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星·紐加哥】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四日】


    我的名字對你有什麽意義?


    它會死去,像是大海拍擊海堤,


    發出的憂鬱的汩汩濤聲,


    象密林中幽幽的夜聲。


    它會在紀念冊的黃頁上留下暗淡的印痕,


    就像用無人能懂的語言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紋。


    它有什麽意義?


    它早已被忘記在新的激烈的風浪裏,


    它不會給你的心靈帶來純潔、溫柔的回憶。


    但是在你孤獨、悲傷的日子,


    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並且說:有人在思念我,


    在世間我活在一個人的心裏。


    ——普希金,《我的名字對你有什麽意義》。


    罪,人生下來就有罪。


    “人生下來就是有罪的,不管是什麽罪,人本身就是帶著罪出生的,偷竊了伊甸園的禁果,讓每一位出生的人生而有罪,這源自於一次錯誤的選擇。”


    男人感覺自己的左眼猛地疼痛了一下,緊接著,自己的視野之中就出現了一大塊的黑色,在經過幾秒的斷片之後,男人才明白,是自己的左眼失明了,這份失明伴隨著劇烈的疼痛,這份疼痛感讓他幾乎失去理智,於是,哀嚎聲從他的口中流出。


    “罪惡是人類天性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人的個人選擇或行為,因此,有些人可能會認為,個人的罪惡行為是由天生的罪惡本性所驅使的,而不是一個人的自由意誌或道德判斷所決定的,這種觀點可以用來解釋人類的不完美和不道德行為,但也會有人認為,個人的責任和決定能力被剝奪了。”


    一秒鍾?還是兩秒鍾?亦或者三秒?總而言之,在這段話結束之後,在男人摸索著逃離的方向的時候,右眼也出現了一陣刺痛感,這一次,他的視野徹底變成了黑色,他失明了,自己的兩隻眼睛都失去了‘看’的功能,他瞎了,沒有時間悲哀,他哀嚎著,哭泣著,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卻隻能接觸到兩股溫熱的暖流。


    “在某一些哲學之中,人人生而有罪的概念可以與救贖和寬恕相關聯,他們認為,隻有通過信仰和純潔的生活,人這個物種才能夠從天生的罪惡狀態中得到拯救和解脫,在這種情況下,人就需要尋求宗教和精神上的支持,以此克服他們罪惡本性,使他們成為更好的人。”


    下一個是口腔,他的舌頭,首先是一陣麻木,就像是長時間蜷曲著舌頭導致的酸疼,不管具體是什麽,總而言之,此時的他的舌頭已經沒有感覺,隨後,一股腥甜充斥了他的口腔,屬於舌頭的疼痛感也在這個時候出現,他無法發聲,口腔都是腥甜的液體,這是他的血,新鮮而溫熱的血。


    “其實,生存是一種利己行為,隻要是想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就必然會對外界造成幹擾。不管是人,還是其他動物,或者是植物,是你,或者我……我們都擁有屬於自己的生存方式,而想要生存下去,就需要達成各種各樣的條件,這些本能條件無一例外都是一種‘強製掠奪’和‘強製排出’,隻要是生存,就會打破環境,幹擾外界,生存本身就是‘原罪’。”


    鼻子的疼痛感,臉頰的疼痛感,然後是耳朵,他的耳朵聽見了尖銳的鳴叫,在這種尖銳鳴叫聲達到一個頂峰的時候,一切歸於寂靜,他徹底聽不見了,無法發聲,無法說話,無法聆聽,無法嗅到任何事物,他的五感被剝奪了四感,隻剩下觸感了,他的雙手,成為了自己能夠接觸世界的唯一途徑。


    “所以,並非是‘每個人都有罪’,而是隨著我們的生存,‘每個有機物都有罪’,都是有罪的,因為萬事萬物宏觀上隨著時間的消逝都是‘流動的’,並非一成不變的;流動的過程必然又是對外界造成了影響。隻有絕對靜止般的‘不存在’,才不會對外界產生互動,才是唯一真正意義上的利他。”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碰到的東西卻也讓他的手產生了疼痛感,直到他明白,並不是什麽東西使他疼痛,而是他的手出現了什麽問題,導致手感受到了疼痛,他想要將自己的雙手合十,指尖觸碰到的掌心卻是有點空洞的,是的,空洞,某一個部分的肉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同樣的,某一個部分的肉又變得堅硬。


    “而你,你的罪行已經裁決,你對這個世界並沒有貢獻,而你在消耗著除你之外的一切資源,卻無法給予相應的補償和付出,你要接受裁決。”


    心髒在嘶吼,在哀嚎,在疼痛,他喘不上氣了,心髒的跳動比以往更加劇烈,劇烈到他孱弱的身軀完全無法承受得起,他摔倒在了地上,手好像觸碰到了什麽,那是一點點跳動的肉塊,再過去幾秒,這跳動的肉塊朝著他的手中更近了一點,這是他的心髒,他的心髒脫離了自己的身體,來到了他的手中。


    “你的製裁已經結束,現在你是一個無罪的人了,來自於家族的先生。”


    手中的心髒逐漸停止跳動,被賦予了死亡的心髒,在此時已經無法繼續維持自己的活動,於是這一顆心髒就‘死了’,連帶著整一副軀體。


    五十星,紐加哥。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四日。


    暗紅朗姆雙手合十,她在為這一具身體禱告,在完成罪行的製裁之後,這個人就是無罪的了,已有的罪行已經得到了懲處,洗滌了身上的汙濁,成為一個潔白無瑕的人。


    純淨,幹淨,潔白,無罪的人。


    地上的身體……不,那已經不能夠叫做身體了,也不能夠算是屍體,這一團肉塊——姑且這麽稱呼它吧——總而言之,這樣的一團肉塊就這麽癱在了地麵上,那是一團扭曲的肉塊,就像是把一個人分成無數個小小的立方體之後,再重新組合,這麽形容也不是很準確,從某些方麵上,還是能夠看見這個人曾經的模樣,隻是不是特別明顯罷了。


    這是對一個人的審判,在前往尋找‘罪人’的過程之中,遇到的具有‘大量的罪’的人的時候,她就會降下製裁,以一位審判者的身份,降下製裁。


    暗紅朗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停在她的肩上的‘什麽東西’顫抖了一下,然後回到了某個看不見的角落之中,這是一隻惡魔,和暗紅朗姆簽下契約的惡魔,一份合作,一份交易,以某一個代價作為籌碼,換取源自於惡魔的力量。


    “足夠嗎?並不足夠。”暗紅朗姆把右手的食指放入口中,輕輕一咬,啃食著自己的手指甲,直到指甲和指肉連接的地方滲透出些許紅色才停下來,她感受著血的味道,還是這個味道更加正確,一點點的甜,還有鐵鏽的香氣,仿佛一台老舊機械中殘留的油,被時間和歲月腐蝕成一種斑駁的顏色。


    “人是有罪的!都是有罪的……”


    叮。


    暗紅朗姆猛地一回頭,她抬起手,頓時,空氣被稍微扭曲了一下,一顆子彈就這麽凝固在空氣之中,這樣的停頓大概維持了一秒鍾的時間,這枚子彈顫抖一下,就落到了地上,發出一陣叮鈴的聲響,在地上滾動了幾圈,然後停下。


    “殺人也是一種罪行,而且是最嚴重的罪行,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暗紅朗姆踩在地麵的那一枚子彈上,她的麵色變化了一下,又恢複如初,“這一個道理你們應該都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即便你們沒有成功,這一份罪行也是無法掩蓋的。”


    忽然,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的思維在這一刻被‘竊取’了,有一個竊賊偷走了她的思維,使得她下一步的思考無法出現,就連‘走路’這樣的本能也被短暫截留,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而就在這一個停頓的時間,白色的絲線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旁,一根,兩根,三根……直到絲線化作網絡,把暗紅朗姆的四周全部圍上。


    然而,就在下一刻,暗紅朗姆打了個響指。


    那些白色的絲線就像是失去了力量,在某一個節點開始斷裂,並不是被切斷,而是某一個部分被抹去了一小節,也不能夠說是抹去,總之,就是那一個部分的絲線消失了,因此,失去了部分的絲線隻能夠斷裂,落在地上,在和地麵上的塵土接觸的時候,絲線很快就遍布了新的汙濁。


    “知罪而不知罪,這邊是你們的‘罪行’。”暗紅朗姆微微彎下腰,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投下一片陰影,那陰影一點點擴大,再擴大,直到這樣的陰影化作一團詭異的東西。


    惡魔。


    ——於是蜘蛛雕琢它的網。


    暗紅朗姆的一個動作就這麽停住了,這些絲線再一次出現,將她固定起來,這就是枷鎖,這就是蜘蛛的絲線。


    【bargaining chip z-024蜘蛛小姐的舞步】


    這是一場針對暗紅朗姆的狩獵。


    這是一次獨屬於審判者和被審判者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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