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大家礙於他的身份不好明問,可也眼巴巴的看著他,顯然是想知道,沈千鶴真去接生了嗎?  沈千鶴有種感覺,自己不說好像就不是個好祖宗,而且,他認為他要不解釋一下,大家恐怕都會認為他去接生了。  他可不想再有第二個妖上門讓他幹這種事。  於是,咳嗽了一下,他這樣說的,“金士德以為自己是狗妖想讓我幫他勸說自己的老婆,生下狗狗是正常的。其實他老婆才是狗妖。我隻是幫新生狗算了個卦。”  他說完了就發現所有人都用呆滯的目光看著他,顯然這種回轉劇情很難接受,沈浩還說呢,“師父,你不用這樣遮掩。”  沈千鶴頓覺這小子太討厭了,於是說,“今天作業,小論文三千字,論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會認為自己是條狗。”順便看了一眼目光炯炯的沈木春一眼,“小侄子帶頭做。”  說完就上樓去了。  半路上還聽見樓下哀鴻遍野,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到了房間,洗了個澡,手機就響了,他低頭看了看,是天師協會工作號——已經知道是穆尊了,他倆就正常溝通了,隻是沈千鶴一直沒換稱呼,他覺得這個挺好的。  尊家的事兒實在非同小可,穆尊陪完他後,又去北京處理後續事情。  不過走之前跟他說好了,明天回來,而且還要一起去趟姬勇那裏——黃章那裏穆尊已經說好了,但他還想勸勸,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法子。  沈千鶴接了視頻,一邊擦頭發一邊問,“忙完了?”  穆尊點頭,“差不多了,我等會兒開車回去,到邯城恐怕挺晚了,就不找你了。明天你有空嗎?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沈千鶴以為他忘了,提醒他,“你別忘了姬勇的事兒。”  一聽這個,穆尊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恐怕用不著入畫了。”  沈千鶴頓時瞪大了眼睛,人類和妖想要在一起,隻有兩個法子,要不一起死,要不入畫。如今入畫不用了,他想到了一個悲哀的事情,“程心不好了?”  穆尊一聽就知道沈千鶴想多了,“不是,是我們搜索了饕餮的洞府,根據你說的,也在旁邊找到了那位人類修士的葬身之地。”  沈千鶴猛然坐直了,“是什麽樣?”  穆尊在那頭打開了電腦,“我這裏有個小視頻,你看看就知道了。”說著,手機晃動起來,不多時,手機裏就出現了一個畫麵——那是個不大的山洞,洞穴中間有個高高的石台,上麵盤坐著一個人。  應該說,不能稱作人了,是一尊穿著一副的白骨。  但即便沒有了皮相,沈千鶴不知道為什麽,卻覺得他透過空洞的眼眶在悲憫的看著自己。  沈千鶴覺得,他一定是個溫柔的男人。  就這時候,不知道哪裏刮來了一陣風,輕輕地吹過那尊白骨,然後在沈千鶴的眼前,整個白骨都化成了粉末,吹散了。  沈千鶴呆愣在那裏。  這段視頻就結束了。  隻聽見穆尊說,“我們原以為,是時間太久了,所以化成了塵土。可當我們看到了這個,才知道,是因為他了了心願,跟著饕餮一起去了。”  穆尊給他放了另一個視頻,這裏光線高亮了山洞的石壁,沈千鶴這才發現,這上麵竟然有畫和字——是用劍刻上的,講述了修士如何認識饕餮,又如何和他在一起,再如何反目的情形。  畫麵裏隻是匆匆一瞥,而且文字並不是如今的漢子,應該是甲骨文之類的,沈千鶴隻能通過圖畫猜到一些——他們大概是真的相愛過,度過了美好的歲月,隻是後來為了各自的理想分開了。  隻聽穆尊說,“我們在上麵發現了一個記錄,人類修士開始並不強大,並不能夠與饕餮同壽命。他們原本試圖通過一個方法,將兩人的壽數合在了一起,平分了壽命。結果人類修士突然頓悟,便沒有用到。”  穆尊說,“這法子我們研究了一下,的確是可用的,而且不違法,我問了姬勇,他想試一試。”  沈千鶴自然明白,程心眼見不行了,成功了是皆大歡喜,就算失敗了,也不耽誤他們再次入畫。  沈千鶴突然間就想到了金士德一家。  他雖然不想當婚姻調解員,卻也不願意看到一對情侶因為外因而不能在一起。  他想了想,發了條微信,分別給劉萱萱和金士德,“如果有機會,能將壽數與對方共享,你願意嗎?”  幾乎是眨眼間,他的手機就先響起了一聲,是劉萱萱的,她脾氣爆,回答也快,就兩個字,“願意。”隨後,一條條信息接連不斷的發了過來,“什麽代價我都願意。”“沈天師,我這就是去跟我老公說,無論他說什麽,就算他恨我,打暈了我也會帶他來的。”“我想讓他看著兒子長大。”“我也想和他一起看著兒子長大。”  隨後是金士德的,他性子慢,而且沉穩,發了一大段話,“願意的,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願意。如果分享壽數的話,她可能會活很久,因為我聽說妖怪的壽命很長。她有那麽多的家人,她會麵臨生離死別,她可能會厭煩這樣的日子。我不想讓她為我而孤單,那樣不是陪伴是折磨。如果她願意,我就帶她去。如果她不願意,那我就不做了。”  沈千鶴看著兩個人的回複,覺得自己又實打實吃了一嘴狗糧。  而且是加了十倍糖的那種。  於是,他又起來換了衣服,決定去現場觀摩狗糧是如何拋灑的——這兩人肯定迫不及待要相互交代了。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胎兒結束  沈千鶴速度還算快,趕過去的時候, 正好碰上樓下徘徊的金士德。  他不但拿著手機, 還提著一袋尿不濕, 瞧見沈千鶴, 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沈天師,您怎麽過來了?”  沈千鶴就問他,“你怎麽沒上去啊。”  他苦笑了一下, 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怕她不原諒我, 可又想跟她白頭到老,我……”  他話沒說完,手機就響了, 沈千鶴看了一眼,是劉萱萱發來的微信, 可能是催他的。  金士德也沒打開就說,“她可能等急了,孩子的尿不濕有點大,我說下來買尿不濕的。可能是等急了, 催了我好幾次了, 咱們上去吧。”  他顯然是疼媳婦又疼孩子,縱然心裏百般猶豫,還是不敢耽誤,連忙往住院樓裏走去。沈千鶴就跟著他, 也沒準備提醒他,畢竟這是人家夫妻倆的事兒。  進了病房,沈千鶴沒想到的是,劉萱萱一家居然還都在,有的逗孩子,有的聊天,有的伺候產婦,那麽大的vip病房,愣是塞的滿滿當當的。  可金士德一進來,他們頓時都閉嘴了,各個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生硬的扭過了頭,不敢跟金士德對視。  畢竟,理虧啊。  可金士德完全沒發現這點,他滿眼都是老婆孩子。進去就直奔病床邊,一邊問,“你舒服點了嗎?孩子醒了嗎?”然後又解釋,“我跑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所以晚了點,你別著急啊。”  他說著就把尿不濕放下了,然後看看左右顯然是想交代的,隻是人太多。  沒想到,劉萱萱先開口了,“我找你不是孩子著急用,他睡著呢。我是想跟你說一件事,一個秘密。”  金士德愣了愣,“你已經知道了?你猜到了對不對?”他居然先開了口,衝著劉萱萱道歉。“萱萱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不想耽誤你的,可你太美好了而且我們又有了孩子,你知道我多想要個家,所以我就沒說實話。萱萱對不起,我其實是個狗妖。”  劉萱萱那邊正醞釀情感呢,哪裏想到這傻瓜自己先招了,而且還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放,“是我酒後亂性冒犯了你,也是我隱瞞事實跟你結婚。我想過了,我是大騙子你受委屈了。你……”  他還想往下說,劉萱萱的暴脾氣已經聽不下去了,“怎麽又你酒後亂性了呢。明明是我喝多了。我抱著你不肯撒手,扯了你的衣服,睡了你。你……你怎麽還冒犯我了呢。”  這顯然符合劉萱萱的一貫作風,雖然氣氛不合適,劉家人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金士德臉頓時紅了,小聲阻止著劉萱萱,“別說了,別說了。不是說好了這事兒不好聽,算我的嗎?”  劉萱萱也挺有理的,“那不是掰扯責任的時候了,怎麽還能算你的。”  眾人:……哈哈哈哈……  而且劉萱萱又強調,“另外,你不是狗妖,我才是。你隻不過是被狗妖家庭收養過,誤以為自己是罷了。”  她覺得這事兒說的聽明白了,哪裏想到金士德根本不相信,“怎麽可能呢,明明是我是狗妖。我知道你是信了那個夢,其實那應該是我媽騙你的,真相是我隱瞞你,我對不住你,我沒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  劉萱萱聽他根本不開竅,氣得就想上手,結果讓金士德一把抓住了,“我知道你肯定生氣,可你剛生了孩子,你控製一下,對你身體好。我實在忍不住,讓你哥哥揍我也行,隻要你開心高興就成。”  劉萱萱被他氣笑了,張口想駁斥他,卻發現金士德的眼睛都紅了,他可憐巴巴又戀戀不舍的看著劉萱萱和繈褓裏的孩子,“我知道我這要求挺過分的,可我真的隻有你們了,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知道這事兒不該示弱,不該爭取同情,錯的都是我,可我忍不住,我舍不得,”他眼淚已經大滴大滴掉下來了,“你怕是不知道,我應該是隻有缺陷的狗妖,連原形都沒法變,我父母肯定不喜歡我,所以才不要我了。我從孤兒院裏長大,活到現在隻有你們,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劉萱萱都心疼哭了,抱著他就叫傻瓜,她試圖說點啥,仿佛是害怕聽到劉萱萱說不,所以金士德一直在認錯,一直不肯給劉萱萱說話的機會。  劉萱萱沒辦法了,隻能吼了一嗓子,“你不是!你不是不喜歡了才不要的,大家都很喜歡你,你很棒,特別聰明,一歲就會說話了,雖然走路很慢,可兩三歲都會認字了。你是最聰明的人,你一點也沒缺陷,把你送到福利院是因為我們一家都是妖怪,養不了你,不是因為你不好。”  她抱著金士德的腦袋,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大聲地告訴他,“你不是狗狗,我才是!三十五年前,你被我們家撿到,可人妖殊途,我們不能養你,隻能把你送出去了。你沒有問題,你也沒騙我,是我騙了你,我才是狗妖。”  為了讓金士德聽見,所以劉萱萱的聲音特別大,大的震得沈千鶴耳朵都疼。  顯然,她的目的達到了。  金士德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看著劉萱萱,然後又去看劉萱萱的父母。  這會兒,既然都說清楚了,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劉萱萱的父母連忙跟他解釋,“你真的是人,我們從江城小縣城發現的你,因為你身體不好,就養在身邊,是萱萱把你暖回來的。”  劉媽媽還說,“要是別人,人妖結婚這事兒我都不能同意,可是你,我別提多高興了。其實我們這些年都掛念著你,隻是不敢打擾你。你沒有被拋棄,你也沒有錯,錯的是我們。”  他們說完,都眼巴巴的看著金士德,想讓他說句話。  可顯然,這會兒最沉默的就是他了。  他臉上有一種茫然。  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人眼前的一切,仿佛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沈千鶴都能看出來,這種茫然是一種知道真相後的疏離,即便劉萱萱這麽大大咧咧,她臉上的神情也在越來越鄭重了。  劉萱萱忍不住說,“士德,你沒事吧。這事兒是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我是真喜歡你,想跟你過一輩子的,我除了你誰也不喜歡。士德,你別嚇唬我,你別離開我,我知道妖怪聽起來挺可怕的,但其實不是的,我們有身份證,也要遵守法律,跟人沒什麽區別。你要是覺得我哪裏不好,我就全改了好不好。士德?你說句話啊。”  金士德顯然是有話想說的,可張了好幾次口,卻始終沒說出什麽來。  他扭頭就向著門外走去。  劉萱萱嚇壞了,直接跳下床來往外追,“金士德,”她喊,“你不要我了嗎?你也不要孩子了嗎?”  金士德就突然站住了,瞪著她眼淚就流出來了,他喊,“你們為什麽把我送走啊!我不想走的!”  這一句立刻讓劉萱萱的父母眼紅了,摸起了眼淚,可還是目光不離開他,想知道他的選擇。  結果就聽見他說,“我找了一輩子的家,終於找到了,我怎麽能不要啊,我要你啊,我……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讓我自己冷靜一下,萱萱,你先上去,”他還走回來,扯著劉萱萱讓她上床,“你剛生完孩子鬧什麽。我就出去轉一圈,讓我消化消化啊,乖!”  劉萱萱直接一把抱住他了,死也不放手,“不要,妖族生孩子沒事的,你去哪裏轉,我跟著你。我怕你走了。”  金士德歎氣說她,“別鬧,我不會的。”  劉萱萱趁機提要求,“那我們去共享壽命吧,我不想半截沒老公了,也不想孩子沒爸爸了。我又懶脾氣又壞,我爸媽也得你哄著,你得陪著我,恨我也得陪著我,煩我也得陪著我。好不好?”  金士德抱著她,猶豫了一下,頓時,整個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顯然是期待著好消息。好在,金士德不負眾望,應了一聲,“好!”  頓時,劉萱萱激動的就哭了起來,然後所有的人都激動了。  沈千鶴看見金士德緊緊的抱著劉萱萱,劉萱萱的父母衝過來抱著他們倆,一家人在一起哭泣。外麵劉萱萱的表哥們,大概也是激動壞了,最終抱成了一團,在屋子裏高興的一起跳,整個地板都開始瑟瑟發抖。  沈千鶴:……這是哈士奇吧。  這邊答應了,沈千鶴就回家去了,洗完澡躺在床上後,還跟穆尊分享了這事兒。穆尊那頭顯然忙著,過了好一會兒都不回應。  沈千鶴困得要死,就先睡著了。  一直等到半夜醒過來,他摸黑看了看手機,這才發現,穆尊淩晨兩點給他回複過微信:“不用羨慕,我們比他們更甜。”  沈千鶴哼了一聲,回了句,“少個孩子,你生嗎?”  然後就睡了。  等第二天醒了,穆尊也沒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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