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難得有了一絲笑意,答道:“他,應該很好。” 那片蓮瓣包裹住無數鬼魂,漸漸被黑霧籠罩…… 畫麵停止,這時李思源也被無數的綠色光點籠罩,急速下墜。 一陣失重的感覺過去,李思源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明禮驚訝的神情。 他不解的看向明禮,還未開口,心髒之處湧起一種難熬的疼痛,包裹著的灼熱像是要將他焚燒殆盡。 李思源想大聲喊叫,可卻沒有力氣,冷汗一滴滴的從額頭滴下,明禮驚駭的想要抱緊他,卻被一陣強烈的黑霧彈開。 李思源看不到自己的樣子,所以他並不知道,他的額頭出現了和那個男人一般無二的黑色印記,那印記若隱若現,帶著種悲憫的光,灑向這山穀。 萬物靜寂,所有的陣靈皆看向他,而那個紅衣小鬼,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 莊重神聖的呢喃響徹天空,明禮眼看著自己口袋中的鐵令牌飛向不遠處的人。 那個人的神情痛苦掙紮,他想衝過去擁抱他告訴他沒事,可卻被那力量死死的隔絕在外。 無常怔怔的看著天空,隨即他看到周圍的所有陣靈,發出了一片哭喊,這哭聲帶著解脫,帶著欣喜,更有種莫名的悲慟。 無常見過萬鬼同哭的景象,可卻依然覺得這景象無比刺眼,他眼睜睜看著這些陣靈,轉身對著李思源的方向叩拜,隨著李思源呢喃的咒音,無上虔誠。 李思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念那些古怪的話,他隻覺得自己痛苦的要死,他睜開眼,神誌不清的看向明禮,帶著一種無聲哀求。 我好疼。 你能不能抱抱我。 明禮眼中血意大盛,咬著牙強行衝破那層刺骨的黑霧,毫不猶豫的將這人拉在懷裏。 即便被濃鬱陰氣衝刷龍骨的痛苦比此時的李思源要疼過百倍。 不知等了多久,那罡風才消退,山穀中虛幻的天柱顯現,它們一點點粉碎,最後化作濃厚的黑霧飛進了李思源的身體。 李思源痛的不由得弓起身子,他咬破了唇,麵色白的嚇人,明禮也隻能將自己的靈力不斷的導出,企圖能減輕他的痛苦。 無常隱隱明白了,他看著那些黑霧包裹著兩人,恭敬的和一旁的陣靈一起跪在地上。 這是新的閻君正脫胎換骨,不論多痛苦多難熬,沒人能插手。 明禮本便是龍,即便代班了閻君的職位,可他並沒有這樣的過程。 所以他也並沒有得到閻君真正傳承的力量。 可李思源,早晚要挨過這一遭。 明禮也明白,但此刻他隻寧願痛苦的隻有他自己。 這靈陣,是初代閻君留下的,能收回這力量的,也隻有新的閻君。 李思源很久之後才漸漸清醒,那種痛意過去,他便明白了那些黑霧盡數流在了背後的佛蓮上。 很快,他便感到了身後有東西在脫離,慢慢的,從他的身後長出,先是綠色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左肩,手臂,最後是一朵花苞覆上他的手背。 那花苞似乎想要汲取陽光,可這時哪有太陽,花苞隻能往身邊散著金光的明禮身旁湊,最後蹭著明禮身上的光,顫顫巍巍的開了花。 陣靈們抬起頭,帶著欣喜的站起身,不分先後的化作一陣霧氣,飛向那朵花,最後融在花中,徹底消散。 花才徹底開了。 李思源張了張口,道:“陣破了。” 明禮認真的點頭,帶著他飛回了地麵,將人緊緊地扣在懷中親吻。 李思源想起無常,臉紅的推推他,明禮這才蹭蹭他的脖頸,退開了些。 樹邊那些劇組的人早已脫離了控製,卻在還未清醒的時候便被明禮震暈,無常用鐵鏈將所有人捆住,拉著走到明禮麵前:“我送他們回去。” 明禮點頭,無常立時消失不見,那些人也跟著消失。 李思源怔怔的看著自己手上的蓮,這種感覺很奇異,這蓮花好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他能控製著蓮花,就如同控製自己的手。 而他心念一動,這花便又回到了他左肩,鑽入皮膚中。 他驚訝的看著明禮,道:“我能控製它!” “嗯。”明禮心疼摟著他,還在懊惱自己考慮不周讓這人置於陷境,小心的吻著他皺眉道:“還疼不疼?” 李思源笑了一聲,搖搖頭:“不疼了。” 他拉著明禮走向那顆樹,道:“我剛剛,看到了一些畫麵。” 明禮側臉看他:“看到了什麽?” 李思源定定著看著這棵樹:“我一定是認識她。” 接著李思源將自己看到的東西,盡數說給了明禮聽,明禮也看向這棵樹,忽而上前聽了聽。 “她沒死。”明禮退開,看著李思源道:“她沒有徹底死去,或許隻要一個機緣,便能重新活過來。” 李思源才覺得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欣慰的看著樹:“希望有一天,我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她已經長出了葉子。” 他拉著明禮往外走,神情微變:“現在我們得回去好好問問村長,到底是什麽居心。” 明禮立刻將人抱起,迅速的消失在原地。 而他們離開不久,一個身影自山林走出。 他的身形修長,身穿著華美的長袍,麵容漂亮的不可思議,眼角帶著一抹紅紋,張揚又豔麗。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樹下,癡癡的望著這棵樹,帶著無盡的思念與愛意。 兩千七百一十九年,我終於能再次觸碰你。 李思源和明禮回到村子時,無常已經將那些村民挨個捆了起來,放在村中心的空台上。 李思源麵無表情的看向一臉驚恐的村長,冷聲開口:“是你動了手腳。” 村長嚇得連聲求饒,他兒子護在他身前,哀求著看向李思源:“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是我們眼拙看走了眼,請您放過我們!” 李思源嗤笑一聲:“放過你們?若是來的盡是普通人,這會兒分明已經全部遇害了。” 後麵的一個姑娘哭著搖頭,她一眼也不敢看那個拿鐵鏈子鎖他們的男人,顫抖著開口:“我們沒想害人,我們隻是想能解脫。” 李思源蹙起眉,那姑娘接著說道:“你知道吳村的人為什麽一直留在這窮村子裏麽,因為這村子有規矩,每家的長子長女必須留在村子裏看守著一顆老樹,可那樹根本就是顆死樹!” 那姑娘哭的滿臉是淚,一半是怕一半是怨恨:“先祖答應下的事情,憑什麽讓我們這樣一代又一代的償還!我自小在鎮上讀書,每天來回要走四個小時的山路!” “我隻想出去看看,可就因為我是長女!就在去年,我接到了大學的通知書……”女孩兒聲淚俱下:“可我卻不能去!” 李思源怔住,腦子裏一會兒是化作血海的村莊,一會兒又是他麵前哭著的女孩兒。 明禮抓住他的手,冷冷的看向那女孩兒:“那你可知道,這整個吳村的人,隻要出了吳村,至多三月,必會身亡。”第76章 明禮的聲音無喜無悲, 有人帶了頭, 這村子的人也紛紛開口。 村南賣調料的壯漢梗著脖子看他們, 大聲喊道:“要不是因為這個詛咒!我們用得著一輩子守在這裏麽?” 他讀過書, 也正值壯年,家裏的弟弟在外麵過的順風順水, 可他卻隻能守著這個調料鋪子,每日與那些柴米油鹽活在一處。 誰能甘心? 村長老淚縱橫,無力的坐在地上,他年紀大了, 可隻想讓兒子能出去闖闖,他不信吳村的人注定了一輩子要困在這。 他們……也不想害人啊…… 李思源垂著眼, 耳畔似乎能聽到千年之前的遠古, 那些感激涕零的幸存者與眼前悲戚的人們重合,像是一個難以理解的圓圈,每一次都響著不同的哀鳴。 無常站在一邊, 冷冰冰的看著這些人, 明禮上前一步, 伸手帶出一片金光,巨大的書籍浮在他麵前, 環繞著一些常人看不懂的金色字符。 在他翻開書籍的一瞬,李思源似乎聽到了誦經聲, 那聲音悠遠, 像是來自腳下的泥土裏。 “梧桐村, 處幾千年前與上神梧桐庇護, 後戰亂,無一生還。” 明禮的聲音清冷,他的聲音不算大,可偏偏能流淌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李思源怔住,怎麽會是無一生還?明明當時他看到有很多人活了下來…… 明禮似乎知道李思源在想什麽,那本書消失無蹤,他轉過頭道:“在地府的記錄上,他們沒人活著。” 李思源奇怪,村子裏的人也愣住,這怎麽可能。 明禮對他說:“你還記得那個設下靈陣的男人嗎?” 李思源點頭:“記得。” 明禮道:“你說他頭上有奇怪的黑色印記,踏步而生陰霧,那這個人應該就是初代的閻君。” 他向台子上的這些人,淡淡開口:“梧桐村,早就不該存在了,是梧桐插手,用命換了他們苟活,而初代閻君留下了他們,用來守護梧桐上神的本體。” 李思源看他,鼻頭微酸。 明禮伸手摸摸李思源的頭:“兩千多年前,是神族凋零的汛期,眾神一個個消失,梧桐本能躲過,可她違背了法則,才會被天道所發現。” 李思源啞聲道:“所以梧桐村的人出了這個地方,三個月以後就會死亡,是因為他們本就不該出現?” 之前說話的那個姑娘開始痛哭,她抑製不住心中的委屈怨恨,隻能以此發泄。 明禮點頭:“長女長子不可以離開,便是因為這些人根本就是當時答應守護梧桐的那些人,老閻君在這裏設下小輪回,讓這些人可以以人類的姿態,一直一直的留在這裏。” 而這個術法,必然是得到所有人的認同才能完成。 老閻君沒有強迫他們任何一個人。 李思源心中難過。 無盡的輪回,從一開始的堅定不移,到了如今的怨恨難平,沒人知道該怎麽去解開這個結。 況且如今的他們,並不知道當年的事,也沒辦法認同那時的感情。 明禮卻不耐煩聽這些人哭,冷冷的看向村長,走到他的麵前:“現在,你該告訴我,是誰教你們咒法的?” 村長被看的一顫:“什麽咒法……” 明禮眯起眼:“讓那些人代替你們的咒法。” 代替……李思源聞言這才恍悟,原來如此。 讓劇組的人去替他們祭拜梧桐樹,替換他們守護梧桐樹的命運,他們便能出去了。 而劇組的人這些人並不知道,隻要離開了梧桐村,三個月後,便會各自以各種方式身亡,替這些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