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計算著距離。


    借助脈絡承載自己,承載這一輛車,脫離地麵束縛,衝向天空之中,脈絡,整個九龍的脈絡,就在他們的身下。


    脈絡會告訴他怎麽走的。


    “……喔。”


    許看著窗外,她對於那些非自然的感知並沒有肖這麽明顯,她隻能夠看見一種朦朧的色彩,一種極為朦朧的色彩,正如現在,她現在看見的便是那樣子的朦朧色彩,一團綠色混亂在一起,就在小車的下方,那一團色彩承載著小車本身。


    如果把‘脈絡上的步伐’讓許來使用,那許應該也能夠看見脈絡的色彩,但肖沒有這麽做過,他不讓許接觸這個世界,至少對於這個十三歲的孩子而言,接觸到非自然的世界並不是什麽好事。


    許隻能夠看見一種朦朧,這還是在許想要看見的時候,和肖不同,肖的身體已經習慣了脈絡的存在,隻要他想,他的每一步都可以精準地踩在脈絡上,但是否要看見那些脈絡,取決於肖自己的思想。


    隻有當他想要踩在界限上的時候,他才會看見那些脈絡。


    而‘脈絡上的步伐’,則是他用來借用脈絡的力量所使用的工具,隻是用來觸及到非自然的工具,正如現在這樣,讓脈絡本身成為載體,承載小車,帶著他們繼續行駛,朝著脈絡的‘空闊地帶’行駛。


    那一個人,那一個顯然並不是普通人的人,讓環繞在那個人身旁的脈絡全部斷裂或者拐彎,形成的那一個中空地帶,此時,在他的眼中也能夠看見——看見在遠處,在那脈絡環繞的地方,有一個破口。


    那一個破口一定存在著什麽秘密。


    ——咚。


    但就在這個時候,小車發出了一陣猛烈的顫抖,就像是迎麵撞上了什麽東西,強烈的衝擊力讓小車脫離了脈絡,在不到一秒之後,小車的頂部摔在了脈絡上——小車翻轉了過來,而緊接著,在脈絡上翻滾。


    肖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他控製著‘脈絡上的步伐’,讓四周的那些脈絡重新承載住小車,但不夠,他並沒有看見任何阻攔他們的事物,但是小車確實是碰撞到了現實之中的什麽東西,所以說,一定有什麽他沒有看見的東西在那裏。


    ……而且是脈絡也沒有看見的東西。


    【collection c-009脈絡上的步伐】


    既然是脈絡也無法看見的東西,那就不屬於非自然了,既然是肉眼無法看見的東西,那似乎也不屬於自然一方,也就是說,這很有可能就是在界限上的存在……能看見嗎?如果二十世紀的愛還在手中的話,他或許還會試著去尋找那看不見的碰撞物,可現在,他不想,也不能。


    一個無法通過他所擁有的手段看見的物品,那就相當於是不存在的,他隻能夠讓脈絡控製著小車,將小車從不斷翻轉的可能性之中抽離出來,放回到正確的軌跡上,很好……很好。


    “出問題了?”


    許的左手抓住了扶手,用右手護住自己的頭部,她自然也沒有看見小車到底‘撞’到了什麽東西,應該說,既然小車已經行駛到了脫離道路的位置,行駛在了城市的空中,那按理來說就不應該有什麽東西阻攔他們,隻需要避開城市的建築物就可以,為什麽還會出現現在的這一種狀況?


    “出問題了。”肖看著小車的後視鏡——依舊是什麽都沒有,就連出現碰撞的位置看起來也是空無一物,在脈絡的幫助下回到正常軌跡的小車,是否還會觸碰到那看不見的事物,“有什麽東西在攔著我們。”


    “不讓我們‘離開’,是吧?”


    “是。”


    這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既然能夠在這樣的軌跡上放置阻攔他們的物品,那必然是不想讓他們觸及到那個脈絡的空洞之處,他隻能夠想到那個人,在咖啡館之中遇到的那一個人,能夠把時間壓縮的人,能夠把一個短暫的時間拉長的人,那個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夠找到方法的人。


    “車子沒辦法繼續開了。”


    “剛才的碰撞?”許問道。


    “對,剛才的碰撞造成的,現在不知道是發動機還是別的什麽撞壞了,已經沒有辦法繼續使用了。”


    “那還有別的方法嗎?”


    “有。”肖實話實說,“現在我們很被動,因為我們不知道前麵的路還有多少這樣的攔路東西,目前最好的方法是下車,讓脈絡帶著我們過去。”


    “我沒有意見。”許說。


    這樣就足夠了。


    於是,脈絡纏繞上了他的手臂,當然,許的手臂也被纏繞了上來,他們被脈絡拖出了小車,然後如同在空中漫步一樣被拖向那個脈絡的破口之處,既然那‘阻攔’無法通過肉眼或者脈絡看見,那就繞過去,那些東西在脈絡上的時候是無法被脈絡感知到的,這並不意味著脈絡無法‘接觸到’那些東西。


    已知,在觸碰到阻攔物的時候,小車出現了碰撞,那麽得到的答案是什麽?是現實之中的物理物質能夠觸碰到那些阻攔,那麽這個時候,沒有用上的塑料板件——本來是給‘二十世紀的愛’準備的塑料板件就能夠派上用場了,讓脈絡帶著塑料板件,讓那些塑料板件在他們的前麵,這樣就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因為移動而撞上那看不見的阻攔。


    此時他們就如同在脈絡上跳舞,或者說,這才是‘脈絡上的步伐’真正的展現,一種在脈絡上的舞蹈,脈絡本身就是一種非自然的存在,在踩在脈絡之上的時候,就是以自然的姿態步行在非自然的存在之上。


    對於許來說,這樣子的感受應該是第一次,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極為輕盈,尤其是在雙手上的脈絡的幫助下,她甚至不需要控製自己的身體,她的身體就很自然地被拖向了前方。


    而那些塑料板件,在某些時刻點就會猛然一個停頓,在這樣的停頓之後,就意味著那個地方存在著一個‘阻攔’,阻攔的數量並不少,但都隻是凝固在某一個地方,這些阻攔的目的隻是放置在這裏,卻不會對他們本身造成太多的傷害。


    仿佛隻是為了拖延他們的步伐。


    ——為什麽呢?


    如果那個人,那個人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方式來讓他們無法靠近,哪怕隻是把他所感受到的時間拉長,都會讓他們無法觸及到脈絡的破口,但是那個人並沒有這麽做,那個人隻是讓他們的速度稍稍暫緩了一點。


    或者說,讓他們無法使用‘車輛’這個媒介。


    ——為什麽呢?


    “該不會是為了讓你用這些東西吧?”對於肖的猜測,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就像現在這樣,這些……東西。”


    許說的是脈絡。


    “也不是沒有可能。”肖避開某一個凝滯的塑料板件,那些看不見的的阻攔到底是什麽東西,他不知道,“但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藍本是一切的開始。


    “藍本並不是獨立的,而是可以相互連接的,假設一個藍本是一整個集合的某一個模塊部分,那麽,在一個模塊完成的時候,就可以開始嚐試和另外一個已經完成的模塊進行連接,將不同的模塊按照某一種規律進行結合,形成一個完整的集合。”


    油紙傘被撐了起來。


    “我將這一個完整的集合稱為九州。”


    祂站在這裏,哪怕僅僅隻是站在這裏,祂也顯得足夠突出,祂在電梯的第一千二百三十四層,也在九州的九龍,祂在第八地區之上的空白區域,也在沒有天空和底部的管道之中……祂坐在椅子上,調整著膠片帶的順序,也在不同的箱庭之中構築出不同的魔女。


    祂同時存在於幾個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之中。


    祂看著電梯門在自己的麵前關上,作為‘人’的局限性,在構築藍本的時候,祂沒有看見這個男人,而作為人的局限性,祂也沒有在第一時間來到電梯口,那個男人……祂記得這個男人,水母告訴過祂,這是一個找到了門扉的人。


    ——第八地區有蛀蟲的存在,九龍的藍本有蛀蟲的存在,當然,電梯本身也需要蛀蟲,而這個男人就是屬於電梯的蛀蟲,他的意義就是尋找到電梯本身的漏洞,不隻是他,每一個存在於電梯之中的人,每一個被構築出來的‘人’,都是電梯的蛀蟲。


    但是這個男人有點不同。


    他並沒有找到電梯的漏洞,他找到了他存在本身的漏銅。


    可是最開始並不是這麽設計的,蛀蟲的目的應該是尋找外界漏洞的,而不是審視自身漏洞的,在設計之中應該是出現了什麽問題……可是,為什麽呢?按理來說,在構築這一隻蛀蟲的時候,並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問題。


    所以,需要對蛀蟲進行監視。


    ——電梯,第一千二百三十四層。


    ——九州,九龍,藍本。


    電梯門破碎了,天空被點亮了,從一個藍本到一個藍本,兩個藍本連接起來,在那一條膠片帶上,兩個分割開來的膠片觸碰在了一起。


    祂看見了一輛車,下一秒,和那一輛車裏麵的人對上了眼。


    “……找到你了。”祂聽見燊冬在說話,“找到你了,最初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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