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星·紐加哥·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三十日】


    【十一月的休止符·謝幕樂章·其七】


    “你的想法到底是怎麽樣的呢?”


    “窺探一個人的想法並不是什麽好行為,你永遠不知道一個看起來平和的人大腦之中在思考什麽恐怖的事情,在幾十年前,他們總不會認為一個普通的物理學家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事實上,在那一次末日之中,衝天而起的火光和蘑菇雲,就是誕生在物理學家的手中,用一個平等的毀滅來強行終止一次末日,這也是人所能夠做到的事情。”


    “人,一直都是危險的生物,在整個世界上,最危險的生物就是人類,不論是自然,還是非自然,他們總說,在災厄、末日、各種巨大的生物前人極為無力,但,他們卻一直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每一次的末日都會帶走一些東西,而人從未被帶走過,從誕生開始,就從未毀滅,他們才是最危險的。”


    “天使的羽翼能夠被折斷,惡魔的軀殼能夠被剝離,魔女的箱庭能夠被拆解,就連本質的居所也可以通過儀式偷竊,唯有人,一個文字就能夠概括覆蓋了整個世界的生物群,這就是人,擁有智慧,擁有語言,擁有創造力的人。”


    “所以,有些時候,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選擇脫離‘人’這個身份的生物,選擇非自然的那一麵,非自然啊,固然,選擇非自然的那一麵能夠得到所謂的‘力量’,除此之外呢?失去了自己的身份、軀殼,就連最基本的關係圈也變得混亂,這是他們想要的嗎?”


    “那麽你,你又是怎麽想的?你是從第幾個末日開始跨越了界限的呢?”


    “人這個生物大約在兩百萬年前誕生,也就是第六次末日之後,你的最初是不是人這個生物?如果是,那麽你就是在第六次末日之後才出現的,第七次的末日在四千年前,這兩個時間點相隔了多久,久到你能夠為自己構築出一個完整而詳細的曆史?”


    “不,這麽說或許不對,你應該是在第七次末日的時候才構築好你的過往,你給自己偽造了一個身份,偽造了一個神的身份,然後讓時間流逝,流逝到人們已經幾乎忘記你的存在,想要塑造一個曆史,一個神話,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時間來沉澱。”


    話到這裏就短暫暫停了,長久的寂靜,直到一切失去聲息,很久很久之後,才傳出歎氣的聲音,等到聲音再次出現的時候,和剛才聽見的就已經截然不同了。


    “最開始,我想成為一個獨一無二的、偉大的、高貴的存在,我希望每一個看見我的生物都垂下它們的頭顱,向我表示虔誠和信仰,表示他們對我的尊敬;後來,我發現我已經不滿足於這一點,我想要和我說的謊言一樣,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我想要讓我的名字得到永恒,可是,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的名字是什麽,我已經忘記了。”


    “我沒有一個偉大的誕生,但我至少得有一個偉大的落幕吧?你說是吧?【最初】。你大老遠跑過來,總不會是為了和我說這樣的話吧?”


    “見證過死亡才會知道死亡的可怕,不論生前有多麽高貴,死後都是一個模樣,哪怕有再多的人祭奠,對於本身而言也失去了意義,你知道嗎?那種感覺,你的啟示錄都記錄不下那些內容,最初,沒有人能夠記錄下死亡,沒有,再多的感受都沒有,死而複生也做不到,所以我不想死,以前的我是這麽想的,我不想死。”


    “後來我明白了,是,死亡會帶走一切,但是在死亡之前,我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你總是說,活著,然後不斷布局下去,我做不到,你沒有在乎的事情,我有,這些信奉我的人,這些相信神明的人,他們是我存在的證明。”


    ——所以。


    “所以,在死之前,我要讓他們做到很多事情,哪怕我真的不存在,他們也要能夠做到很多事,我在這個時間線的未來開始布局,或許是因為一直在說謊的緣故,我成功騙過了自己,藏匿真實和不真實的部分,自己和自己相互欺騙,隻有這樣,我才能不留餘地,如果我有任何的惻隱之心,那我就失敗了。”


    ——這是一次謊言。


    “他想要殺死我,很正常,人們想要殺死我,很正常,所以他們要成長,成長到一個程度,我才能夠放心,我的一生,從謊言開始,也用一個謊言結束吧,這樣就足夠了,至於我的名字是什麽,這也不重要了,在新的可能性之中,我的名字將會隨著他們的新生一同得到永恒,而你,最初,想要窺探一切的你,終究會得到報應的。”


    “那麽,歡迎來到五十星,歡迎來到我所愛的國度!”


    五十星,紐加哥與紐加哥。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三十日。


    刀,界明刀,子規的界明刀,最初的界明刀,最為純粹的‘鋒利’,不帶有任何別的要素,就是單純的鋒利,她站在畫作的正中心,身體站的筆挺,左手提著煙鬥,右手拿著刀,這一幕不論怎麽看都似曾相識,也對,在之前的櫻島,她也是這樣子,提著刀,麵對一個落入到現實之中的天使。


    ——當然,還有另外一件事。你是錯誤,所以在最近這個比較重要的時間節點,我得把你送出去,至少不能夠讓你在櫻島停留,你是一個變量,以防萬一,你可能要離開一陣子了。


    ——黑幕並不是持續存在的。這一點涉及到另外一個存在,祂總是在不同的時間點之中移動,祂所處的時間和我們都不一樣,祂的時間線是混亂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答案,你就去祂現在所在的那個國家吧,說不定在那裏,你能夠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上一次揮動這一把刀的時候,我殺死了一個天使,不過是一個不純粹的天使。”子規像是在和自己說話,又像是在和那些眼睛說話,她每一次揮動手中的刀,都會將天空之中的眼睛抹去一小塊,“它的名字是詭敘坊津照命尊,隻是很可惜,那個時候的它隻是強弩之末,沒有足夠的信仰,黑幕又被剝離,身體被現實束縛,與其說是天使,比如說隻是一個稍微強大點的怪物。”


    她再次揮出一刀。


    “但是,和它比起來,現在的你更加弱小了,甚至不如之前的幾次,所以在這一個十一月三十日,你並不打算阻止我們。”


    又是一刀。


    “我想我猜到了,你和那個家夥,把我送來這裏的那個家夥,並不是對立的,從某個角度上,你們兩個是一夥的,對嗎?”


    當然了,她得不到回答的,她聽不見任何回應,天空之中的‘那個東西’,並不會帶給她任何聲音,不過,子規已經感受到了。


    這個‘神’和那些‘天使’是不同的,如果說天使都是極致的利己主義者,它們會啃食自己的‘同類’,她還記得呢,記得落入到現實的天使被別的天使剝開,蠶食,記得在詭敘坊津照命尊死亡之後,有多少手試著拿走屍體,和這個‘神’相比,那些天使才更像是惡魔,所謂的天堂才更像是一個地獄。


    能夠理解嗎?或許吧,子規或許能夠理解這個神想要做什麽,但這並不意味著子規會去支持,如果說天使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那麽,子規也可以是,她也是櫻島的原住民,她自然也可以為了自己,倒不如說,到了現在,她依舊是為了自己。


    為了好奇心而嚐試殺死本質,為了確保自己的安全而不獨占所有的材料,以及,為了拿上自己最趁手的武器而鋪開這個畫作,這就是她所做的事情。


    她已經和儀式連接上了,沒關係,她並沒有獨占全部的‘脈絡’,隻要她想,她隨時都能夠通過錯誤和覆寫這兩個全能把自己摘出這個儀式,說到底,這個儀式本身就不穩固,用一個接近唯心的過程來填補內容,最後,揮出手中的刀。


    她在吸引目光。


    最後一個材料在二階堂野野的手中,所以,在二階堂野野將那一份材料填充上去之前,她需要保證二階堂野野的安全,兩個紐加哥的重疊之下,她是變量,二階堂野野也是變量,兩個變量是最後的保障。


    隻是,在這一次結束之後,十一月三十日還會開始嗎?


    “對吧,對吧?”


    畫作還在擴張,已經不滿足於這個小小的房間之中,逐漸覆蓋在整個建築物上。


    “多好,這是你想要看見的,是祂想要看見的,也是我想要看見的,真漂亮啊……兩個城市,兩個截然相反的城市,會成為什麽樣子呢?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還是互相毀滅,亦或者,是一方吞掉另一方?”子規鬆開手,讓那把界明刀就這麽佇立在地上,因為,她感覺到了,脈絡已經清晰了。


    該到最後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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