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淩瑾韻的眉頭輕輕蹙起,心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原主對於那對親生父母複雜的情感。


    原主的父親是一名普通的秀才,其母則是出自於外祖父所在小鎮上一位富商側室,當父親中舉之後,為了籠絡他,那位富商便將其母許配給了他。


    然而,父親在取得秀才功名後便再無建樹,步入中年仍未能實現更高的科舉夢想,最終遭到富商家族的遺棄,他們也再無顏麵回去求助,曾經的依靠如今形同陌路。


    父親自視甚高,常以文人雅士自居,對於田間耕作之事嗤之以鼻,認為那些都是凡夫俗子所為,與他高尚的靈魂格格不入;而母親,則時常提及自己出身於商賈世家,自幼嬌生慣養,不屑於沾染絲毫塵土,更勿論勞力之苦。


    哥哥深受父親熏陶,終日沉浸於書卷之中,身體瘦弱,連最輕微的體力活兒也難以承擔。


    這樣一來,家中的重擔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原主人淩瑾韻的肩頭。


    她不僅需早出晚歸,辛勤耕耘那片貧瘠的土地,確保家中糧食能勉強維係,還要麵對母親尖酸刻薄的言語和哥哥偶爾的無理取鬧,甚至是拳腳相加。


    父親自詡清高,卻總是選擇視而不見,沉醉於他的詩書世界中。


    當淩瑾韻初次接收這些記憶的時候,內心並未掀起太大波瀾。


    在她看來,從她現在身處的秦家村到遙遠的平南府河西鎮,那遙不可及的三百裏路程,即便是乘坐牛車,也需要數日顛簸。


    在這個交通不便、通訊閉塞的時代,一旦被賣至如此偏遠之地,無疑等同於與過往生活的永訣。


    然而,讓淩瑾韻始料未及的是,那對聲稱將她視為骨肉的父母,竟能在賣出女兒之後,仍麵不改色地投奔而來,這份無恥之舉,實在令人齒冷。


    淩瑾韻拉著年幼的小靖兒緩緩步入院子,小靖兒低垂著腦袋,小腳似乎跟不上大人的步伐,但他緊緊攥著淩瑾韻的手,像是生怕被遺棄。


    終於,他鼓起勇氣,抬頭以那雙宛如清晨露珠般清澈的眼睛注視著淩瑾韻,聲音細弱卻滿含期待地問:“韻兒,爹娘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是他們拋棄了我,對不對?那你……你還會願意要我陪在身邊嗎?”


    小靖兒說到這裏,聲音漸弱,目光再次垂向自己的腳尖,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輕聲問道。


    淩瑾韻望著小靖兒那忐忑不安的模樣,心生憐愛,於是蹲下身子。


    她的眼中閃爍著堅定不移的光芒,語氣堅定地說道:“小靖兒,別怕,我怎麽會舍得不要你呢?無論怎樣,你都是我的好弟弟,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安慰的話語說完,淩瑾韻輕輕彈了彈小靖兒的額頭,帶著寵溺的笑容站起身,重新牽起他的小手,柔聲道:“來,我們回屋裏去。”


    正欲踏入屋門,一個熟悉的身影猛然撲來,緊緊抱住淩瑾韻,抽噎與拭淚交織在一起。“哎喲,韻兒,你可算回來了……”


    麵對突如其來的擁抱,淩瑾韻麵色平靜,禮貌地輕輕推開對方,退後一步,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心中五味雜陳。


    唐氏見到女兒這般反應,想起了此次前來的目的,費力地壓抑住眼中的怒火與委屈,紅腫的眼眶周圍泛著淚光,她拉住淩瑾韻的手,試圖解釋:“韻兒,你還在怪娘當初送你離開的事情吧?娘知道,娘那時候做錯了。但娘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家裏……家裏真的太困難了,連續的幹旱,連野菜都成了奢求,家裏的鍋已經很久沒有熱騰騰的飯菜了……”


    “孩子他娘,要是不送走你,這一大家子隻能眼睜睜地一起餓死啊!嗚嗚嗚……”


    話語未畢,淚如泉湧,她的悲痛仿佛要將心肺撕裂一般。


    一旁的淩瑾韻,麵沉如水,默默無語。


    反倒是母親王蓮娟,溫柔地攬過悲泣的唐氏,輕聲細語地安慰道:“別傷心過度,傷了自己的身子。這孩子機智有福,自從她來到咱家,咱家的日子是一天天變好。這幹旱總有結束的一天,等老天爺睜開眼,降下甘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們大老遠地奔波至此,一路風塵仆仆,就請安心踏實地在這裏住下。”


    淩瑾韻的目光溫柔而堅定,輕輕落在王蓮娟那略顯疲憊的臉上,她的語氣平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娘,您也知道,家中空間有限,這幾間簡陋的房屋,已經是滿滿當當,實在是沒有餘地再做安排。”


    一聽這話,唐大娘連忙用衣袖抹去了眼角即將滾落的淚水,聲音裏夾雜著幾分焦急與懇求:“我們不占多大的地方,就隻求在柴房裏將就一晚,窩在那溫暖的柴堆之中,便已足夠。”


    淩瑾韻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她靜靜地瞅了唐大娘一眼,沉吟片刻後,以一種不容反駁的口吻應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今晚就暫且安頓在柴房內,務必睡個安穩覺吧!”


    唐大娘聞言一愣,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不悅。


    這昔日的小丫頭片子,如今竟真的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懼於讓親生父母屈居於柴草堆?


    她轉頭望向身邊的王蓮娟,隻見她眉宇間流露出一絲為難,卻終究沒有出言反對淩瑾韻的決定。


    一方麵,確實是家中條件所限,每間屋子都已物盡其用,若不是讓淩永元一家住在柴房,那就得有家人犧牲自己的休息之地。


    另一方麵,同作為母親,王蓮娟能深深理解淩瑾韻內心的苦楚——被親生父母販賣的傷痛,豈是輕易能夠撫平的?如若不讓她適當釋放這份壓抑的情緒,那心頭的結隻會越係越緊。


    王蓮娟心中滿是歉意,輕輕瞥了唐大娘一眼,正待開口調解,不料屋簷下忽然響起了淩廣才憤怒的吼叫:“淩瑾韻,你這是反了天嗎?想找打嗎?爹娘好不容易來看你,你竟然想讓我們睡在柴房裏?”


    淩永元與唐大娘的長子,淩瑾韻的親哥哥淩廣才,立於門外簷下,雙眼如同利箭般射向淩瑾韻,渾身散發出一股即刻就要出手教訓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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