裏祈禱,往日裏的他是個無神論者,在此時他無比期望神真的存在,能夠幫助他,保佑他,庇護他,讓這一次手術不出現任何問題圓滿結束,隻要這樣,他就不會出事。


    “都打起精神,就像平時一樣。”主刀醫生示意助手幫他擦汗,手中的動作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我們做好分內之事就行,先進行急救處理,把會影響到他的生命安全的部分搞定,我負責主要部分,你們配合我,明白嗎?”


    “明白。”眾人回答道。


    凱瑟琳·德勒爾就這麽站在玻璃窗前,隔著這一麵單向玻璃窗,她能夠清楚地看見手術室內發生的一切,此時躺在手術台上的是她的親生哥哥,凱瑟琳卻不覺得有什麽難過,她實在是看不起湯姆,她不喜歡自己的父親,也不喜歡家族,但她更看不起這個對家族而言毫無用處的兄長。


    在得知湯姆·德勒爾進了醫院之後,她便趕了過來,並不是作為親人的關心,她隻是專程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包括湯姆此時的狀況,以及他所接受的治療,固然,湯姆不是什麽好角色,可他也有接受良好治療的權利。


    大致的情況凱瑟琳已經知道了,大麵積的燒傷,部分燒傷程度尤為嚴重,而就在湯姆被送來醫院的時候,陪同的人是瓦倫納·休伯倫,她應該猜得到的,這兩個人混在一起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凱瑟琳可不相信湯姆能夠和瓦倫納做出什麽好事情,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個人應該是在什麽地方鬼混。


    但即便如此,她也希望湯姆能夠活著離開病床,固然,德勒爾家族可以沒有湯姆,但並不能夠以這種方式,湯姆·德勒爾是父親的長子,從繼承的角度看來,他理應成為德勒爾家族的下一任族長,即便湯姆德不配位,他也應該被以一個正確的理由被提出競爭者的位置。


    相比起湯姆,凱瑟琳希望還是哈弗蘭斯來成為下一任族長,雖然哈弗蘭斯不是一個合適的陰謀家,也不適合作為一個掌權者,但年輕一輩之中,隻有哈弗蘭斯合適的,讓津川去輔佐哈弗蘭斯,這是如今最好的選擇。


    “他的狀況怎麽樣?”凱瑟琳問向一旁的護士。


    “湯姆先生的狀況,不是很好。”


    “具體一點。”凱瑟琳又補了一句,“不用說樂觀的話,我要聽最壞的結果。”


    “他身上的燒傷太嚴重了,而且最嚴重的部分正好是人身體之中最重要的幾個部分,心髒、大腦之類的,做手術也有一定量風險,不能保證手術結果,最壞的情況就是手術失敗……那也就意味著湯姆先生的傷勢無法修複,他可能會因此失去生命。”


    “受傷的原因是什麽?”


    “這一點,我們也不清楚。”護士實話實話,“今天下午我們已經收了大概三十位燒傷病人,他們的傷勢基本都很嚴重,而他們也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受傷的原因不明確,沒有靠近火源,也沒有任何易燃物品,但人就是被燒傷了。”


    凱瑟琳沒有再說話,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汙染事件。


    超出常人理解範圍的,不符合現實基礎標準的,並且在某個時間點發生的,波及數人、數十人甚至數百人的非自然災害,汙染事件,凱瑟琳是知道這個名詞的,不隻是名詞,她也知道汙染物的存在,摩門的存在,隻是,她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邊。


    “這麽多年過去了,人們對‘那個東西’的研究還隻是表層。”


    凱瑟琳不由得想起了父親曾經說過的話,那是德勒爾先生為數不多的對汙染事件的評價,非自然的存在,超出常理的存在,不符合規律的存在,這種第一次聽絕對會大為震撼的事情,難道說剛才廣播之中所說的突發演習也不過是一種掩護,是為了掩護汙染事件的發生?


    按理來說,凱瑟琳應該難以聯係到這裏,可是就在今日淩晨,就在荊棘工坊那裏,她還記得那個臉上長著雀斑的男孩,那個叫做溫斯頓·德勒爾的男孩。


    ——我告訴你,你知道汙染嗎?汙染,我不管孟德爾先生有沒有告訴過你這一切,但是你聽好,汙染能夠摧毀生命的理智,能夠扭曲生命的形態,但這個扭曲並不是負麵的,它更像是一種……一種……測試,那些沒有經過測試的東西會變成怪物,但若是通過了,它們就會成為更高維度的存在。


    溫斯頓所說的這些內容暫時有待考證,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汙染確實是一種危害性極大的東西,目前的共同認知便是汙染會摧毀人的理智,把人扭曲成怪物,除此之外呢?致人死亡,或者半死不活的模樣,所謂的測試根本就是空穴來風,在凱瑟琳的記憶之中,被汙染侵蝕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的。


    ——我第一次看到非自然是在我十四歲的時候,那時候在外環那邊我看見了一朵花,一朵很扭曲的花,我沒有辦法跟你解釋那朵花的容貌,它就像是一個怪物,用各種花拚湊起來的怪物,然後,一個穿著白袍用一個十字架摧毀了那個怪物,我都看見了,像是超能力,那個十字架用枷鎖和荊棘將那個怪物摧毀了。


    摩門,對嗎?


    她不知道。


    凱瑟琳把視線從玻璃窗前移開,看向了不遠處,就在手術室前的長椅上,瓦倫納·休伯倫正坐在那裏,此時的瓦倫納看著麵色蒼白,口中好像在念念有詞,在注意到凱瑟琳的目光之後,瓦倫納趕忙移開了視線,他閉上眼,好像在害怕著什麽。


    “你們為什麽會在一起?”凱瑟琳開口道,她的聲音放大了不少,大到瓦倫納絕對能夠聽見,凱瑟琳這個問題就是在問瓦倫納,“或者說,他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受傷的?”


    “他……我……我們兩個剛剛在酒館。”


    瓦倫納的麵色的很複雜,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想和凱瑟琳對上話。


    “為什麽你的身上什麽傷痕都沒有?而湯姆卻進了手術室,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為什麽他在裏麵,你在外麵?”


    “不是我做的!”瓦倫納頓時著急了,“我中間和他分開了一會兒……我找了幾位女士和我一起喝酒,因為廣播說不建議出去,所以我就沒出去,湯姆說他不信那些東西,他說他就是要出去鬆口氣,所以我沒管他……哪知道,哪知道他出去之後就沒回來,等廣播說可以出去之後我就看見他倒在門口……”


    “除此之外呢?”


    “啊?”


    “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了嗎?”凱瑟琳問道。


    “沒有了,多的事情你問我也沒有用。”說完這句話之後,瓦倫納思考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接下來的事情我是不會透露的,如果你有想知道的,請作為德勒爾家族的人進行提問。”


    凱瑟琳看了瓦倫納一眼,她忽然覺得,這個時候的瓦倫納看起來……好像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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