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裏斯給席格費遞過去一張手帕。獅鷲的眼睛大,眼淚也很滂沱,他臉上的毛成了一綹一綹,手帕接觸眼眶的瞬間就全濕透了。“別哭了,我們不怪你,”伯裏斯心軟地撫摸著獅鷲的毛發,“你是在遠古戰爭中被造出來的魔法生物,戰爭結束了,你就藏在人間……你做得很好,真的,這不是你的錯。後來山脈裏有人崇拜你,把你當成獨角獸,這也不是你的錯。別哭了,其實你很善良啊,不然你也不會因為戰爭而痛苦得陷入沉睡……”席格費抽噎著:“但是……我還是有錯!我並不是對戰爭無能為力!其實……其實我還挺厲害的,我甚至殺過魔鬼……我這麽厲害,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人們打仗,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山脈兩邊都有人供奉我,信任我,我偏幫哪邊都問心有愧……而且我還一錯再錯,我像鴕鳥一樣躲起來,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誰知我又迷失在了夢境中,還失去了自控,讓體內的煉獄元素跑出來危害外界……我當然有錯,我的罪孽用死亡也無法償還……”看他哭得傷心,伯裏斯忍不住問:“呃……你認識塔琳娜嗎?”“誰?”“沒事,隨便一問而已。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類……”難道說……被哭哭啼啼的元素侵擾後,未覺醒的術士也會整天哭哭啼啼嗎?這倒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發現……伯裏斯決定聊點正事,改變一下悲痛的氣氛:“現在那些屍體不會繼續異化了,對嗎?”席格費腳下的眼淚已經匯成了一個小水窪:“嗯,我清醒了,力量就不再外流了。”“你能控製它們嗎?”伯裏斯問,“比如,把它們趕回各自的墳墓……”獅鷲低下頭:“恐怕不行……它們與我的連接已經被切斷了。如果要驅趕它們,我就得重新用煉獄元素侵蝕它們,如果這麽做,異化就又開始了……這樣風險太大了,萬一在這過程中有屍體完成了轉化,會引起更多麻煩的……對不起,我就隻會製造麻煩,我真是一點用也沒有……”“沒事沒事……”伯裏斯趕緊摸摸他的頭。法師回頭望向峽穀裏的屍群,無力地塌下了肩膀。看來收拾殘局的人隻能是自己了。他又問獅鷲:“那麽活人呢?被煉獄元素影響過的活人會怎麽樣?”席格費說:“影響會中斷,但是已經產生的異化並不會消失。”也就是說,紅禿鷲仍然很危險。雖然屍體不是因他複活的,但他依舊有控製屍體的能力。在他的法術中,最危險的就是那個徽記魔法:將人在出生地殺死,然後打上徽記,十三天後屍體會變成施法者的傀儡,既有智商又絕對服從。這不是常見的死靈係法術,它的原理、思路與正規死靈學派有很大區別,帶有濃重的巫醫祭祀色彩。據說山脈另一邊的西荒人也有辦法利用死者,也許紅禿鷲是和西荒人學到這個技藝的。想著這些,伯裏斯超遠處喊:“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回銀隼堡?”骸骨大君正在整理屍體。這活兒是伯裏斯安排的,跳下山穀的屍體有很多都殘缺不全了,為方便將來統一操控,現在要把他們盡量歸置整齊點。看到洛特走過來,席格費順從地低下了頭。伯裏斯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關係,隻以為這是對半神必要的恭敬和感謝。洛特一手撐在席格費上:“事情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我們找到了一切的源頭。”“遠沒有結束,”伯裏斯搖搖頭,“紅禿鷲隨時可能對親王一家不利。”“你好負責任啊……”“當然了。您知道銀隼堡每年在我的工廠下多少訂單嗎?”“十分有說服力。”洛特抓著席格費的毛翻身一躍,騎在獅鷲背上對伯裏斯伸出手,“來吧。”伯裏斯看了看高大的獸背:“獅鷲絕對不能在普通人麵前出現!”“我知道,”席格費主動說,“我會盡量躲起來的。而且我會幻術,如果意外被人看到,他們會以為我是一隻長角的白色飛馬……”好吧,伯裏斯終於明白獨角獸的傳聞是怎麽來的了。他又說:“還有,離開山穀後我們得先去木屋那邊看一眼,我想確保塔琳娜的情況沒有惡化……”說著,他揪著獅鷲腰部的毛要往上爬,洛特立刻阻止了他:“不!你坐到我前麵來。”“為什麽?”“你坐前麵我才能抱著你啊……不,其實是因為你比我矮,如果你坐後麵,你的視線會被我擋住……”“擋住就擋住吧,我又不負責指揮席飛行……”伯裏斯就是不願意坐前麵。與其被人摟著,他寧可由自己去摟別人……至少他摟得比較正直。這時席格費說:“法師大人,您還是坐在他身前吧。您比他輕,這樣坐更好……這樣有助於我在飛行時保持平衡。”既然獅鷲本人都這樣建議了,伯裏斯隻好握住骸骨大君的手,爬上去坐到了他身前。其實獅鷲根本沒這個講究……而且真正的獅鷲也並不讓人騎。他們隻載不會飛的同類幼崽,或者最多願意有償地幫人載些物品。“騎獅鷲作戰”隻是人類幻想出來的場麵。從較高的視線看去,伯裏斯的頭發束在腦後,暴露出了微紅的耳朵,鬥篷的兜帽堆疊在他肩頸上,細細白白的脖子若隱若現。骸骨大君滿意地將法師摟在懷裏,笑得嘴都合不攏。獅鷲騰空而起,慢慢盤旋著飛出峽穀。席格費是骸骨大君的造物,隻要距離不遠,他就可以直接在腦子裏接收到大君的指令。剛才大君對他說:說點什麽,讓法師坐到前麵來。現在大君又告訴他:飛得穩一點,別讓法師覺得暈,但是升降時可以快一點,讓我有機會抱得再緊點。深紅色的獅鷲默默遵從了命令。看來主人很喜歡這個人類法師,這樣很好,希望主人能成功把法師留在身邊。席格費也很喜歡這個法師,他那麽慈祥,那麽睿智,就像人類家裏溫柔的長輩一樣,就像當年那個笑眯眯的采蘑菇老爺爺一樣。===================銀隼堡的領主宅邸內,“小美人”終於了醒過來。他躺在柔軟得能把人陷進去的寬大長椅上,靠墊散發著風信子和黑醋栗的味道。他遲疑地掀開薄厚適宜的珍珠絨毯子,發現身上的粗布袍子和舊羊毛鬥篷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香檳色的絲綢睡衣。他坐了起來,赤裸的雙腳踩上整塊的長絨毛真羊皮地墊,墊子上擺著一雙貝色緞麵嵌有金線的室內鞋,看大小正好適合他的尺寸。靠椅的椅背上搭著一件是鑲嵌金邊的黑色天鵝絨家居長袍,質地柔軟得讓人想把臉埋進去,長袍上放了一張卡片,寫了幾句酸文假醋的問候,大意是說這衣服是專門為他準備的。他扶著躺椅的高背站起來,披上長袍,恍惚地看著整個房間。門口傳來一聲誇張的驚叫:“天哪!你醒了啊!”諾拉德親自端著點心和茶走進來:“你有點低燒,別亂動,你還是坐下吧……最好躺下。”羅賽·格林有些頭昏腦漲。他半天也沒說一句話,隻是愣愣地看著親王的長子忙來忙去。他認識諾拉德,諾拉德卻不認識他。他也認識這個房間。這是城堡裏最暖和的一間起居室,絲妮格經常坐在窗邊的長椅上讀書或者刺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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