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嗎?搞定了嗎?”


    “搞定了,我瞄準了後腦勺的,至少得暈個半小時,足夠了。”


    “砰——!”


    一道槍聲,打破了街道的寧靜,而緊接著響起的,是肉體摔倒在地上的聲響。


    “……放開她,不然我會殺了你們,我保證。”她把槍對著那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的小腿處出現了一個血洞,顯然已經失去繼續走動的力量了。


    “瘋女人……”


    男人說著,鬆開了自己的手,讓手中那個已經昏迷的女孩沒有站穩,摔在了地上,他麵色驚恐,向後退了幾步,畢竟這是槍,不論放在哪一個時代,槍支都是血與暴力的代名詞,男人趕忙抬起手,示意她自己手上沒有任何武器。


    “等一下……”男人似乎還要說點什麽。


    “閉嘴!”她怒吼道,她的聲音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以及瘋狂,是的,瘋狂,若是看向她的瞳孔,就能夠看見她眼中已經布滿了血絲,是許久沒有睡眠了,還是因為什麽事情精神錯亂,這都不重要,總而言之,伴隨著她這句話的落下,男人閉嘴了。


    於是,局麵劍拔弩張,四周還有幾個人在圍觀,但不敢靠近,這詭異的安靜讓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呼吸,隻能夠悄悄張開嘴,讓空氣從自己的口腔進入到自己的肺部。


    直到新一個人的到來。


    “好了,好了,李,把槍放下。”男人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仿佛正準備參加什麽上流的社交聚會,或者什麽正式的會議,他把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她把手中持有的危險物品放下來。


    “先生……徐傑夫先生!”地上的男人就像是看見了救星,手腳並用地朝著徐傑夫爬了過去,即便安全的腳還能夠讓他們站起來,他們也不敢這麽做。


    徐傑夫不留聲色地向後退了幾步,避開了那準備抓到自己褲子上的手,隨後,他才把自己的目光聚焦到李的身上,隨後皺了皺眉:“你……我的這兩個人給你添麻煩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在這裏給他們道個歉。”


    “差點把我的人帶走,你是不是說的有點輕描淡寫了?”李的手一直抓著那一把槍,“在這裏被帶走的人是什麽下場,應該不用我告訴你,徐傑夫。”


    “我言輕了,抱歉,但是李,恕我說話直白一點,這個人也隻是個會給你添麻煩的廢物罷了,你在瓷的工作遠比她重要得多,不是嗎?”徐傑夫看了眼地上的兩個男人,“他們還有家人要照顧。”


    他歎了口氣,想讓李能夠更……怎麽說呢?和善一點,隻不過李依舊沒有放下槍,是籌碼不夠?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我賠你幾個新的東西。”


    依舊是沉默。


    “兩個汙染物,我會送到你的家門口。”徐傑夫說,“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這個籌碼已經足夠了,李,我已經做出了足夠的讓步。”


    李依舊沉默不言,眼中的紅色變得更深了。


    ——她想要的不是這個,徐傑夫很清楚,她想要的是扣動扳機,即便在這裏做出這件事的結果顯而易見。


    “李……她隻是一個‘殘次品’!有必要嗎!”


    這一次,徐傑夫的聲音蓋過了地上那因為疼痛發出的呻吟聲,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徐傑夫也不再說話了,隻是用一種憤怒而質疑的目光看著李。


    許久之後,李放下了槍,她看著地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女孩,最終還是沒有堅持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她是我的家人。”


    她聽見了四周人的笑聲。


    “是嗎?她值多少錢?”徐傑夫從口袋之中拿出一包煙,往口中放了一根,隨後點燃,不過他沒有抽,隻是看著火光緩慢而溫和地吞噬著每一縷煙草,“多少年了?李,如果隻是為了滿足你自己,也應該換一個新的了。”


    “她的身體素質和那些控製過汙染的不同,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修正過的,就連汙染物的接觸應該都沒有多少吧?”


    “夠了。”李打斷了徐傑夫的話,將地上的女孩扶了起來,在接觸到女孩的手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足夠冰冷,就連女孩那因為昏迷而降低的體溫都讓她感到溫熱。


    “不管怎麽樣看都是殘次品。”


    “夠了!”


    李扭過頭,這一次,她的眼中已經充斥了鮮紅,恍惚之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一道和弦的聲響,沉悶,令人喘不過氣。


    “那隻是一個一文不值的殘次品!李!”說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徐傑夫的眼中有一縷憐憫,就是那種憐憫,讓李的心髒下沉了不少。


    “她不會知道的。”李說。


    於是,又是很長的一段沉默。


    “……就按你說的來吧,徐傑夫。”


    “這才對,這才是我認識中的你,和善點,畢竟我們隻信奉利益。”徐傑夫拍了拍手,對著四周的人揚了揚下巴,“都別看了,散了吧。”


    四周的群眾被驅趕了,隻剩下了在場的三人。


    “李,你已經不是當初瓷的那位高層了,更別提再往前的時候事情,作為你的朋友,我一直都很欣賞你,但是你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殘次品上,她確實不會知道,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們都知道。”


    三個人,一個會把殘次品當做家人的女人,一個女人的友人,還有一個殘次品。


    ——九州,九龍,旺角。


    ——時間不明,過往。


    “……你救了我嗎?李。”許久之後,感受到自己的身軀正在被什麽人肩負著的女孩睜開了眼睛,在看見李的那一刻,她裂開嘴角,試著笑了一下。


    忽然停下的腳步讓女孩踉蹌了一下。


    “我救了誰?”李問道。


    “當然是我啊。”


    “那如果我出事了,你會救我嗎?”


    “當然會啊。”女孩說,“我說過的,我會一直陪伴著你——”


    話音未落,她就被李按在了牆上,李抓著她的衣領,眼中的紅色代表著暴力和破壞欲,李沒有等待女孩的回應,把手按在了女孩的小腹,片刻之後,她移開了自己的手,然後握拳,對準了女孩的身體。


    “你知道嗎?其實暴力和快感差不多。”


    李端詳著女孩的臉,就是這一張臉,就是這一張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既然是一個殘次品,就不要一直讓我這麽難做!”


    李一拳打在了女孩的腹部,然後繼續揮舞拳頭,一拳,接著一拳,李逐漸感受到自己的目光變得模糊,她看見了很多人,阿瘋,鍋,還有各種瓷的人,還有已經死去的人,她看見了自己的過去,看見了很多個時間的錨點。


    “一切都變得這麽糟糕……一堆問題無法解決,以後也可能無法解決,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好你……還有你們,為什麽就不能夠放過我,又不是我想去做這些工作的……為什麽不能夠放過我!”


    末日,啟示錄,本質,魔女事件,汙染物,箱庭,魔女的收藏,九州,一切非自然最終成為了什麽樣子?瓷以人的身份去坐著所謂拯救世界的事情,卻最終連‘人’也無法保護下來,在被徐傑夫詢問那句話的時候,維係著理智的弦終於繃斷了。


    她意識到自己本就和這裏格格不入,她隻是一個被寄宿的靈魂,一具屍體。


    這時候,她感受到一隻溫熱的手覆蓋在了自己的臉上,嘴角流出獻血的女孩用那沒有多少神色的眼睛看著李。


    “你哭了。”女孩說。


    李發現,自己的臉上有一道溫熱,那是水流過之後的痕跡。


    “我一直都在這裏啊,你說過的,你需要我的陪伴,隻要有我在,你就不會害怕那份疼痛感,不會因為過去而悲傷,所以,哭出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我一直都在這裏。”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能夠幫助到你,一直都是我最驕傲的事情。”女孩抬起手,輕輕拍打著李的頭,她的身高比李低了一些,需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做到這件事,即便此時女孩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她也盡可能地踮起腳,正如以前做的那樣。


    然後,她把手環過李的脖頸。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麽?”李問道,“哪怕你得不到任何回報。”


    “我不知道啊。”


    女孩的手搭在李的頭上,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不知道是為了溫和,還是身體的疼痛感讓她無法大聲說話,她隻是這麽擁抱著李,用自己的溫度把李那趨於冰冷的身體溫暖起來。


    “我知道,我一直給你添麻煩,很多事情想做也做不好,但隻要和你在一起,即便是我也會有可以自豪的時候。”


    “但隻要能夠讓你好一些,這就是我努力的動力,你說的什麽意義啊,暴力啊,我都聽不太懂,我隻知道這麽做就可以讓你好受很多,來吧,我們該回家了。”


    女孩的聲音依舊如此熟悉,明明一切都還是這麽糟糕,但李可以慶幸的是,她的哭臉不會被第三個人看見,明明又一次失敗了,明明要尋找的東西依舊不見蹤影,明明手上的血跡還沒有擦拭幹淨。


    但在這裏,她感覺自己得到了救贖。


    “嗯……回家,我們回家。”


    李張開嘴,對著女孩的肩膀咬了下去,就在昏黃色的燈光下,一個落魄者和一個殘次品,兩個影子交織起來,隨後歸於寂靜。


    ——佚名,《啟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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