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裏果然鬧鬼! “誰殺的你,你找誰報仇去!找我算什麽事!”陶一冉一邊閃躲一邊大吼,可那小孩不但沒有猶豫,下手反倒更是凶狠。 等他躲了一會,突然又覺得不對,低頭一看,那小鬼是有影子的,剛剛冒出的白毛汗立刻蒸騰掉了大半,於是凶神惡煞的那個人變成了他自己,隨手抓了個凳子就朝小孩砸去:“敢欺負你爺爺!活膩了你!” 小孩因為體力還沒恢複,躲得有些狼狽,手上的菜刀卻始終沒有停止攻擊。兩人在狹小的房間裏追殺,動作施展不開,於是借助道具成了最好的攻擊方法。陶一冉眼尖,摘下牆上掛著的竹竿,猛地朝小孩砸去! 攻擊範圍更大的竹竿一下甩下來,小孩躲避不及,手上的菜刀終於被打飛了出去。陶一冉立刻撲上去,將人死死壓在了地上。 “服不服?!”陶一冉的動作很利落,是常年拳台上跟人搏擊的成果。 小孩動作雖然笨拙,力氣卻很大,如果不是陶一冉壓製人的技巧厲害,恐怕早已經被他掀翻。“放開我!”小孩的聲音糯糯的,完全不像一個會殺人的小魔鬼。 “你怎麽進來的?”陶一冉繼續用力,小孩感到關節一陣劇烈的疼痛,忍不住叫出聲來。“不說我就掰斷你的手。”陶一冉冷笑,“你要知道,丟進海裏以後誰也不會發現,再說,人魚是不會管你普通人類的死活的。” “有本事你就把我丟進海裏!”小孩大吼。 “你以為我不敢?!”陶一冉把人拎起來,正準備把他帶到外頭,卻在準備開門的那一瞬間,發現自己盆裏的大魚不見了。 他一愣,單手鉗製住小孩的同時,另一隻手點燃了蠟燭。 木盆外麵還有些濕漉漉的腳印沒幹,那大小,跟小孩幾乎一模一樣。 陶一冉的眼睛睜得老大,死死地看著小孩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 “你偷了我的魚?”他終於意識到這麽小的孩子卻有足以跟他抗衡的力氣,這絕不可能是普通人,“……你是人魚?” 小孩沒吭聲,緊緊抿著的嘴角卻隱約有一絲嘲諷的弧度。 “……你衣服都不穿,就來偷我的魚?”陶一冉被他的表情給惹怒,冷笑道。 房間裏有一瞬間的死寂。 小孩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麽不穿衣服在房間裏亂跑,然而他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隻能漲紅了臉,繼續掙紮。 陶一冉把他壓在門板上,動作毫不溫柔:“說,把我的魚弄哪裏去了?” “傷害人魚是重罪!”小孩扭頭朝他大吼。 “偷竊也是罪,蓄意謀殺更是重罪。我不過是正當防衛,人類法律可以先生效。”人魚有自己的法律,人類也有自己的法律,兩個種族因為護短的法律而衝突不斷,最後討論出一個簡單粗暴的方式,那就是誰受害,誰的法律先生效。 “你沒有證據!魚不是我偷的,你有本事就去找!”小孩冷哼。 “你當我瞎的?盆子旁邊的腳印還沒幹,魚難道還會自己長腳……”陶一冉說到一半就呆了。 小孩緊張起來,立刻胡扯起來:“魚怎麽可能會長腳,你傻了嗎,明明是……是……” 他的辯解在看到陶一冉瞪大的眼珠子時,也歇火了。 他也許小瞧了人類的智商。 嘖。 陶一冉此刻內心浪花翻騰,恨不得把那兩個逃走的漁民給抓回來倒吊彈雞雞一萬次。 ……媽了個蛋!他撿條不能煎炸煮的食人魚回來做什麽! 知道自己掩飾不了了,小孩殺意更盛,用盡全身力氣掙脫開他的束縛,將他撲倒在地上。此時陶一冉心裏已經有些打鼓,純種人魚放在人魚世界裏簡直比皇帝還金貴,別說什麽人類法律,就算是這小鬼把自己剁了都不會有任何法律懲罰。 可是他畢竟是陶一冉。 從十二歲起就在魚龍混雜的地下拳館討生活的陶一冉,在麵對殺氣騰騰的地球超·珍稀物種的絕殺前,腎上腺激素100%覺醒,準確的在那小小的拳頭砸上自己臉蛋前死死抓住,然後從牙根裏蹦出五個字:“可我救了你。” 小孩盯著他,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珠子裏隻閃動著寒意:“我留你全屍。” ……他就知道人魚的胸腔裏特碼的隻有空空魚鰾沒有良心! 陶一冉雙手死死抓著他的拳頭,單腳跨上小孩的腰部,又一個借力翻身,再次把人壓製在地上。 小孩恨極自己的體力沒有恢複完全,加上陶一冉的格鬥技巧又占了上風,兩人扭打了好一會,終究是身體虛弱的小孩癱倒在地上,手腳發軟。 睡眠不足的少年脾氣很是暴躁,也不管對方全身赤果,從旁邊抽了張漁網,就將人牢牢地捆在了凳子上,打了個死結後,還特別惡劣地在他腳下泡了一盆水。“魚不是不能缺水麽?”他笑了笑,“你死了我可不好交差。” 小孩死死瞪著他。即使是人魚,變成人以後泡久了也會難受好嗎! 折騰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困乏的少年撲倒在床上,抱著枕頭很快又睡了過去。 屋外風雨依舊,屋內也跟被暴風雨摧殘過一樣,漸漸恢複了寧靜。 陶一冉再次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陽光從窗簾和門縫裏透進來,照在凳子上的小孩的臉上。 那是張絕對稱得上天使麵孔的臉蛋,如果不是昨晚殺氣騰騰的模樣太過印象深刻,陶一冉怎麽也無法想象這樣漂亮的小孩子會拿起手臂長的菜刀砍人。 此刻這個內心黑暗的小天使正靠著椅背,睡得香甜,好像捆著自己的漁網就是一床溫暖的被子。 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陶一冉都沒想出怎麽解決這個燙手山芋。 殺不得,又放不得。 傳說中的純種人魚,目前還沒有目擊報告,是真的沒人見過,還是見過的人都被殺人滅口?陶一冉經曆了昨晚後,已經基本得出答案。 可殺了純種人魚,誰知道後麵會遭到什麽報複?他不過是想在人類世界裏好好地活著,才不要卷入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和魚的紛爭中。 他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翻身把床板撬起來,從裏麵的一個暗格裏掏出一個木匣子。裏麵有他所有的財產,雖然有些不舍的這房子,可如果現在不走,那麽後麵會有更多的麻煩。 他剛要將木匣子拿出來,後麵就響起了凳子擦地的聲音。 小魔鬼醒了。 下意識地把床板按回去,陶一冉防備地抓起一旁的木棍,準備隨時迎擊。 剛剛醒來的小孩眼神迷茫而又單純,但在看到陶一冉的瞬間,立刻又變得警惕起來。 陶一冉愣了愣。曾經也有那麽一個小孩,從自己的懷裏被不速之客嚇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副表情。 他手中的木棍向下墜了墜。 兩人對峙了好一會,直到陶一冉的肚子響了,像是連鎖反應般,小孩的肚子也響起。 “……”小孩再怎麽強勢,此刻也紅了臉。 陶一冉終於發現桌上的空盤,頓時豎起了眉毛:“你還吃了我的炒飯!” 小孩抿著嘴不答話,眼簾卻垂了下來。 哥哥,我餓。陶一冉看著他的臉,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的幻聽。 怎麽可能呢?他在心裏自嘲地笑了笑, “……喂,你叫什麽名字?”興許是覺得對方暫時沒什麽威脅力,陶一冉也放鬆了警惕,拎著木棍下床,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依舊沒人回答他。 將木棍插在腰帶上,不打算跟他幹耗的少年走進廚房的時候還納悶:“魚居然還吃炒飯,真是奇了怪。” 小孩冷哼一聲,隻是在陶一冉背對著他的時候,才慢慢抬起眼皮瞄了眼廚房。 廚房裏飄出貝類的香氣,小孩緊緊咬著下唇,等那人端出一盤花蛤香蔥炒飯時,他終於有些動容。 陶一冉看到他的表情,居然故意把桌子往小孩這邊挪了一點,讓那炒飯的香氣更直接地撲倒已經餓得眼睛都發直的小孩的臉上。 “卑鄙無恥!”小孩終於忍無可忍地罵道。 陶一冉吃了一口飯,才慢條斯理地抬頭看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咽了下口水,還是不回答。 陶一冉埋頭吃飯,居然沒有問下去。 小孩眼睜睜看著半盤炒飯消失,終於憋不住,說了三個字:“王大海。” “……” “……” “嗬嗬,你以為我有你這麽蠢?”陶一冉嚼著米飯嘲諷。 “我叫什麽名字跟你有什麽關係!愚蠢的人類,快把我放了!否則後麵會有更多的人魚來殺你!”小孩氣壞了,恨不得用眼神紮死他。 陶一冉嘴裏還有飯,口齒不清地反駁:“第一,昨晚你還想殺了我,我會放了一個殺人狂?第二,我還沒吃完飯,第三,我可以不戳穿你純種人魚的身份,待會兒就把你送到碼頭的人魚護衛隊上,但我辛辛苦苦救了你,怎麽也得拿回點報酬。你說我報上個王大海的名字,人魚護衛隊會不會把我當白癡?” 一聽到人魚護衛隊,小孩的臉色突變,立刻搖頭:“我不去護衛隊!” 話音剛落,就見那少年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隻是兩三句話,陶一冉就把對方的處境給看透了。 人魚的幼崽由於太脆弱,很少會單獨行動,就算遠行,也絕不可能獨自闖入人類的地盤。這時候這條更加珍稀的人魚不去求助護衛隊,反倒抗拒,那一定是有什麽不能讓別的人魚發現他的理由。 一個更具威脅力的理由。 那才會是讓一個年幼的人魚寧可冒險親手殺死一個人類也不願獨自逃跑然後求助人魚護衛隊的真正原因。 同樣經曆過逃難的陶一冉太明白這種顧慮和心態。 “所以你是離家出走?”陶一冉故意試探。 小孩畢竟還年幼,在情商上自然比不過從人渣堆裏長大的陶一冉,隻是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眼底裏有些微的水汽。 疲憊,恐懼,慌亂,委屈,警惕,陶一冉就像在看著兩年前的自己。 “你在躲著誰?是不是躲了很久?很餓吧?是不是連家人都沒法依靠了?還是連家人都沒了?那你殺了我之後,還要躲到哪裏?”他湊過去,低聲問。 他的話語似乎觸動到對方的秘密,小孩抿著的唇瓣開始微微顫抖,隻要陶一冉再刻薄點,就能讓對方徹底地崩潰。 隻是陶一冉遭遇過同樣的傷痛,對方眼底的悲傷居然也刺痛了自己。 當蓄在小孩眼眶裏的水分就要掉下來的時候,陶一冉終於不耐地嘖了一聲,把盤子端到他麵前:“吃。” “放開我。”小孩到這時候都不肯認輸地瞪他。 “少羅嗦,放開你的話又要打,乖乖吃完了,我們再商量怎麽放你的問題。”陶一冉的語氣又恢複了原來的刻薄。 小孩僵持了一會,終於還是張開口,讓陶一冉一勺一勺,不怎麽溫柔地給自己喂飯。 “哎,王大海,你吃得能不能不要這麽斯文?一勺分兩次吃,你要吃到什麽時候?”陶一冉不耐地催促。 小孩不理他,吃飯的習慣是一種修養,隻有他這種粗魯的人類才會不講究。 “王大海你是東方的人魚吧?頭發挺黑的。”陶一冉又說。 “……” “王大海,你不穿衣服就不冷麽?” “……不要再叫我王大海!”實在忍無可忍的小孩差點沒把嘴裏的飯噴到他臉上。 等對上那雙戲謔的眼鏡後,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小孩恨恨地吞下嘴裏的炒飯,憋了半天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自己的真名說了出來:“……嶸玄,崢嶸的嶸,玄色的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