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緩呼吸。 然而隔了不到兩秒,頭頂再次響起熟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 它果然是在找我。禹周和舔舔唇,心跳慢慢加快。 以剛剛看到的樣子來說,那東西個頭應該不大,最多成年人小臂大小。除了看著就鋒利的牙齒外,爪子也很有力,能牢牢勾住房簷。而且嗅覺靈敏,才能隔著屋頂準確找到他的位置。 無論是在現實還是書裏,他都確信自己沒見過這種生物,對它的來源、習性、弱點一無所知。 不知道那東西是怎麽捕獵的,不知道附近還有沒有它的其他同伴,不知道它……是不是把自己當食物準備今晚送他去見馬克思。 這種未知是可怕的,人總是對不了解的事物感到既好奇又恐懼。 心跳的速率沒有下降,禹周和幾乎能聽到胸口發出的咚咚聲。他左手握緊掃把,右手從外衣口袋拿出手機,劃開屏幕從通訊錄裏找到董必應的號碼,撥出。 也許對方能告訴他這到底是什麽。 他手機習慣開靜音,剛剛還把通話音量關到最低,即便如此,還是驚動了屋頂上的奇怪生物。 頭頂的瓦片被移開,露出一小塊方形空隙,月光從中泄下形成一條直線,能看見空氣裏漂浮的細小塵埃。 但很快又被遮住了,凸起的長嘴從裏麵鑽出。一拱一拱,整個頭露了出來。那雙大得驚人的眼睛轉了一圈,最後直勾勾盯住禹周和。 禹周和整個人戒備著。 有時候體型小的捕獵者反而更令人忌憚,它們往往意味著更加靈活、狡詐和殘酷。 “喂——”撥出的電話在這時接通。 禹周和愣了一秒。 也在這時,那醜不啦唧的東西奮力從瓦片中鑽出,跳到橫梁上,再後腿一蹬,箭一樣朝他衝來。 幸好禹周和運動神經不錯,反應也很快,在它彈跳的一瞬間側身、揮手。隻聽咵嚓一聲,那東西直接被掃把打到牆角,踉蹌著起不來了。 “哈嗚,哈嗚。” 它哀叫著,聲音又小又細,聽著有點可憐。 還有些體型小的捕獵者,對自身實力沒點逼數,外表看著短小精悍,實際蠢得一批。 莫名的,禹周和放鬆下來,“對不住啊,真沒想到你這麽菜。” 電話裏,董必應問:“周和,剛剛是什麽聲音,你那裏發生什麽了嗎?” 禹周和一邊打開手電筒照向牆角,一邊說:“房間裏突然出現了個沒見過的小怪物,我怕有危險所以打給您,不過現在沒問題了。” 亮光下,被他稱為小怪物的生物縮成一團,黑色鱗片布滿全身,一條細長的尾巴從側邊繞到胸口,落在兩隻前爪中間,左後肢則以一個詭異的弧度扭曲著。 難道斷了? 禹周和緩緩走近,隔著一米的距離蹲下,這才注意到小怪物頭上長著兩個小小的鼓包,背上也有。 小怪物原本耷拉著脖子趴在地上,見他走近,費力抬頭,那雙比例極大的眼睛裏蓄滿淚水,悲傷極了。 也醜極了。 要極力克製自己才能避免露出過於嫌棄的表情。 “什麽怪物?”隔著網絡,董必應的聲音聽著有些緊張,“你有沒有被傷到?” 禹周和回:“我沒事。” 就是這小怪物被打殘,還哭了。 他有點於心不忍,像是在以大欺小,畢竟它的鱗片看著皺巴巴的,有些軟,似乎是出生沒多久,還沒有長成。 董必應吃驚:“你打它了?” 禹周和維持半蹲的姿勢,點頭,“它應該是拿我當獵物,衝過來咬人,我就用掃帚把它揮開了。” 董必應沒有立刻說話,似乎是被他的輕描淡寫說愣了,半晌後才問:“你打了它,它沒什麽反應?” 一直可憐兮兮“哈嗚哈嗚”叫算嗎? 禹周和沒有說話。 聽口氣,董必應對眼前的小怪物並不陌生。禹周和垂下眼,反問:“董族長,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隻有知道,才會吃驚自己竟然會打它,才會問它有沒有其他反應。 董必應一時卡殼,搓了搓臉,才回複說讓禹周和先別睡,等自己過來。臨掛斷電話前又小心翼翼托他幫忙照顧一下那東西。 禹周和眉頭微微隆起,“所以它到底是什麽?” “……龍,幼龍。”董必應遲疑片刻,還是回答了。 竟然是龍?傳說中飛天遁地興雲作雨凶狠可怕的龍? 禹周和低頭。 隻見小怪物還趴在地上可憐兮兮地叫喚,眼眶裏霧氣蒙蒙。 作者有話要說: 禹周和:給你取個名 小龍:哈嗚(好) 禹周和:你這麽菜,不如就叫菜龍吧 小龍:?第4章 養龍4 既然答應了要先照顧在牆角哼哼唧唧的小怪物,禹周和自然不會放任它在那裏躺屍。 雖然董必應說它是龍,但他心裏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所以還是用小怪物來稱呼。 重新用火柴點燃油燈,禹周和翻箱倒櫃找到一塊廢布,顏色是紅配綠,還算幹淨。他把布撕成長條,趁小怪物虛弱無力,麻利綁住它的嘴。 這下就不怕它發飆咬人了。 小怪物睜著大眼睛,甩了甩頭,發現沒法把纏在嘴上的布甩開,一臉懵逼。它還想嚎,卻很難張嘴,隻能在喉頭發出一兩聲細音,眼淚撲簌簌的。 怎麽還是個哭包? 禹周和頓了頓,繼續拿布裹上小怪物的兩個前爪,一層又一層團吧成球,防止被它抓傷。 做完這一切,他才擦去小怪物的眼淚,邊擦邊問,“哭什麽,難道你還覺得委屈?” 他都沒覺得委屈,好好一個豬倌變成護蛋使者不說,還莫名其妙被眼前這小怪物攻擊,怎麽攻擊人的反倒先委屈上了? 當然,禹周和隻是隨口說說,沒指望它能聽懂。 但等他說完這句,小怪物竟然真的沒再流淚,隻是歪歪頭,打了個嗝。 這動作放在小貓小狗身上是賣萌,放在渾身黑麟的幼龍身上那是賣醜。 但好歹安靜了下來,耳邊不再縈繞惱人的連環叫。禹周和露出和善的微笑,“嗯,你乖一點,我等會動手也輕一點。” 他選修過幾門動物醫學的課程,幾乎都是滿績通過,課上也講過動物骨折該怎麽處理,但實操和理論差別大,也沒有條件拍片,隻能純粹靠手摸來確定情況。 小怪物見他伸手,原本老老實實搭在身前的尾巴“嗖”一聲彈起,在他手腕上纏了一圈,越收越緊。 但意外的,並不怎麽疼。 禹周和看著它。 它也看著禹周和,瞳孔裏倒映出他半蹲的樣子。 跟動物對視的時候,人類很容易產生一種被關注的錯覺,以為對方通人性。一時之間,禹周和似乎也被小怪物執拗而專注的目光所迷惑—— 直到它又嘩啦啦流下口水。 可能真是餓久了,綁著布也不安生。 禹周和輕飄飄收回視線,也不管那條細長的尾巴了,反正被纏的是左手,不礙事,直接用右手從上到下摸了摸小怪物的左後肢。 小怪物艱難地伸出爪子,似乎是覺得裹上花布很奇怪,晃了晃,跟在晃兩根棒棒糖一樣。 禹周和碰在它背上,“別動。” 他來回摸了幾遍,似乎是腓骨錯位,現在也沒有石膏,隻能用樹枝和廢布纏一纏、綁一綁,做個簡單的保持器。 正骨有疼痛感,就算動作再快,小怪物還是抽搐了一下,鋒利的前爪瞬間把裹布戳穿。 禹周和往後,但沒來得及,指尖被戳破,冒了幾滴血出來。 也許是被血液的味道刺激了,小怪物明顯興奮起來,不顧剛剛才被複位的後肢,揚長了脖子貼近禹周和。 嘴上綁著的布條鬆動,再次露出一口尖牙。 禹周和嚇了一跳,匆忙把手伸回,卻忘了手腕被尾巴纏著,擺脫不了,隻能眼睜睜看小怪物張著嘴湊過來—— 用臉頰的鱗片在他手邊磨蹭。 這是在……撓癢? 蛇類偶爾會有這樣的行為,是為了借助外物脫下蛇蛻,但小怪物身上的鱗片顯然還沒有到更換的時候。 禹周和一頭霧水,緊繃的手臂卻放鬆下來。它現在沒有敵意,他腦海中清晰地意識到這點。隻是不知道原因,大概傳說中的動物,習慣和性格都是反複無常。 蹲久了腿麻,禹周和順勢坐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麵又下起小雨,溫度降了下來。 哢嚓—— 他翻出手機裏的相機,借著燈光按下拍照鍵。夜晚的拍攝自帶濾鏡,屏幕裏小怪物安安靜靜趴著,那雙黑到刺人的瞳孔也顯得柔和多了。 腦袋上的那兩個鼓包應該是角吧,隻不過還沒有長出來。說是龍,但跟想象中青臉紅須、似蛇似鳳的形象相差甚遠,更像是蜥蜴和某種鳥類的混合變種。 但這世上真的有龍嗎? 龍棲岩,說不定就是指有龍在這裏棲息。如果是真的,現代科技這麽發達,衛星雷達比比皆是,卻沒有任何有關龍的發現,這是怎麽回事? 董必應和董明躍應該都是知道這件事的,而他們選擇了隱瞞,且對“龍”的態度很曖昧。像是在電話裏,董必應聽說有怪物時,表現得既忌憚又在意,這裏麵又有什麽隱情? 禹周和想得出神,直到聽到“哈嗚”的叫聲才回神,發現小怪物正弓起身體,警覺地張望,原本細小的嗓音沉下來,極力顯出氣勢來。 燭火被風吹得晃動,落在牆麵上的影子也跟著晃動。禹周和打開房門,隱約聽到有拖拉機行駛的聲音,突突突,突突突,越來越近。 應該是人來了。 禹周和起身。 小怪物齜牙咧嘴,對著門口凶狠叫喚,像是野獸保衛地盤時靠嚎叫震懾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