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錯已經鑄成,他現在唯一期望的就是鄭方能夠受到教訓,醒悟自己的過錯,就此懸崖勒馬,重新做人。 哪怕是要坐牢,那也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知道他有幾個朋友,住在城西的聯排公寓。那些人裏有賭棍,常在一起聚賭,具體的地點在哪裏,我不清楚。聽我兒子說,其中一個人綽號學子,先前是軸承廠的員工,後來廠子倒閉,就開了家遊戲廳。” 說出知道的一切,送走警員,鄭國強再也站不住,靠著牆邊滑坐在地,用力抓著頭發,整個人像是蒼老十歲。 劉雲勉強找回力氣,走到鄭國強身邊,張嘴想要說話,聲音出口卻是異常沙啞,更伴著幾聲哽咽。 “國強,小方他會不會坐牢?” 鄭國強沒出聲,劉雲又問了兩次,他猛地抬起頭,眼底爬滿血絲,嘴唇哆嗦著,緩緩搖了搖頭,口中道:“不知道,我寧願他受一回教訓。” 劉雲單手捂住嘴,壓抑著哭聲,卻止不住眼角滑下的淚。 “是我的錯,是我沒盡到責任,整天想著賺錢,沒能教育好他,是我的錯……” 鄭國強歎息一聲,握住劉雲的肩膀,夫妻倆依偎著靠在牆邊,沙啞著聲音道:“孩子變成今天這樣,咱們都有錯,就是爸媽也……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晚了。” 劉雲再也抑製不住,趴在鄭國強肩上嚎啕大哭,直至有護士過來提醒,兩人才擦幹眼淚,勉強振作起精神,一邊看護昏迷的鄭民,一邊等著警局傳來消息。 地下賭場中,繪有佛像的殘頁被庚辰銷毀。 這張殘頁存世時間不短,輾轉不下百人之手,奪取的氣運之數可想而知。 在被水龍攪碎之前,佛像怒目圓睜,口中發出雷霆之聲。 聲音震蕩開來,在場的賭徒俱被籠罩,腦海中出現短暫空白,很快雙眼發紅,和賭徒老大一樣陷入癲狂,抓起砍刀棍棒,朝庚辰和顏珋衝了過來。 “無恥之尤!” 對西方教奪取人族氣運,又要利用凡人的行徑,顏珋很是鄙夷,當下冷斥一聲,迅速捏成法印,在佛像化作萬點光斑之前,精準捕捉到藏於其中的一縷佛氣。 蜃龍靈影二度在教廷上空飛騰,之前受創的長老尚未出關,又有兩人被龍氣所傷,當場口吐鮮血,麵如金紙倒在地上。 佛氣被打散,受到控製的賭徒陸續清醒,因氣運被奪走太多,印堂都是漆黑一片。 顏珋以靈力灑落金雨,賭徒接二連三閉眼倒地。在昏迷中,關於佛像殘頁的記憶逐漸消失,醒來後,他們不會記得殘頁的存在,更不會記得顏珋和庚辰兩人。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鄭方陷入無邊恐懼,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牙齒不斷打顫。 攔住他的打手被陰氣纏繞,口吐白沫,眼球凸出,猶如癲癇發作。 鄭民的生魂站在他的身前,不惜損耗魂體,將他護得嚴嚴實實。在打手失去意識後,提防地看向顏珋和庚辰,哪怕心存莫大恐懼,也不肯讓開半步。 摧毀殘頁,取走宿主和賭徒的記憶,顏珋庚辰方可離開。礙於有鄭民的生魂阻攔,無法抹去鄭方的記憶,讓事情變得有些麻煩。 “我不會傷他,更不會取他性命,隻會消除他的記憶。”顏珋對鄭民道,“你尚未往生,魂魄不能離體太久。此地氣息渾濁,停留太久,三魂七魄染上濁氣,你怕是再也無法醒來。” 顏珋並非危言聳聽,比起剛現身時,鄭民的魂體變得透明許多,更有幾縷黑氣纏繞,隨時可能將他吞噬。如果他繼續以生魂的狀態滯留,難保不會真的就此成鬼。 “兩位,我不知你們來曆,隻曉得你們神通廣大。隻是我孫子還小,請放過他。” “我說過不會傷他,也不會取他性命。”顏珋蹙眉,“不過你為生魂,當能看清他的氣色。沾染惡習,傷親,注定要受到懲戒。” 生時逃不開法律製裁,死後亦要受到懲罰。 “我願意代替他!”鄭民焦急開口,“我一把老骨頭,活也活不了幾天,我願意代他受過!” 顏珋搖搖頭,無意多費口舌。 借由幾名賭徒的記憶,知曉鄭方都做過什麽,對於鄭民的執迷不悟,他實在不想再多說什麽。 就在這時,空氣中出現一陣波動,兩名手持鎖鏈的鬼差出現在室內,抱拳向顏珋和庚辰行禮。 “見過神君。” 他們的出現,意味著鄭民在醫院中停止呼吸。 這一刻,他再不是生魂,而是徹底變成一隻鬼,被親生孫子間接害死的鬼。 “隨我走。” 鬼差二話不說,祭出手中鎖鏈。 鄭民躲閃不及,被捆得結結實實。他想要掙紮,被鎖鏈纏住的地方猶如火燒,魂體出現扭曲,很是痛苦不堪。 “小方,小方!” 被鬼差帶走之前,鄭民不斷回頭呼喚鄭方。 後者卻被嚇破膽,全然不去想鄭民生前對他的寵愛,也不去想鄭民對他的維護,隻想離對方遠點,越遠越好。 見到鄭方的表現,鄭民如遭雷擊,再說不出一個字,也失去掙紮的力氣,很快被鬼差帶走。 顏珋邁步來到鄭方麵前,俯視蜷縮成一團的少年,見他的表情中除了恐懼,還有揮之不去的厭惡,不由得歎息一聲。 “你終有一天會後悔。” 說完這句話,顏珋探出兩指,點在鄭方的額心。少年雙眼上翻,很快和周圍的賭徒一樣陷入昏迷。 “走吧。” 抹去鄭方的記憶,顏珋和庚辰轉身離開。 兩人離開不久,賭徒陸續從昏迷中醒來,不等搞清楚狀況,房門忽然被從外邊撞開,十多名荷槍實彈的特警衝入室內,將在場之人全部控製起來,當場收繳砍刀等凶器三十多把。 在抓獲的賭徒和打手中,更發現三名通緝犯,身上都背負人命。 鄭方同時被逮捕,因為參與賭博,涉及到鄭民的案件,縱然沒有年滿十八,照樣要受到法律的懲罰。 從今往後,無論他醒悟與否,也無論他是否能痛改前非,那個寵愛他甚至是溺愛他的祖父卻再也回不來了。 或許等他真正長大,真正悔悟自己犯下的錯,才會徹底明白,他失去的究竟是什麽,又是何等的彌足珍貴。第136章 遊樂場 解決地下賭場一事,顏珋和庚辰在當地停留半月, 確認再無殘頁線索, 才遵循法器指引, 動身前往臨市。 臨市曆史悠久,資源豐富, 交通便利,古時為兵家必爭之地。 兵荒馬亂的年月,戰爭頻發, 此地曾有多方軍隊駐紮。多少次慘烈的廝殺, 數不清的士兵埋骨異鄉, 出現過萬人規模的陰兵。 陰兵常年過境,延續生前的戰鬥, 使得當地陰氣大盛, 鬼氣聚集, 陽世難免受到影響。 凡古戰場所在, 附近的居民都難睡得安穩覺,常在夜間聽到馬嘶人吼, 戰車隆隆。除冷兵器碰撞, 還有槍響炮鳴。 受影響的人實在太多, 根本無法以幻覺、夢遊等現象解釋。 因居民言之鑿鑿, 類似的事件一度占據當地報紙新聞頭版, 引來全社會關注。 地府獲悉此事,由十殿閻羅親自出麵,帶回滯留在陽世的陰兵。秦廣王更是親赴戰場, 將規模超過數千人的外敵惡鬼打得魂飛魄散,讓保家衛國的士兵能安心投胎,事情才告一段落。 怪象雖然消失,陰兵廝殺也不複存在,造成的影響卻無法徹底抹去。 事情過去二十多年,仍不時有風言風語傳出,引來諸多議論,使得人心難安。 當時鬧得最厲害的幾處古戰場,附近的居民陸續搬離,房價降得再低也賣不出去,房屋空置,迄今少有人居住。 有生意人瞅準時機,買下稍顯破敗的多處平房和二層小樓,投資改建成鬼屋遊樂場和旅遊民宿,大範圍打出廣告,就以當年的怪事為賣點,吸引全國各地乃至國外的遊客。 悉心經營下來,生意竟然相當紅火。 三年前,一座新建的遊樂場開業,沒過多久就傳出鬧鬼的異聞。 多數人不相信,認為是經營者在炒作,意圖在激烈的競爭中獨辟蹊徑,拿下最大的一塊蛋糕。 不信歸不信,因為傳聞的關係,該處遊樂場的確顧客盈門。尤其是傳出流言的鬼屋,更讓經營者日進鬥金,賺得盆滿缽滿。 可惜好景不長,事情發酵兩個月後,年富力強的經營者突然染上怪病,尚未來得及送進醫院就暴斃身亡。 據知情者透露,此人姓陸名豪,家中經營民宿,積攢下一些家底,又向銀行貸款,才建起這座遊樂場。妻子名叫王珍,有個女兒陸曉璿,現在還在讀高中。 為了孩子的學業,王珍在學校附近買下一棟公寓。陸豪生意太忙,遊樂場離學校不近,想見妻子女兒還得驅車一個多小時。 妻子不在身邊,生意又忙,染上些小病,陸豪基本不會在意。 發病最初,他隻是打噴嚏發熱,並無其他症狀。以為是感冒,沒有去醫院,吃了兩片藥,喝些熱水,覺得睡一覺就能好。 哪想到病來如山倒,一夜時間就高燒昏迷,家中沒有人,還是員工發現情況不對,電話又打不通,匆忙聯絡王珍,後者急匆匆趕來,才發現倒在地上的陸豪。 耽擱時間太長,救護車還在路上,陸豪已經停止呼吸。救護人員施行急救,到底沒能救回。 陸豪死後不久,王珍接手遊樂場的生意。在她的經營下,往來的遊客仍是絡繹不絕。 令人奇怪的是,生意最好的時候,王珍突然將遊樂場低價轉手,帶著女兒陸曉璿離開臨市,回了遠在江省的娘家。 接手人本打算大幹一場,讓利潤更上一層樓,卻萬萬沒有想到,母女倆離開不久,遊樂場的生意一落千丈,遊客一天比一天少。 接手人覺得奇怪,以為是競爭對手搞鬼,雇人仔細去查,查來查去,競爭對手的把柄沒抓到,意外發現遊樂場開業至今,發生的古怪事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 最令他驚心的是除了陸豪之外,先後有三名遊樂場員工身患重病,還有兩人遭遇車禍,另有一人年紀輕輕,在打掃鬼屋時心髒病突發,身體都僵了才被人發現。 染病和遭遇車禍的員工都是陸豪雇傭,因為有保險,加上他為人仗義,資助不少醫藥費,並沒鬧出什麽事情,也不被外人知曉。 突發心髒病的員工死在陸豪之後,正是王珍經營遊樂場期間。 員工的家人拿著體檢證明找來,證實他身體十分健康,根本就沒有心髒病,直係親屬也沒有相關病史。 突然在鬼屋猝死,事情絕對不可能。 哪怕有屍檢報告,白紙黑字,他們也不肯罷休。員工的父母兄嫂商量過,無論真相如何,必須要王珍賠上一筆錢,不能比其他離職的員工少。 實在是不堪其擾,王珍才將遊樂場轉手,帶著女兒遠走江省。 表麵看事情的發展就是這樣,仔細推敲卻會發現,這一樁樁一件件都透著詭異。 不提其他,單是遊樂場開業至今,發生意外的員工人數未免太多,就好像這些人集體交了黴運,一個接一個倒黴。 又是一個假日,其他遊樂場提高票價,遊人往來穿梭,極是熱鬧,這家沒票一再打折,仍是顧客零落,各種遊樂設施前基本是小貓三兩隻,人氣最旺的鬼屋也沒有幾個人排隊。 門票處的小姑娘坐在亭子裏,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機,麵前窗玻璃忽然被敲了兩下。 女孩抬頭看去,發現窗外站在兩個身材高挑的青年,穿黑衣的渾身冒冷氣,著白衣的則麵上帶笑,對她道:“勞駕,兩張票。” 被青年的笑容閃了眼,女孩一時間呆住。對方再次開口,才不好意思的致歉,給兩人綁上腕帶。 目送兩人走進遊樂園大門,女孩立刻給好友發微信,剛剛打了幾個字,突然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自言自語道:“沒來得及拍照,可惜!” 從亭子裏探出身子,已經連背影都看不到。 女孩隻能說著可惜,坐回到亭子裏,把剛剛打好的字全部刪掉。 顏珋和庚辰走進遊樂場,一邊前行一邊四處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