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致施法者伯裏斯閣下及其家屬 作者:matthia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沒等黑鬆詢問,伯裏斯說:“這是真理塔發來的傳訊鳥,說是有個宴會,問我參不參加。”其實這是艾絲緹發來的,但黑鬆不知道公主也是個法師。黑鬆眼睛一亮。他想起了王後的生日慶典那天,皇宮裏舉辦舞會,城市裏是狂歡節,他和奧吉麗婭從早到晚非逛即吃,玩得非常開心。伯裏斯指了指卷軸:“這次的宴會不是在王都,是在銀隼堡,蘭托親王的長子諾拉德過生日。你替我去吧,反正你和蘭托親王比較熟。”黑鬆故作鎮定:“我去?不太好吧,畢竟他們邀請的是您……”“從前王都邀請我,我也是派‘學徒柯雷夫’替我去的。這次讓你去也一樣,你也是我的學生。”黑鬆打開卷軸一看,簡直大喜過望,信封上說賓客可以攜帶最多兩名家屬……兩名呢!太好了!他和奧吉麗婭逛集市的時候,可以讓席格費幫忙拎東西……雖然興奮,但黑鬆還得表麵客氣一下:“老師,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去……”在伯裏斯眼裏,黑鬆簡直和赫羅爾夫一樣正在搖尾巴。“不,你去吧,”伯裏斯說,“我很忙,我得寫好幾份分析書,還得……”還得幹什麽?其實伯裏斯並不太忙,但他就是不想去。“帶你那兩個小夥伴去吧,”他說,“之前他們經曆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也該放鬆玩一玩了,這期間,我會派魔像去照顧奧傑塔。”黑鬆對導師躬身致意,維持著法師優雅的步速離開房間、穿過走廊、打開塔門……到了外麵,他終於不再掩飾激動之情,向著迷宮區域一路小跑。到銀隼堡沒法直接傳送,需要留出耗在路上的時間,為了按時趕到,他得趕緊叫奧吉麗婭做準備,爭取明天一早就出發。會客室裏,伯裏斯慢慢喝完熱飲,繼續呆坐在軟椅上。赫羅爾夫一直趴在他腳邊,他一動,狗就抬頭看他,就像在一直等著他回答某個問題。==============================次日清晨,伯裏斯醒得特別早。他想看書也看不下去,想繼續睡又睡不著,隻好懶洋洋地靠在在臥室的落地大玻璃窗旁,百無聊賴地向下看。奧吉麗婭和(人類外貌的)席格費帶著簡單的行李等在塔外,昨天最興奮的黑鬆卻出來得最慢。過了一會兒,黑鬆飄了出來,他徹夜打造了一把新的骨頭懸浮椅,這次沒塗白漆,改用了透明的木蠟油,椅子上的牛骨豬骨呈現出斑駁的黑色,有的地方還有燒烤架留下的縱橫痕跡。伯裏斯麵帶不自覺的微笑,看著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小道上。黑鬆隻做了新椅子,卻沒有染發,也沒有再把臉塗白,這還真叫人有點不適應……伯裏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等他們到了銀隼堡,蘭托親王會不會認不出黑鬆?宴會結束後,黑鬆要是回樹海老家探親,他的父母會不會受到驚嚇?如果有機會和伊裏爾深談一次,伯裏斯想問他很多問題,其中之一就是:你究竟為什麽要把黑鬆洗回原樣?他們恐怕沒有交談的機會了。且不說奧法聯合會是否允許,就算允許,伊裏爾也不喜歡與人溝通。以伊裏爾的個性,他早晚會再次做出愚蠢舉動,然後自取滅亡。“為什麽要把黑鬆洗回原樣”這一疑問會變成千古之謎。伯裏斯問過黑鬆,黑鬆自己也不知道,他說也許就是那人看他不順眼而已……伯裏斯總覺得不該隻是這麽簡單,通常來說,一個野心勃勃的法師應該有更深刻的、更符合其身份的行事動機……伊裏爾到底有沒有深刻的動機?現在誰也說不清。也許每個人都多少有過不像自己的時候。伯裏斯認為自己也一樣:中年時,他曾為自己的理智和行動力而偷偷自豪,而現在他卻思維飄忽、生活散漫,行動怠惰、臉都不洗。伯裏斯慢悠悠地來到書房時,差不多已經是午飯時間了。書桌上擺著關於白塔的種種資料,還有剛起草了個開頭的分析報告……看著這些,他無精打采,隻覺得索然寡味。他拔出羽毛筆,握了半天,連墨水都懶得蘸。伊裏爾的事是大事,按說他應該多留意,但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有奧法聯合會就夠了,那些人愛怎麽處理怎麽處理吧,反正他們肯定能保證讓“白衣人”無法危害外界……這就夠了。洛特的下落比伊裏爾重要多了。伯裏斯想,伊裏爾的事誰都能處理,洛特的問題可隻有我能調查。他徒有憂慮,卻無法靜下心來思索。他試著打開自己寫過的筆記,這裏麵有很多他對神域、對獨立封閉位麵的研究……奇怪的是,今天再看著它們的時候,他看到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字跡,而是一堆傻乎乎的黑白條紋。我的智商下降了。伯裏斯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托住額頭。過去的六十年,他有同僚,有學生,有研究課題,有生意訂單……更重要的是,他有魔法。那時他身邊根本沒有洛特這個人。現在隻有洛特行蹤不明,他擁有的其他東西都並未改變,可是他卻焦慮不安,智商明顯下降。如果這事被三十歲的他知道,他會說:失去自控是法師之恥。願尊奧法為唯一真理,視世俗利益次之……這句話可不是詩歌,它是誓言。如果是四十歲的他,他會說:奧法與世俗並不衝突,所謂野心,就是要將真理與利益都握在手中。如果必須從兩者中擇一放棄,就意味著甘願妥協。到了五六十歲,他會說:其實道理沒那麽複雜,隻是老年人比較愛操心而已,人的心智與身體是息息相關的,衰老和病痛會消磨人,叫人意誌脆弱。七十歲以後,他會說:什麽?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不見了?我有可能再花幾十年找?我等不起了……如果真發生這種事,我可能會活活氣死!現在他八十四歲,同時也是二十歲。他覺得這些看法都不對,但他又說不出什麽才是對的。他長歎一口氣,挺直身體,用手指梳了梳頭發,想清醒一下。手離開腦袋時,指尖帶下來了好幾縷發絲。他靠在椅背上,悲從中來。他的智商下降了,頭發掉得快了,而且洛特還不回來。伯裏斯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皮膚緊致,顏色均勻,手背上沒有斑點,虎口上的紋路也很淺,有幾個指關節受過傷,現在看起來略有些凸出。六十年前,黑袍人把他扶起來,從背後摟著他,將他扭曲的指關節歸位。治療過程伴隨著劇痛,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但他並不怎麽害怕。靠在那人身上,他隻覺得無比安心。現在,他身後是軟椅靠背和墊子,不是黑衣的骸骨大君。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心神不寧了……這不是焦慮或擔憂,這是恐懼。================================幾天後的黃昏時分,艾絲緹又發來了一隻金屬渡鴉。它落在伯裏斯的書架上,發出公主的聲音:“老師,您那邊還好嗎?”“還好。”伯裏斯坐在書堆中間,逼著自己閱讀各類神域相關文獻,“為什麽這樣問我?”“您不參加蘭托親王的宴會……您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麻煩?”“沒事,沒事。我隻是比較忙。”艾絲緹的聲音聽起來緊張了很多:“還是白塔的事情嗎?我能幫您做點什麽?”“不用,沒事的,”伯裏斯說,“我忙得過來。隻我最近不太想到處跑,想在塔裏安靜安靜。”伯裏斯沒把洛特失蹤的事情告訴艾絲緹。如果洛特確實被關在了黑湖,那他早晚要把這事告訴信得過的學生……但現在他還不想說。“我明白了。”渡鴉從書架飛下來,落在置物較少的五鬥櫥上,“導師,我把這隻渡鴉的連接關掉,然後讓它暫時留在您這裏,好嗎?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通過它來隨時聯係我。”伯裏斯答應了她,又祝她在慶典上玩得愉快。艾絲緹告別的時候,他隱隱聽到了放煙花的聲音,看來銀隼堡的慶典規模不小。隻是諾拉德過生日而已,卻搞得像立春日慶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