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後二十六年·七月六日】


    【第八地區·中間層】


    “現在的問題不是上麵發生了什麽事,而是我們能不能從這樣的事故之中存活下來,明白嗎?這……等一下,木蘇呢?剛才她不是在這裏嗎?按照契約,她如果是當事人她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離開,你們誰聽見了她的‘聲音’?”


    從電梯井的空缺口刺入到中間層的那一根血管在此時‘動’了起來,刮過地麵,形成一道道溝壑,而在這樣的擺動之中,沒有任何建築物能夠擋住。


    現在,人們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上城區有一個遺失管轄事件出現了,一個超出了以往覆蓋麵的遺失管轄事件,從現在的時間就能夠看出來,從‘出現’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多久?這個時間即便不特地去計算也能夠感受到,確實已經超出了一般的處理時間了。


    “她去哪裏了……我不知道啊……她在剛才就已經沒有消息了,根據契約來說,她必須履行她的職責……可是……可是……”


    ——作為第八地區的生活者,必須遵守以下規定。


    ——第二章節第二條:在中間層發現任何疑似遺失管轄事件,或者發現被汙染的怪物,立刻進行匯報,不論當下處於什麽狀況,忽略掉一切,立刻進行匯報,通過聲音、動作等各種信息進行匯報,直到兩個或以上的額外人員知曉信息;在完成匯報工作之後,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離開現場,交由第九協會部門進行處理。


    可是木蘇已經消失了。


    說消失倒也不是很正確,嚴格來說,木蘇是在一個‘沒有任何消息’的情況下消失的,從地麵上那一具男性的屍體就能夠看出來,那一根血管從電梯井蔓延到中間層的時候,第一個被波及到的就是這位男性,而這位男性,最開始就是和木蘇在同一個地方的。


    換而言之,這裏是第一現場,而作為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的人,木蘇,在沒有遵從契約的要求,沒有被契約所束縛,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這意味著契約本身的不完善,契約是可以被違背的,是可以被違反的,一個無法約束到所有人的契約,和一張廢紙沒有多少區別,契約追求的是權利與義務的對等,是一種絕對的公平。


    而這一份公平是可以被忽略的。


    “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優秀員工,很好……很好,第四協會的人違背了契約,這樣的消息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不用我跟你們說了吧?很好……十六年,我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六年,第一次聽說過居然還能夠出現這樣的事情。”


    砰!


    “把她帶回來。”


    於是,命令就這麽被下達了。


    ——契約可以被違背,這一句話如果讓任何一個第八地區的人知曉,那可能出現的結果是所有人都無法承擔的,如果沒有契約,那麽懦弱的人就可以逃離第九協會的約束,懶惰的人可以停下對外的探索,每一個人都可以因為自己的認知和感想做出‘拒絕’的行為。


    但。


    但如果了解了木蘇是怎麽做到這件事的話,那是不是能夠反過來利用這一點,是否可以填補上契約之中這一個部分的空缺,亦或者,為某一個部分的人,甚至是為了自己,謀求一點可行性……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私欲。


    在這之前,人的私欲被契約束縛,這些以非自然的力量和紮根在每一個人的心中的力量,就是所有人最後的底線,在非常時期就需要用到這樣子的非常手段,契約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尤其是作為管理和見證契約的第四協會,更是需要將契約銘記於心。


    在最後一句話說完之後,人們便開始散開,隻留下地麵上那男性的屍體,那被血管切開的屍體,到現在還呈現出一種淩亂,沒有人來收拾,在遺失管轄事件發生的時候,收屍這個行為屬於多餘的步驟,如果真的有好心人過來處理他的屍體,那也是得等到這一次的處理結束之後了。


    而在不遠處——嚴格來說,是在所有人的腳下,在地麵之下的管道之後,木蘇仰著頭,聆聽著剛才的對話,那微弱的火焰光澤穿過了地麵上的縫隙,連同著男人最後的那一點血,滲透進地麵之中,最後,滴落在了木蘇的身旁。


    她深吸一口氣。


    很好……她成功了。


    ——末日後二十六年,七月六日。


    ——第八地區,中間層。


    木蘇有一個願望,她想要看見天空。


    並不是上城區的那個天空,而是在上城區之上的天空,而因為契約的存在,中間層的人想要進入到上城區,基本隻有通過第九協會的遺失管轄處理,或者第四協會的契約見證才可以得到‘機會’,但不論是哪一種選擇,最優先的條件都是契約。


    唯有簽下了契約,承擔下了那一份職責,才能夠有後麵的可能性。


    但若是承擔起了契約的重量,那就意味著很多事情都無法付諸行動,因為契約約束著行為,所以,在很小的時候——在她擁有記憶和意識的時候,甚至是在看見天空這一個願望出現在她的腦海之前,她就學會了欺瞞,以及讓自己相信某一件事。


    “作為第八地區的生活者,必須遵守以下規定。”她輕聲說道,“所以,契約約束的,一直都是生活在第八地區的生活者,而不是所有的‘人’。”


    其實這句話聽起來很是矛盾,既然生活在了第八地區,那就定然會成為生活者,生活在第八地區的人,按理來說也應該是生活者的一部分,這一行文字又應該怎麽去違反呢?隻要生活在這裏,就無法改變這一個性質。


    除非她本就堅信自己並非是第八地區的人。


    她將手按在管道上,感受著遠處某一個和自己緊密相連的文字。


    ——木蘇,將以‘借住者’的身份生存在第八地區之中。


    這就是她所留下的文字,在很多年之前,直接將契約本身銘刻在了第八地區之中,聽起來似乎是一種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畢竟一個契約的誕生,需要有專門的見證者進行見證,宣布這一個契約是被見證出來的。


    但。


    這一點木蘇早就知道,而想要找到一個擁有這種資格的,並且願意這麽做的人,對於她來說並不困難,首先,第四協會的成員就具備這個權利,他們被允許見證契約的簽訂,其次,在第八地區中犯下了罪刑的人,將會被放逐到熔爐區,直到死亡。


    她抓住了這個空窗期。


    從中間層到熔爐區,被放逐的人將會穿過這些管道,墜落到熔爐區,而唯有在完全墜落下去之後,這一次放逐才真正意義上完成,這一個空窗期,就是木蘇所尋找的時間點,在沒有完全進入到熔爐區的時候,即便是被放逐的人,仍然保留著作為中間層的權利,包括契約的見證。


    “……是不是有點太著急了。”木蘇觸摸著一旁的牆壁,感受著牆壁上那凹凸不平的紋路,“不……並不著急,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最好的機會了。”


    當看見那一個遺失管轄事件從上城區幹涉到中間層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就是最好的機會了,她完全有方法彌補掉自己此時的‘禍端’,她有大把方式作為最後的保障,違反契約這件事並非沒有餘地,她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另外一個借口。


    但若是不把握住現在這個機會,她還有多少時間能夠嚐試看見天空?


    天空在上城區的上方。


    或者說,末日之前的地麵,在上城區的上方。


    她知道的,第一協會的人,在讓人們探索著第八地區之外的世界的時候,也在探索著‘向上’的通道,而也是在這一年,他們已經找到了去到地麵的方法,但沒有人知道地麵上是什麽模樣,是否安全,是否還允許人類生存,這些他們都不知道,所以這些信息都被埋藏到了一部分人的腦海之中,還有契約之中。


    包括她的那位上司。


    從大量的契約之中找到那些被拆分成一字一句的契約,將那些契約文字重新拚湊起來,她解讀出了那些被藏起來的部分,正如想要藏起一滴水就把它放在一堆水中,想要藏起一個人就把他埋藏在人海之中,想要藏起一份契約,那就扔進一望無際的契約之中。


    所以她知道的。


    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從管道之中轉移到電梯井,現在這個時間,位於中間層的第九協會的成員應該基本被送到上城區進行遺失管轄事件的處理了,而上城區的人並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中間層的人應該也來不及傳遞信息,換句話說,隻要她乘坐電梯去到上城區,自己就是短暫的自由人員了。


    而另一個問題……她該怎麽保護自己?


    遺失管轄事件在上城區爆發,換而言之,此時的上城區正有一個怪物在活動,她需要確保在自己進入到上城區的時候,不會被那個怪物傷害到。


    所以,動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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