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會兒還真沒心思找小房子打情罵俏,或者風花雪月。他是很講兄弟義氣的惦念著沈公子安危,千方百計也要找到那條神秘未知的“通路”。房三兒也在書房裏坐了。這人是坐在地板上,靠牆,兩腿一伸,饒有興致翻閱楚晗收集的曆朝曆代誌怪野史,各種古舊典籍。這人翻到《山海經》、《搜神記》、《太平廣記》時看得認真,不一會兒就看樂了,笑著搖搖頭。楚晗瞟對方一眼,說:“你如果看出哪一篇寫得不對,寫得太離譜,盡管把那頁扯了。”房三爺不屑道:“那你這些書恐怕就扯得隻剩書脊了,全是胡扯。”這人中途出去過一次。楚晗一開始以為對方是去洗手間方便,後來覺著不太對。房三兒回屋時,一臉漫不經心的痞樣子:“我又動了你家一樣東西。”這樣的挑戰楚晗是無法容忍而且不能不接招的!他最不能忍就是別人未經允許侵犯他的地盤亂動他東西,而姓房的混蛋就是故意蹂躪摧殘他的底線。半晌,楚公子回來了,咬著下唇,滿臉悲憤瞪著姓房的。房三兒整個人躺在地板上,張狂地大笑,腰都笑得軟了,再懶洋洋地打個滾兒,就是個耍賴的孽畜,故意讓散亂的頭發歡快地鋪在地上。楚晗找到了。他打開冰箱門,他的冰箱冷凍室與冷藏室裏所有存貨,無論幹的,稀的,硬的,軟的,涼的,凍的,所有好吃的,全部被洗劫一空,一片渣都沒給他剩下。……忙到中午時,餓了累了,楚晗電話點餐叫了許多吃的,估摸著按五人份量點的。兩人填飽肚子。三爺倒不挑食,楚公子給喂什麽就吃什麽。房三兒穿的那件舊羽絨服脫在門廳,表麵都糟了,滿屋飛起劣質羽毛。楚晗隨口問:“你那件難看的衣服哪年買的?有二十年沒有?”房三兒隨口答:“十五年吧。十五年前那個冬天特別冷,過新年,我在地壇逛廟會,蹲在牆頭看踩高蹺。我沒有外套,有個賣羊肉串大叔,給了我這件衣服。”楚晗:“……”他印象裏確實記得十多年前一個冬天,帝都極度寒冷,幹冷的氣旋籠罩全城,昆明湖水結冰結了四個多月沒化開。那樣的一個又一個冬天,小千歲都怎麽過的?同樣就在這座城市裏,那時候,怎麽就沒有認得這樣一個人,怎麽沒能早些認識對方。……楚晗站起身說:“我出去給你買幾件新的。”他又一想:“不用買了,你穿我的吧。”他進臥室,打開兩個大衣櫃的門,把所有看起來比較溫暖厚實的衣服都拿出來,擲到床上。他的衣服比較單調,款式平常,就黑白灰幾種顏色。他挑出一件基本沒穿過的黑色羽絨服和一件灰色羊絨大衣,直接送對方了。房三兒也沒客套,穿上試試,瘦長掐腰款,很合身,自我感覺很帥。還有一堆保暖襯衣秋褲。房三爺是真就一副瀟灑性格,跟不用客氣的人在一起,這人從來不講客氣。或許在這個人心底,也有一道界限,而楚晗是被允許踏進這道界限的人。三爺挺開心地拎起楚晗的襯衣褲子瞧瞧,然後站房間中央開始脫舊衣服。脫了外衣脫內衣,像甩破爛一樣丟到一邊。脫光之後再一件一件穿回來,美不滋兒地就把楚少爺賞賜的新衣服穿在身上。一股暖意從內到外、結結實實地裹在身上。脫的人絲毫沒有羞愧害臊之意,或許就是因為,在這家夥心裏,這具身體原本就是寄居的皮囊,誰想看隨意看去吧!旁邊圍觀的人比較尷尬。楚晗默默掉過頭去,耐心等待這人更衣。房三爺穿好褲子起身,楚晗的視線偶然瞟過去一眼,滑過對方筆直的脊骨和微陷的腰窩。他現在看對方的眼光已經不一樣。小千歲後身那一道線,可就不是一般的脊椎,而是一道“龍骨”,清奇非凡。下腹敏感處兩道漂亮的線條,不能叫作人魚線,分明是一段俊逸的“龍腰”,怎麽看都是極美的。飯後楚晗累了。他這人很容易疲倦,想睡一會兒。房三兒很自然地揮揮手,晃蕩著身形:“你歇吧,我也去睡了。”可是這人沒往客廳走,大大咧咧直接晃進主臥洗手間。楚晗詫異:“……你去哪睡?”房三兒也一臉詫異,好像楚晗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房三兒一指洗手間的浴缸,楚晗心想,果然是個蠢問題……誰也沒有試圖去打擾誰,公寓裏靜悄悄的,隻有冬日裏一股暖意安靜地流淌,一種從未享受過的溫馨。楚晗在床裏睡了一會兒,睡意中聽到潺潺不斷的流水聲,像天籟之音,耳畔回蕩。他醒過來,聽到洗手間裏隱隱有“啪”一聲擊水的聲音,然後是微妙的起浪聲。他實在憋不住了從床上翻起來,自身的修養風度教導著他,不應該沒禮貌地去偷看,可又忍不住想看一眼,時刻都想確認對方是否安好。他悄無聲息走過去,站在洗手間門前,讓自己眉心慢慢透出光亮,視線穿門而入。他看到了房三兒。他洗手間裏這個浴缸很大,足夠裝兩個人,旁邊還有音響、壁掛式電視屏、迷你吧台、香薰燭台。浴缸充滿一池清水,某人就安安靜靜沉在水底,仍是人形,而且竟然全副武裝。這人穿脫衣服的腦回路異於常人,這回就套著剛換來的新衣服,心滿意足地泡進水池子裏,打著瞌睡。小千歲整個人是半沉半浮,臉孔享受般的埋進水中呼吸,隻有一頭亂發和後脊梁還露在水麵以上。偶爾一串水泡“咕嘟嘟”從唇齒間蕩出來,看起來特悠閑舒服。這人隻把一條胳膊伸出來,高高地搭在浴缸沿上,細長的手指輕輕捋過白瓷磚,顯然醒來了。襯衫在水下蕩出裙袂飄飄的翩然感,整個人像就要遊起來。衣物布料浸透,看得到輪廓,整條身軀肌肉勻稱,通體皮膚呈現一層淺金光澤。小千歲也睜開眼,細長雙目睜在水下,一動不動,也注視楚晗,浮出明顯的笑容,挺開心的。兩人隔門隔牆,相對而視,瞳仁目光都對上了,就這樣靜靜地用視線將全副心思交合纏繞,任水流不停撩動心底波紋。楚晗是那種某方麵心理非常淡泊、禁欲的人。他並不想做什麽,本來也沒做過,甚至連意淫對方的心思都沒有過。就這樣悄悄看一眼,就感到身心滿足。兩人都很快樂。床頭電話響了。楚晗過去按下通話鍵。床頭視屏突然開啟,綻放出一張熟悉笑臉。偶爾早上睡得迷迷糊糊時這樣一張瘦長臉在床頭閃現,楚晗總有種錯覺,看見那裏頭的人就好像在照鏡子,爺倆實在太像。他爸保養得年輕,又臭美愛捯飭,而楚晗自己偏少年穩重,年齡感就更相近。視屏裏的人露出千年不變的英俊笑容:“寶貝,下午好,以為你不在家。”楚晗:“爸,有事?”老帥哥笑了笑:“也沒事,就是瞧一眼你在家幹什麽呐。”楚晗表情極其自然,謊話流利:“沒幹什麽,剛睡個午覺,起來看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