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倆眼一亮:“哪?幹什麽去?”楚晗說:“後海恭王府湖底的地宮,那裏發現一個龐大的明代‘錦灰堆’。”於是,楚晗這天將前後故事簡明扼要給沈公子講了一遍。當然,他略去了他與房三兒認識交往的由來,隻提到“還有一個道上朋友在幫我忙”。他下意識將所有關於房千歲的故事劃入隱私範疇,與其他事就不在一個深淺層麵,不是一個次元空間,也無需要向任何人交待;跟他爸爸他都沒有說。楚晗找沈公子一起,就是去看他從大翔鳳胡同3號院逃脫出來時,在地下發現的那一片龐大地宮遺址。他早就把這事匯報給劉雪城和特事處負責人,並親自領路找到正確地方,領人進去瞧過。劉大隊長請市局考古隊的人進入現場,碳14測定說是明中期往後的遺跡。然而,對於那些散落在遺址中間的早已白骨化的遺跡,以及雜亂堆放的各種器物,專家們也說不出個明白故事。而且,這半月以來,自從3號院出事,老城周邊發生一些奇怪現象。首先,他們冒險進入的那棟小樓半坍塌,楚晗再次去察看過,牆被失控的工程車撞塌,牆內完全合攏,沒有一絲一毫開啟過的痕跡,也不可能有人再進去了。他猜測,那裏麵能吞噬生命的大漩渦應該也消失了,黑洞的能量完成了一輪自我吞噬,地陷合攏。失蹤的人無法挽救,恐怕再也不能回來。那天之後,東三環外的團結湖公園,附近的朝陽公園,發生湖水外泄,湖底崩裂地下突然湧水。南麵的前門樓子下麵裂開一道縫,有地表物質擠壓折斷,崩出路麵,在馬路牙子上拱起一大片碎石地磚。最後是北麵,朝陽區那一大塊地,京城一向被認為上風上水的寶地。元大都遺址公園裏那數根元代遺留保存的石柱子,有的柱基下陷,有的柱基竟然拱出地表長高了,有的傾斜。原本排列整齊的一溜柱子,變成個犬牙交錯的古怪模樣。華北平原是眾所周知的地震帶。但是,據稱特事處方麵沒有監測到地殼地幔異常運動的痕跡,不是板塊擠壓,不像是發生地震的前兆。再說前幾天深夜,楚晗胡同裏遇見房千歲,兩人頭頂蒼穹之上的大雨,在雨中坐了好一會兒。房三兒之於楚晗,好像就是存在於他生活裏完全另一個側麵,與承鶴、小橙他們都沒有交集。楚晗當然不會蠢得一直蹲在雨裏,淋了幾分鍾就堅決受不了了,渾身快凍成冰坨。但是他也不方便就請對方上他那兒坐坐。房三爺就更不可能請楚晗上他那底下坐坐……他們於是找了個合適的好地方。恭王府大花園裏有一座大湖,閉園之後園內仍然亮著大部分燈火,湖麵被雨點打出成片的漣漪,波光像閃動的鱗片。湖心修有一座水榭,灰瓦畫簷紅色立柱,有長廊與岸邊相連,十分幽靜美好。周圍一人兒沒有,他們沿著水上曲折的回廊走向水榭。還是楚晗先上去的,一蹬再一扒三步兩步上了房簷,也不用打招呼,身後人就跟著上來了。水榭是一座典型的重簷歇山頂式建築,楚晗就專門坐到二層重簷下麵,那一塊巴掌大的陰影裏,看頭頂房簷上雨水像珠簾似的串串落下。他用自己身體裏的暖意將衣服迅速烤幹。房三兒坐在房簷外麵,蹲在那條戧脊上。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楚晗指著下麵一汪清澈的湖水:“那天,我好像是從這湖底下浮上來,但是沒弄清楚到底怎麽漂上來的,他們後來在湖底也沒找到通道隧道。”“哦。”房三兒哼了一聲。楚晗有試探的意思,看對方反應,想要印證心裏的懷疑。可是對方就沒給反應。他又說:“那湖底好像也有一座石雕的小龍。”房三兒回臉望著楚晗的眼,一笑:“長什麽樣?長這樣兒嗎?”小千歲是伏在雨中,蹲在那道常人看來十分陡峭的戧脊上,蹲得很穩,一掌前踞撫著房簷,姿勢特自然和諧,仿佛已經在那個地方蹲了幾百上千年。黑暗的天空中烏雲密布,這人側麵的剪影徹底地與水榭重簷融為一體,然後頭發被風雨吹得漂散起來,後頸和脊背一線的弧度顯得矯健瀟灑。遠處天邊透出一點朦朧白光,照亮這叢神俊的剪影。古人撰寫的神物傳記,這樣寫的:【龍生九子,三子嘲風平生好險,形於殿角之上。】所以,天下每一樣神人神物,也都各有各的脾氣性格。有龍好刑,有龍好吞,有龍就喜歡趴在大殿門口裝成個大王八馱一塊石碑,馱幾百上千年了也不嫌委屈勞碌;還有一條龍,平生最愛蹲在那大殿房簷角上,在猛烈的暴風雨中呼嘯遊蕩。房三兒回頭逗楚晗一笑,就是在問,難道像我這樣兒嗎?楚晗笑著一搖頭,非常的不像。被這麽一打岔,他盯著房三兒看,迅速就把湖底下另一條小龍的事忘在腦後。他眼中的房三爺迎風而立,雙眼細長透光,那股驕傲的瀟灑勁兒確實與眾不同。而且兩人再見麵很有意思,楚晗絕不會幼稚地明知故問指著對方鼻子,哎呀小千歲幾天不見您的臉毀容了這誰幹的啊?房三兒也不會多此一舉地喊冤,老子的俊臉被撓了都不帥啦!這人就仿佛不知道也不在乎被劃破了相,就這麽掛著三道明目昭彰的血痕,在楚晗眼前大大咧咧晃蕩,自己可能還覺著挺好看呢。兩人之間好像就不必廢話,分享著一件不再有第三個人知曉的秘密。那種感覺挺美好。……他們約好數日之後,在後海銀錠橋邊再會。第十四章 地宮這天入夜,長安街上車輛仍然穿梭不息,燈花映紅天際,京城的夜炫目如晝。按照計劃,楚晗與沈承鶴二人穿一身野外作業的迷彩行裝,帽簷墨鏡遮臉,準備探訪大翔鳳胡同底下的地宮。恭王府晚間閉門謝客。不時有三五成群的食客從銀錠橋方向走來,手裏吃著一盒三元奶酪或者拎幾串章魚小丸子,穿過鴉兒胡同,往德外大街方向走出去。夜晚還有人力三輪車在攬客拉客,車頭亮一串彩燈,清脆的鈴聲掠過,車夫揚聲喊,“兩位爺,坐車嗎!”最近兩年特流行複古,三輪車都故意捯飭成民國黃包車式樣,遮陽棚上貼著老式美女的廣告招貼畫。沈公子前後尋麽著,拉下大墨鏡,問:“咱倆用得著穿這麽神秘嗎?老子趟道兒從來都光明正大啊。”楚晗道:“是光明正大,跟劉雪城打過報告的,沒有瞞著誰。後海這地方人來人往,熟人太多,不想弄出動靜被大媽大爺們圍觀。”沈公子又問:“你那個朋友呢?”楚晗下意識掏兜看手機,隨即就想到姓房的根本不用這些東西。那小子身上沒有電子聯絡裝備,在社交平台上遊戲裏也沒有id號碼什麽的,就相當一個遊離於現世之外的邊緣人物;或者在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不應該存在的人物。楚晗對沈公子說,“我跟姓房的約好了,這人一會兒就過來。”走過銀錠橋時,楚晗瞧見那條胡同路邊也有一口老舊的井,井口有花紋雕飾,周圍砌著漢白玉石欄。楚晗順手從背包裏抽出一根伸縮棍,走過去敲那個井口。先敲三下,停頓片刻,又敲三下,全然不顧路過的大媽大爺的側目。沈公子更納悶兒了:“你幹嘛呢?”楚晗含糊著:“……我試試防身武器。”他二人坐在胡同深拐彎處,一個門檻上,等著。小時候出來玩兒就經常這麽坐。沈公子掏出煙抽起來。楚晗低聲嫌棄了一句:“悠著點兒坐,你屁股越長越大,門檻禁不住你。”“老子歲數還長了呢。”沈公子講話毫無羞恥:“我的菊花也讓你給泡咧吧了,不夠緊致了,屁股能不肥嗎!噯,要不然你幫我瞅瞅?”沈承鶴毫不客氣往這邊挪了幾寸,寬闊的腰身就跟楚晗貼上了,故意蹭一蹭。楚晗身上是溫暖的,讓身旁人接觸起來感到一股特別的暖意。“別亂蹭。”楚晗嘲笑道:“你那兒都泡發了吧?泡成菊花茶了。”“嗬嗬。”沈公子毫不示弱:“老子泡三壺菊花茶的功夫都有了!噯我說,你朋友可不太給麵子啊?今兒晚上這是不來了吧?”楚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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