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裝在瓶中的佳釀。


    時間本就是裝在瓶中的佳釀,它可以帶著古舊的芬芳,可以帶著新時代的氣息,不論是哪一種味道,時間都在這裏,將一份時間放在瓶子,等待更多的時間,於是,佳釀就誕生了,味道暫且不提,醇香肯定是有的。


    “正如我們所說的,我們最不缺乏的就是時間,而我們最缺乏的,也是時間。”


    聲音沒有接著往下說,於是一切歸於寂靜,什麽歸於寂靜?這裏,那麽,這裏是哪裏?這個問題應該是得不到答案的,畢竟,這裏似乎沒有什麽東西,大地仍然是實質的,隻是看不見,這麽說也不太對,因為這裏並不是‘地麵’。


    這裏是台階,無色的台階,就是沒有顏色的台階,當然,這樣的形容還不夠準確,這裏存在的是‘不存在的階梯’。


    聽起來似乎很難明白,解釋起來倒也簡單,這裏看不見任何台階,也摸不到任何台階,但是當有了‘想要向上走’的這一念頭的時候,雙腳所踩的位置,就是一個台階,看不見,一直都是看不見的,每邁出一步,都會實實在在向上一點。


    就如同在走一個向上的台階一樣。


    腳下看不見大地,抬頭望不見頂端。


    “其實這裏本就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地方不應該存在,這些地方的誕生總是伴隨著一種意外,一種偶然性,就比如現在,當這一枚骰子被投擲出來的時候,這裏才存在,因為這裏是時間的間隙,兩個並不相連的時間點同時出現,自然會產生一道隔閡。”


    五十星,紐加哥。


    “而這一個隔閡並非牢不可破,我們都知道,如果要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就需要推開房門,然後走過去,在這個過程之中,門起到的作用自然就是屏障,在門沒有打開之前,兩個房間是不互通的,而在門打開之後,兩個房間連接在了一起。”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四日。


    夜晚,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這是無限接近午夜十二點的時間,而若是時間到達了十二這個數字,就意味著十一月四日這一天已經結束了,可是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一天就這麽卡在了這最後一個時間點,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現在還是十一月三十日,現在,還沒有到十二月一日,這一天還沒有結束。


    “出問題了。”方塊k的話語是陳述句,而並非疑問句,在這一點上,不論是他,還是二階堂野野,都達成了共識,現在出問題了,“你找個地方藏起來……不,如果出了什麽新的狀況,你就重新來這一天吧,不用管我。”


    不論發生什麽事情,優先保護二階堂野野能夠順利到達下一個十一月三十日,這是方塊k的依仗,若是二階堂野野去不到下一次循環的一天,那麽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泡影,因此,不論此時是什麽狀況,都要確定二階堂野野能夠隨時動手。


    動手殺死自己。


    根據二階堂野野的說法,每一次‘死亡’對她而言都是新一天的開始,因為死亡而閉上眼的瞬間,就會在新的同一天睜開眼睛,回到床上,回到旅館之中,死亡是最簡單的方式,而且,二階堂野野已經不會有遲疑,自殺對於二階堂野野已經是一件可以習慣的事情了,這是好事,若是因為某種遲疑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那才會令人後悔。


    ——我忍耐不下了,我渴望著一線陽光,我想太陽我多半不及見了,但我也願望我這一生裏能看到平地一聲巨雷,把這群盤據在地上的魑魅魍魎擊個糜爛,哪怕因而大陸便沉為海。


    不知怎麽的,方塊k腦海中想起了這句話,這是看過的某一場話劇的台詞,是哪一部作品來著?想不起來,算了,索性就不去想了。


    二階堂野野看著落在地上的那一個小小的立方體,名為‘沉淪’的立方體,此時,那立方體並不是哪一個麵朝上,它的一個點立在了地上,整個骰子隻有這一個點和地麵接觸了,就這麽立著,違背了物理規則,而立方體之中的液體,以及那漂浮的數字,在這一個夜晚黯淡無光,沒有別的特殊之處,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響,隻是立在地上。


    “我應該沒有做錯。”二階堂野野說,“但是它給我的反饋,我看不明白,如果它倒下來了,某一個麵朝上,應該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她彎下腰,將這一枚骰子撿起來。


    “投擲這個動作還沒有完成,因為我們沒有得到結果,對於擲骰子這個行為來說,結果是一個必要的步驟,因為隻有出了結果,才能夠代表這一次投擲完成。”


    ——但是這一次的投擲沒有結果。


    是的,這一次的投擲沒有得到結果,六個麵沒有任何一個麵朝上,真正在頂上的隻有一個點,結果還沒有出來,沒有得到一個具體的數字,所以,這一次投擲並沒有得到結果,按照‘規則’,她需要重新投擲。


    二階堂野野扔出了骰子,不過,即便骰子還沒有落到地上,她已經大概猜到了結果,果然,這一次的骰子再次立在了地上,不再轉動,那一個點落在地上,沒有任何一個單獨的麵朝上,就是這麽立在地上,再一次得不到結果。


    但現在的時間停滯在了這一秒鍾,這一個骰子被作為錨點投擲出去的時候,時間就停滯在了這一秒鍾,不再繼續。


    “東西是沒有問題的,隻是,應該缺少了一點東西,不然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二階堂野野看著地上的那一枚骰子,“得不到結果,任何點數都沒有,所以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呢……現在我們到不了明天了,該怎麽做呢?”


    沒有等到方塊k回答,另一個聲音就接過了這一個問題。


    “很簡單,因為此時的你們還處在一九八九年,兩個世界的間隔並不能夠從現實的一側進入,你們沒有居所,沒有領域,所以怎麽會成功呢?”


    ——祂站在這裏。


    ——神就在這裏,祂佇立在地上,行走在天空之中,祂似乎一直都在這裏,從未離開,祂就這麽站在這裏,和之前不同,這一次的祂沒有任何異樣,祂很自然地就停留在那裏,不論什麽時候出現在哪裏都不奇怪。


    “首先需要明白一點,時間錨點的作用是什麽?定位到一個時間,固定一個時間,但,如果要從一個時間去往另一個時間,需要的不隻是門,骰子落在地上不會轉動,這是正常的,因為它的作用並不是骰子。”


    ——而是釘子。


    祂被籠罩在雪花之中,唯有布滿了眼睛的雙手暴露在空氣之中。


    “時間錨點,重點並不是時間,而是錨點,這並不是用來投擲的骰子,而是一枚釘子,一枚固定時間的釘子,那一個角落在地上,立在地上,是將時間釘在了地麵上,這才是時間錨點的作用,但隻是釘住時間還不足夠,你需要推開那一扇門,明白了嗎?”


    話音未落,燃燒著的火焰就噴湧而出,將祂籠罩。


    祂並不在乎這些火焰的褻瀆,解答疑惑也是祂本就會做的事情,時間錨點啊,祂看著那一枚被二階堂野野拿在手中的立方體,片刻之後,祂又把自己的視線投在二階堂野野的身上,這個女孩,很‘陌生’,非常陌生,但是很熟悉,非常熟悉。


    “這一天的變量,對嗎?”祂問道,又自己回答道,“看來是了,如果不是這一天的變量,是不會去弄時間錨點這樣幾乎沒有意義的東西的。”


    而且,既然在今日一整天都沒有出現過,卻在這最後的時間拿出了一枚時間錨點,就意味著,這個立方體,這個錨點,應該不是在‘這一個’十一月三十日之中製造出來的,這是在之前就已經誕生了的東西,多少次了?這個女孩在這一個循環之中經曆多少次同一天了?她知道了多少信息?了解到了多少信息?


    祂不知道。


    這就是信息的差距。


    祂看向自己,就在自己的身上,一個十字架穿過了雪花般的認知阻礙,沒入自己的身體之中,這是屬於方塊k的十字架,並沒有使用十字架的權能,而是把十字架本身當做是一個武器在使用,看來,就連自己是什麽東西,方塊k也知道了,還有什麽呢?還有什麽是他們知道的呢?比如居所,或者儀式?


    “跑。”方塊k隻說出了這個字,這個字是告訴二階堂野野的,而方塊k自己,則是把十字架狠狠刺入到祂的身體之中,這顯然沒有什麽作用,但若是能夠拖延時間,哪怕隻是一點時間,也是有意義的了。


    這一個十一月三十日沒有什麽必要的信息要帶到下一個十一月三十日之中,所以,現在,就讓自己來試著爭取更多的‘機會’吧。


    二階堂野野看了一眼方塊k,轉身就跑,在奔跑的那個瞬間,她從口袋之中拿出了那一把鑰匙,名為空鑰的汙染物,然後對著這個立方體插了進去,轉動。


    她在開啟這個時間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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