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啟唇，聲音低沉好聽：“哈嗚。” “……” 人形時口吐龍語真的好好笑啊，看起來崽還是更習慣哈嗚的叫法。 禹周和放鬆下來，忍著笑。他聽不懂這句話，但大致能猜出來，輕聲道了句：“早。” 龍淮高冷地“嗯”了一聲，撇過臉。 這麽大個人還是會害羞呢。禹周和板起臉，隻是眼裏的笑意怎麽也斂不起，呼了口氣，起身說道：“我先起床，你要是還想睡就繼續躺躺，一會兒再起來吃飯。” “一起。”龍淮跟著坐起。 禹周和點點頭。 以往早晨起來，小怪物總是會把腦袋埋進水裏，井水清澈且甘甜，這樣既算是清洗臉部，也算是喝水解渴。現在變成人後，也不例外。等禹周和注意到，龍淮已經從水裏抬起頭，晶瑩的水珠從臉上滑落，沿著脖頸一路滑進領口，有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禹周和看著他，昨晚的事在腦海中晃了一遍，突然又有了不真實感。第一件事，自然是沒想到龍能變成人，尤其是沒想到醜不啦唧的小怪物變成人之後，竟然是個長相異常英俊的高大男人。 崽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第二件事，則是沒想到小怪物竟然回龍窟一個月就成了年，跟想象中要經過十幾二十年的成年期完全不一樣。昨晚沒仔細想，知道崽沒有出事就放下心來，但早上頭腦清醒，重新回想一遍，又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這麽想著，他一邊把幹淨毛巾遞過去讓龍淮擦臉，一邊小心翼翼問道：“崽，不是說龍的成年期一般都要幾十年，你才一個月，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如果真有什麽問題，比如說時間短了所以才變成無雕青年，也可以放心說出來，哪怕他沒辦法幫忙，至少也能當個合格的傾聽者。 龍淮怔愣了下，才想起來他沒有把自己早就成年，隻不過是誤食野果才會變回幼崽的事告訴對方。他垂下視線，有些猶豫。 周周對龍崽特別溫柔，對其他成年人或者動物就疏離多了。如果現在坦白，讓他知道自己當初就不是幼崽，他會不會不喜歡自己，甚至討厭自己了？ 龍淮瞳孔一縮，想到這種可能性，下半身的黑色鱗片又開始不受控製地往上蔓延。 “崽？”禹周和叫了一聲，見龍淮看過來，才慢吞吞組織措辭道，“現在不想說也完全沒關係，等以後想說了，隨時都可以告訴我。” 身有隱疾這事，不管是對龍還是對人，大概都是那樣難以啟齒，他能理解。 龍淮不知他心中所想，正要開口說些什麽，醒過來的四隻龍崽集體從隔壁房間出來了。禹周和體貼地略過這個話題，對龍崽們喊道：“先去刷牙，刷完牙再過來吃飯。” 四隻崽子已經很習慣刷牙這事，並列一排站在廊下，爪子拿著禹周和買的同款不同色的兒童軟毛牙刷，張嘴嗶呲嗶呲來回劃動，等嘴巴裏被奇奇怪怪的泡沫填滿，就飛快地跑去漱口。 小金龍第一個刷好，跑進廚房，抱住禹周和的大腿，尾巴以輕快的節奏敲擊地麵，張嘴軟聲叫喚，叫得又甜又嗲。 香香，一晚上不見我好想你哦，你有沒有想我呀？ 它是典型的金魚腦傻白甜，昨晚睡前還委屈自己被黑龍趕到另一個房間，醒來就全然不記得這事了，樂嗬嗬地撒著嬌。 禹周和摸摸它的腦袋，“刷幹淨沒有？” 小金龍張開嘴，又吐出舌頭讓他檢查。 嗯，沒有泡沫殘留，牙齒上也幹幹淨淨的。 禹周和滿意地點頭，“再等兩分鍾，早飯馬上就好。” 聽見早飯兩字，小綠龍也緊跟其上。在吃這件事上，它隻可能早到，永遠不會遲到。但真等早飯端上桌，小綠龍卻沒有第一個下嘴，而是轉頭看院外的方向。 禹周和正把筷子遞給龍淮，變成人了，就不能再用爪子直接上手抓了，見狀又偏頭問小綠龍：“怎麽不吃，還不餓嗎？” 小綠龍搖搖頭，指指門外。 禹周和了然，“是不是狼崽回來了？” 狼崽經過這半年多，身量已經長到一米多，能夠獨立捕獵了。或許狼族天性裏還是向往野外的，當它確定自己能夠在山林生存時，就悄無聲息離開了這個小院。 禹周和怕它再被狼群欺負，還到後山去找過，發現它雖然灰頭土臉，但整隻狼活蹦亂跳的，能很好適應外頭的生活，也就放下心來。不過哪怕狼崽離開了小院，還是會時不時回來，而且每次都會帶著獵物。 今天也是，它叼著一隻肥嘟嘟的竹鼠從大門進來，這是小綠龍最喜歡吃的野味，狼崽記得清清楚楚，每回捕獵也會特意看有沒有這種動物。 小綠龍就等在門口，見它進來，雙眼放光。 狼崽鬆口，把竹鼠放在地上。怕小綠龍嫌棄自己，它來之前在小溪邊漱過口，把嘴裏的血腥味洗掉才過來的，叼竹鼠時也特意叼的尾巴。 小綠龍心情愉快，用爪子拍拍狼崽的頭，摸摸狼崽的背。狼崽也過來蹭了蹭它軟乎乎的小肚子，一龍一狼其樂融融。 禹周和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狼崽真成小綠龍的小弟了，隔三差五就來給它上貢。 小綠龍不吃生肉，所以每次收到的獵物全部都放到紙箱裏，攢一星期等禹周和過來做給它吃。紙箱裏原本放的是小兔嘰，禹周和下山前怕沒人照顧，全都都送還給了董明躍，順便再拜托董明躍在他不在的時候，照顧龍崽的一日三餐。 不過龍崽不怎麽喜歡董明躍送上山的食物，隻等他回來才會放開肚皮大吃特吃。雖然龍崽們都到了生長期，不需要監護人時刻陪在左右，但禹周和還是為自己拋下龍崽們回學校這事感到一絲愧疚，每次回來都會花功夫給它們做好吃的。 狼崽放下竹鼠，舔了舔小綠龍的下巴，再衝禹周和“嗷嗚”叫兩聲算作打招呼，就慢悠悠離開了。大概是吃狼嘴短，小綠龍沒有嫌棄它的口水，反而衝它揮了揮爪子，直到看不見狼崽的背影才戀戀不舍地回來吃早飯。 看起來這段時間，它們倆切切實實培養了跨越物種的友誼。禹周和笑笑，也跟著收回視線，把注意力轉回到龍淮身上，很不走心地誇獎：“真棒，筷子拿得真穩。” 龍淮低頭，看了眼自己端碗的手，再抬頭看他。 禹周和從善如流地改口道：“真棒，碗端得真穩。” “……” 因為他的敷衍，龍淮漆黑的瞳孔裏一絲不滿，他希望對方的注意力能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禹周和摸了摸鼻子，轉移話題道：“快吃吧，等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龍淮頓了頓，還是聽話地揚起頭，弧度完美的下顎微微上揚，喉結上下滾動，咕嚕咕嚕把甜湯喝了個幹淨。 真乖，禹周和微笑，又找回了一點養小怪物時的感覺。 這時，外頭由遠及近傳來熟悉的突突突聲，應該是董明躍開著拖拉機過來了。 不能讓他發現龍淮的存在，更不能讓他知道龍會變人這事。禹周和心裏一突，連忙推身邊這人，“崽，你快躲起來。”第62章 養龍62 雖然董明躍是養龍族人，但龍會變人這事太過於匪夷所思，養龍族也不知道，就讓它成為秘密永遠保存下去吧。想著董明躍不會進臥室，禹周和讓龍淮進屋待著，沒聽見自己說可以就不要出來，說完轉身出了院子。 龍淮看著關上的門，上頭貼著的紙質福字還沒有掉。 幾個月前的春節，禹周和拿來幾張大紅色的福字，說要貼在院子裏。他把每個崽子都叫到跟前，挨個給一張，讓它們自己選位置張貼。 理解了半天，每隻龍崽晃晃悠悠挑好了地方。小金龍選自己睡覺的木箱前麵，小綠龍選廚房灶台，小.紅龍選堆放木柴的牆壁上方，小藍龍選擇貼在小兔嘰住著的紙箱邊緣，就連狼崽也有，選擇把福字貼在小綠睡覺的地板上。 臥室裏頭，也即木門背麵這張，是小怪物伸著爪子，鄭重其事選的。當時禹周和隻是笑了笑，幫崽子把福字貼牢固，也沒糾正一般都是貼在外邊的。 龍淮盯著門框，漆黑的眼睛慢慢變成獸類才有的豎瞳，在出去和留下之間徘徊。他正處於求偶期，對任何接近求偶對象的雄性都會產生本能的敵意和厭惡。那個叫董明躍的男人，來過很多次，總愛纏著禹周和說話，讓龍煩躁。但想到禹周和讓他乖乖待在房間裏不要出去，習慣聽話的他又有點猶豫。 小藍龍經過門外，尾巴不小心掃到沒有關牢的房門，推開一條窄縫，它慢吞吞回頭，深藍色的瞳孔像湖麵一樣平靜。 龍淮視線落在它身上，豎瞳縮成一條細線。 小藍龍愣了愣。 …… 院外空地上，董明躍把車停下，他換了輛紅色的拖拉機，光澤閃亮，特別喜慶。 禹周和沒見過，隨口問了句：“換車了？” 董明躍歎口氣，“別提了，前兩天小六開我那輛車，路上被人追尾，車屁股被撞得凹陷。” 禹周和連忙追問：“人沒受傷吧？” 他對事故、車禍這類詞很敏感，畢竟父母就是因為車禍去世，聽到了不由要多問兩句。 董明躍擺擺手，“沒受傷，就是車送去保險公司修了。” 拖拉機也要買交強險，一輛車三百塊，不算貴，遇上事故了保險公司能夠理賠。 禹周和點頭：“隻要人沒事就好。” “不說這個了，我就猜到你今天會過來。”董明躍從拖拉機上拎出來一袋東西，換了話題，邊走邊問，“怎麽樣，上回你說的那什麽論文審核，通過了嗎？” 他高中畢業就回來跟著族長搞養殖，沒上過大學，對大學生活特別向往和好奇，見到禹周和總要問上一問。上個周末，禹周和過來時和他提了一句在準備畢業論文的送外審，董明躍就記住了，這回見到人第一件事就是問進度。 禹周和笑笑：“還行，反正能順利畢業。” 送去外校審核的三個結果都是優秀，全係就他一個。陳教授看過最後一版論文，想讓他繼續深入，同時在某個方向上多加細化，可以抽出來寫一篇文章發期刊。禹周和自己也有這個打算，問了教授的意見，有了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也有老師給他提意見，說本科生論文沒必要把框架做得太大太深，隻要能把問題講明白就行。不過等那老師看過他的論文，就覺得沒問題了，完全比得上研究生水平。 董明躍兩手抱拳，做出恭喜的手勢，“學霸快別謙虛了，你的還行肯定是很好的意思。” 禹周和也跟著笑，搖了搖頭，問道：“今天過來有事嗎？” 董明躍樂嗬嗬的，“也沒啥事，就過來給你們送吃的。話說上回你給我那一窩兔子長大了，有幾隻不能當種兔，給你送回來，可以做麻辣兔肉。” 禹周和這才發現他拎著的袋子還會動，裏麵放的應該就是兔子。 董明躍進了院子，四處看：“小藍龍呢？” 他上回過來，為了套近乎，也給龍崽們帶了白乎乎肉嘟嘟的大白兔。小藍龍平時不怎麽搭理人，但如果發現有兔子，就算再喜歡安靜，也會出來看一眼，順便喂喂草什麽的。 禹周和也不知道小藍龍去了哪裏，剛剛還在院子裏待著，說不定是回屋去了。他說道：“可能沒睡夠，回去休息了。” 董明躍瞧了眼天上掛著的太陽，都到十點了，“現在還睡？它不是也快進入成年期了吧？” 幼龍即將進入成年期的征兆之一，突然嗜睡，當初小黑龍也是如此。 禹周和當然知道沒有，那幾隻崽子都還精神著呢，就隻有小怪物長得最快，成年得也最快。想到這裏，他斟酌著語言，問董明躍：“你之前不是說幼龍的成年期最少也要十年以上嗎……那會不會有特殊的，比方說，幾個月？” 說實話，他心裏覺得一個月實在是太快，跟坐火箭似的神速，因此在詢問時特意模糊了時間，隻說是幾個月。 董明躍遲疑，不確定道：“應該不會吧，幾個月也太快了點。如果那樣，那隻龍成年後會不會有什麽毛病……” 不管是對人對龍還是其他動物，長太快了，就跟揠苗助長一樣，對身體不好。哪個器官或者哪個部位很可能沒有成長到位，甚至容易出現病變這類問題。 禹周和自言自語：“你也這樣覺得。” 董明躍沒聽清，問他說什麽。 禹周和搖了搖頭。 董明躍也沒有追問，隻是奇怪道：“你問這個幹嘛？” 禹周和微微蹙眉，假裝說道：“也沒什麽，隻是好奇。小怪物不是走了有一段時間了，我怕它在龍窟裏出什麽事。” “放心吧，誰都可能有問題，就那隻黑龍幼崽不會有問題。”董明躍寬慰他，“看它的成長速度，比族裏記錄裏的都快，一定天賦異稟。況且龍窟那環境，最適合龍族成長和生活，它在那裏待得肯定比在這裏舒服。” 現在想想，對龍眠草免疫，兩個月就產生成年期前的假性發.情，這隻黑龍，絕對不是一般的黑龍，是龍中霸王。 禹周和抽了抽嘴角，霸王是真看不出來，大概隻能算是嬌王，超級會撒嬌。 不過聽董明躍這樣說，他滿肚子的不安消減了。沒錯，龍窟才是龍族的歸宿，小怪物現在變成無雕加半人半龍的樣子，很可能是因為提前離開龍窟，所以身體還不夠完整，能力還不夠完善，讓它回去再過個十幾二十年，應該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