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是一切的中心。


    把一個蘋果放在地上,輕輕推一下,讓它在地上滾動,那滾動的蘋果就是中心,以這一個中心為界限,讓整個城市滾動起來。


    “他們分食我的存在。”


    那是一種不怎麽好聽的聲音。


    蘋果,清脆的蘋果,在地上滾動的蘋果,它本應該在地上有著一種明亮的色彩,至少在滾動的時候,它不應該沾染灰塵,它是蘋果,但並非可食用的蘋果,它是存在的蘋果,在被注視到的時候,它就是蘋果,在沒有被注視到的時候,它便不存在。


    【存在主義者】。


    它滾動的這個瞬間被定格,被拍攝,然後存放進膠片帶之中,這就是它的相片,這一個時間,這一個空間被固定在膠片帶裏麵,通過某一種權能,一切正在發生的——在九龍這座城市裏麵發生的事情,都被這一份權能記錄下來。


    蘋果還在滾動。


    “我很喜歡蘋果,在最初選擇以人的方式行走的時候,我就很喜歡蘋果這種水果了,我會在溪流旁邊清洗它,等到那些水珠被擦拭幹淨之後再咬下。”


    這是現在的聲音嗎?還是過去的聲音?不知道,畢竟,在這個地方,每一個時間都有可能存在那一種聲音,這是一種獨白,不是說給某些人聽的,隻是一種自言自語,自己和自己的述說,述說某種毫無意義的言語。


    “蘋果隻應該是蘋果,而不應該是別的什麽東西,意象這種象征,不論是誰來賦予它,也不應該改變它的本質。”


    那一張相片還在轉動,帶著整一個膠片帶轉動,因為相片本身已經照到了蘋果,所以,此時的相片和膠片帶證明了蘋果的‘存在’,而因為相片是定格起來的內容,換句話說,現在,隻要這一張相片存在,那麽,這個蘋果也會一直存在。


    直到永遠。


    相片已經被蘋果影響到了,相片本身就在跟隨著蘋果轉動,那是一種很滑稽的模樣,一條膠片帶,被某一張相片帶動著滾動。


    “好了,就你了。”


    兩根手指夾起了相片,而在夾起相片的時候,手指將相片轉了過來。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無垠葉與水。


    那一張相片在燊冬的兩指之間轉動著,不斷轉動著,那轉動的速度並不算快,隻是一種很緩慢的轉動,他看著的是相片帶的背麵,而並非證明,這也就意味著,他此時無法看到蘋果的存在。


    地麵上當然還有那些接觸不到的水,但在這樣的距離,即便是水也無法倒映出相片的具體內容,燊冬看著相片的背麵,背麵到沒有什麽東西,但他知道,這一張相片很重要。


    這和剛才那一張拚湊起來的相片處於同一條膠片帶上。


    那也就意味著,從事件的順序來說,這一張相片是發生在那被拚湊起來的相片之後,而這轉動的相片,自然就是某一個關鍵的節點。


    穆暮正看著門外的雨,那些雨並沒有任何減弱的跡象,穆暮並不知道那些雨是什麽,或許她本就不清楚一個箱庭之中會出現什麽,燊冬也沒有打算將一切告訴她。


    這些內容並沒有需要知道的必要,而且,那些流逝的時間本就不應該廣為人知——那些被‘浪費掉’的時間,如果被詳細了解了,就不再是被浪費的部分,幹涉時間的變換,這不是現在的燊冬會想要做的事情。


    “魔女到底在什麽地方呢……”穆暮喃喃自語,“如果能夠快點聊完是不是就能夠讓一切結束了?”


    聊完——這是她能想象到的最為安全的方式,如果那個魔女接受所謂的契約那麽一切都能夠在一個和平的方式下結束,和平,沒有任何的差錯,最和平方式……她希望是這樣,一個不需要衝突和暴力就能夠解決的事情。


    隻能說,但願如此。


    “有一個東西正在‘一直’觀察著一切。”燊冬把那一張轉動的相片從膠片帶之中取出,放入到愚人的故事目錄之中,“它觀察整個‘箱庭’發生過的一切,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它構築了一個最基本的框架。”


    “起碼這裏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穆暮翻動著腳下的那一堆膠片帶,“好吧,如果這裏的景色算是奇怪的東西的話。”


    “怎麽不算呢?”


    ——請告訴我。


    ——請告訴我,您的儀式需要什麽?


    在將相片放入到紙張之中,在那屬於蘋果的‘存在’記錄在書本之中的,記憶被攪動了。


    那一頁是空白的,換句話說,在燊冬翻開的這一頁,是還沒有被記錄下來的故事,而現在,那一頁之中記錄了蘋果的存在,它證明了蘋果的存在,它見證了蘋果的存在,蘋果被白紙書寫下來,它在這裏,它一直都在這裏。


    那一頁空白的記憶開始被攪動。


    那是屬於蘋果的記憶。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蘋果並不是屬於九龍,甚至不是屬於九州的意象。”燊冬任由那一份記憶被攪動,“一個以蘋果為‘錨點’的故事,嗯……”


    從最初的魔女腦海之中竊取而來的記憶並不是‘完整’的。


    甚至可以說,這一部分記憶都不一定完全真實。


    正如這膠片帶上的相片,在這些相片被調整裁剪、重新拚湊之後,按照新的順序排列下來的故事,難道就是故事的本質了?


    ——請告訴我,您的儀式到底需要什麽?


    “這雨根本不會停啊。”


    穆暮依舊守在門口,那些雨水落在身上的時候並不會打濕她的衣服,隻是會穿過她的身體,然後落在地上,在那些雨水落入地麵的時候,它們就會沉下,沉沒,成為地麵那些漣漪的一部分。


    這些雨當然不會停。


    隻有這些雨在落下的時候,才能夠證明這個世界的時間是在流逝的,時間流動了,新的相片才會誕生出來,成為那一條又一條膠片帶的一部分,繼續,雨本身並不是什麽現實之中存在的物質,它隻是時間流逝的具現化。


    僅此而已。


    這個箱庭需要一位魔女,不如說,一個箱庭本就應該存在一位魔女,不然,箱庭的核心,箱庭的權能,這些東西都成為了‘空談’,箱庭並不能夠獨立於魔女,魔女也不能夠脫離箱庭,這也是獨屬於魔女的枷鎖。


    魔女無法離開箱庭。


    這是‘規則’。


    穆暮隻能夠聽見這樣的雨聲,這種嘈雜的雨聲,去掉這些雨聲,這裏又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她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可能確實應該說點什麽,隻是想不到。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自己能夠做什麽。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能夠做些什麽,從始至終,她都沒有什麽發揮真正意義上的用處的地方,她的優點是什麽?對汙染的抗性?說實話,和燊冬相比,她的這點優勢也算不上什麽,能夠加入到瓷的人,哪怕對汙染的抗性不高,也絕對高出普通人。


    所以她的用處是什麽?


    她在地上翻找著膠片帶,翻找著相片,和燊冬不同,她在翻找的是‘過去’的部分,翻找著膠片帶集群裏麵偏向下方的部分,那些膠片帶,越往下的部分應該就是越早誕生的部分,所以,如果翻到最前麵,是否就能夠找到一切的開始?


    她也不是很清楚。


    “你在找什麽?”


    “我也不知道。”穆暮回答道,“就是隨便找找。”


    “你在想什麽?”燊冬又問道。


    “就是覺得我得找點事做。”穆暮抽出一條膠片帶,“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嗎?”


    “不一定是發生過的,也有可能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不過在這個時間線上,這些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情,這些相片的順序已經被修改過的了,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那一個魔女做出的修改。”


    “那個魔女現在去哪裏了?”


    “這就需要找出來了。”燊冬說,“如果換做是你,兩個陌生人闖進你家裏來,那你會選擇躲起來還是直接將他們趕走?”


    “這得看情況吧。”穆暮說,“不過現在隻能夠是前一種可能的,不然它早就出來了。”


    “所以才需要找。”


    “找這些膠片帶?”


    “算是。”燊冬說,“主要是找涉及到這一次的部分,它要調整這些順序,自然就需要把自己會被找出來的可能放到一個會被我們會略掉的相片之中。”


    ——這是最初的魔女的記憶之中不存在的部分。


    對於這一個魔女,名為尤克特拉希爾的魔女,燊冬得到的記憶並不完善,燊冬看著正在翻找著那些膠片帶的穆暮,他內心卻沒有任何正麵的情緒。


    穆暮太信任他了。


    但是他隻想要知道最初的魔女的‘目的’。


    通過第三個願望得到的並不是完整的信息,這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對於他而言就像是一種吸引力極強的誘餌,哪怕他沒有表現出來,沒有任何情緒的流露,但是這種對於未知……對於最初的魔女的目的渴求,已經開始滲透了這一個燊冬的思想。


    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他可以忽略掉自己的生命去做很多事。


    穆暮當然是有用的,甚至是有很重要的作用,如果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軌跡去發展,那麽,他,或者穆暮,總會有一個人親眼見證……


    見證過去,現在,還有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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