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正是因為發現了奇怪的地方，才會被米歇爾這樣對待吧，”頓了頓，蘭德爾說道，“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在睡覺，而且情緒也越來越不穩定。” 海拉沉默了。 雖然整天嚷著要調查洛齊納，要將對方徹底趕出星球，但是這種事情真正發生在她認識的人當中卻是第一次。 蘭德爾看著海拉的表情，心想，其實他和海拉是一樣的，不是嗎？ 他們都有想要做的事情，但是邁出第一步卻總有些猶豫。 即使他在阿爾瓦山呆了兩年——但是這兩年間，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訓練自己身上。每天在腦海中演練和真正碰上這種情況，是完全不同的。 有誰能夠要求他，一下山就成為對什麽都非常冷酷，沒有同情心的人？ 殺魔獸和殺人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是在另一方麵，蘭德爾卻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懦弱。 兩年前，他已經被愛德華害成了這樣。 兩年以來，仇恨的情緒一直被他埋在心底，早該生根發芽。他應該比任何人都狠得下心來——因此在麵對撒亞心存猶豫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對自己失望了。 發現了蘭德爾的沉默，海拉轉過頭看著他，問道：“怎麽了？你在擔心他？” 蘭德爾微微一楞，別開了目光，說道：“不…好吧，是有點。” “噢，但是說實在的，”海拉說道，“我不覺得你的室友還有挽救的可能。神經毒素我知道點，如果是厲害點的家夥，一旦破壞了人體的大腦，那就永遠沒辦法恢複了——即使把他體內的毒素清理幹淨，他最終還是會死掉。” “我知道。”蘭德爾點了點頭。 “隻要我們能抓住那兩個家夥，就能為撒亞報仇了，”海拉沉默了會兒，說道，“雖然我也有些無法接受……你猜他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蘭德爾說道，“我隻希望他沒有在殺人。” 晚上的時候，海拉用聯絡器聯係了蘭德爾。 “我父親說明晚有一場貴族宴會，他要帶我一塊兒去，我想你可以當我的男伴。” “得了吧，海拉，”蘭德爾有些無力道，“我現在對這事兒沒什麽興趣。” “你是白癡嗎？貴族宴會——格麗華德家也會來！”海拉飛快地說道，“現在撒亞下落不明，再過幾天高年級的幸存者就會回來了，現在是個好機會搞清楚格麗華德家到底在搞什麽鬼！” 蘭德爾蹙起了眉。 “我問過我父親啦，他說幸存者名單中沒有愛德華和米歇爾的名字，為了這件事情，格麗華德家的男女主人這幾天天天跑軍部呢！” “是嗎？”蘭德爾木然地說道，“他們真關心自己的小兒子。” “是啊，”海拉嗤笑道，“他們的大少爺已經下落不明了，怎麽能再失去一個小兒子呢？不過我覺得事情可沒那麽簡單，我不相信愛德華和米歇爾死在那場災難中了！” “如果他們要回到新瑪法，那麽隻能說明他們要做些什麽事情了——”蘭德爾說道，“一些，隻有擺脫貴族之名，才能方便去做的事情。” 海拉沉默了會兒，問道：“你說，到時候我們該告訴校長他們嗎？” “我想到那時候，就算不用我們提醒，他們也會知道的，”蘭德爾扯了扯嘴角，說道，“到時候全世界都會知道，貴族格麗華德家的小少爺，是一個洛齊納星人。” 第二天下課後，蘭德爾正在往寢室走，聯絡器忽然間響了起來。 海拉對他說道：“去學校後門。” 蘭德爾走到學校後門，等了一會兒，一架小型飛行器便從天空中往下滑翔，猛地停滯在他麵前。 飛行器的窗戶被搖了下來，海拉化著濃妝，她對蘭德爾說道：“上車，我父母親已經在宴會場地等著我們了。” 第37章 曖昧之夜（二） 飛行器裏開著冷氣。 駕駛座上坐著一位穿著西裝的白發老人，大約五六十歲。 雖然年紀很大，但是依舊挺直著背。當蘭德爾坐進去的時候，他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仿佛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目光，但卻帶著點審視。隨後，他向蘭德爾點了點頭。 應該就是海拉他們家的管家。 蘭德爾朝這位老人笑了笑。 “你就穿成這樣嗎？”海拉瞄了眼蘭德爾的著裝，不滿道，“你還帶著書包？” “哦，大小姐，”蘭德爾翻了個白眼，小聲說道，“你根本沒告訴我什麽時候要出來，我剛下課打算回寢室。” “好吧，”目光在蘭德爾身上停留了很久，海拉張了張嘴，仿佛還想吐槽一下似的，不過最後還是沒有繼續下去，而是轉過了頭，說道，“莫裏森，待會兒給這個蠢蛋找一件西裝來。” “是的，小姐。”名為莫裏森的管家恭敬說道。 在蘭德爾還是格麗華德家的大少爺的時候，他經常有機會坐這種豪華的飛行器。 飛行器也分各種牌子，普通飛行器和昂貴的飛行器在外觀上就相差很多。不過索性貴族乘坐飛行器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所以當他們乘坐的飛行器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飛馳而過的時候，地上沒有太多的人抬頭看著他們。 夜幕很快降臨。 飛行器在一家華麗的酒店前停了下來，立刻有人過來引導他們去停泊位。 海拉和蘭德爾先下了飛行器，上了五十四樓，進了他們家包的一個房間。 此時房間裏一個人也沒，估計尼克家族的兩位家長都已經在宴會場地了。 沒過一會兒，莫裏森就回來了，並且給蘭德爾帶回了一套西裝。 蘭德爾還完西裝出來的時候，海拉和莫裏森看見他都有些驚訝。 “哦……”海拉楞了會兒，說道，“沒想到你穿的挺好。” 全身上下沒什麽地方是不合適的，領帶也打的非常棒——但是要將這套東西全部打理好，連貴族都要好好學習練習一番，一個平民是怎麽學會這些的？ 頓時，莫裏森看向蘭德爾，有些若有所思。 海拉站了起來——她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抹胸禮服。海拉的身材原本很矮小，但是在這件禮服的襯托下，整個人也顯得成熟起來。 她繞著蘭德爾走了一兩圈，沉默了會兒，說道：“我覺得你該再打扮下。” 蘭德爾看著全身鏡當中的自己——他當然知道自己還需要“打扮打扮”。 以前他並不是沒參加過這種宴會，更何況他向來是喜歡招蜂引蝶的——好吧，雖然他現在已經沒這個愛好了，不過他必須承認以前的他的確有——所以他向來知道怎麽樣打扮自己會更加帥氣。 不過現在也沒那麽多時間花在這件事情上，蘭德爾也實在沒什麽興趣，於是他轉過頭問莫裏森道：“請問有什麽定型的東西嗎？” 之後，莫裏森給了蘭德爾一瓶定型水。 定型水效果很好，蘭德爾幾乎花了沒多少功夫就把頭發整理好了。 原本亂糟糟的頭發被小心梳理好了。此時蘭德爾才發現自己的頭發已經很長了，末端到了肩膀，甚至有更長的趨勢。額前略長的劉海隱隱遮住了左眼，左耳的耳釘閃閃發光。 海拉盯了鏡子中的蘭德爾一會兒，忍不住說道：“要是你的臉能更好看點就好了。” 蘭德爾：“……” 他摸了摸自己臉上那層假臉皮，心想要是他原來那張臉，當然是最完美的。 不過經過他這番整理，他現在的樣子也勉強入得了眼了。 於是，海拉麵無表情地挽上了蘭德爾的手臂，兩人下到三樓，進入了會場。 尼克家族並不是住在主城的貴族，從某方麵來說，地位也沒主城的那些貴族高。 不過鑒於貴族之間的各種禮數，這次舉辦宴會的人還是把尼克家族給邀請了過來。不過看尼克家族兩位家長周圍沒什麽人的情況來看，也知道他們在這場宴會中有些被冷落了。即使海拉的父親在軍部工作，不過本身也不是非常高的職位，所以也沒太多人巴結他。 海拉和蘭德爾進入會場的時候，三三兩兩的目光投射到了他們身上。 那些人看到海拉的一瞬間有些驚豔——說真的，海拉穿著這身化著濃妝的樣子，的確有點像海報中的女明星。更何況海拉還木著張臉——叫蘭德爾說，這種樣子實在有點不討人喜歡——不過在其他人眼裏，卻成了冷豔了。 然而當他們把目光放到蘭德爾身上時，臉上又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他們再也沒了什麽興趣，就這樣回過了頭，並且輕聲細語地說著，尼克家族的女兒長得不錯，不過男伴實在太不起眼了。 海拉並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在她看來，那些打扮鮮麗的貴族少爺們根本沒有伊凡·沃茲林來的有用。於是她在會場裏掃視了下，便找到了自己的父母親，走了過去。 尼克夫婦非常低調。 海拉的父親身穿黑色西裝，他的身材比較魁梧，非常有男子氣概。而他的妻子穿著酒紅色禮服，從她臉上那些細細的皺紋來看，保養得似乎也不怎麽好。 不過這兩人很容易給人好感。 他們看到走過來的海拉和蘭德爾時立刻就露出了笑容。海拉的母親張開雙手，擁抱了海拉一下，海拉的父親跟蘭德爾握了握手，說道：“很高興認識你。” “您好，我叫伊凡·沃茲林。”蘭德爾尊敬道。 “海拉跟我們提過你，”海拉的母親笑著看著蘭德爾說道，“你好。” “夫人好。” “父親，”海拉見幾人互相介紹完畢，立刻就直奔了主題，“我聽說高年級的人快回來了，是真的嗎？” 海拉的父親楞了楞，隨後露出了一抹苦笑，無奈道：“是的，我聽說他們快回來了，估計還有一個星期。” “你真是無時無刻不關注著這些事情，”海拉的母親歎了口氣，問蘭德爾道，“她在學校也這樣嗎？” 蘭德爾笑了笑說道：“我想是這樣的沒錯。” “得了吧，”海拉毫不客氣地對自己的母親說道，“媽媽，你以為我找到的朋友會是什麽類型的呢？” 顯然海拉的父母親對她很了解，因此相視一眼，都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會場上沒什麽座位，實際上大多數的貴族都會選擇端著酒杯站在那兒小聲聊天，很少有人會真的坐下來。 不過尼克一家和蘭德爾顯然不怎麽在意這種禮數，他們四人找了一處角落，坐了下來。 蘭德爾掃視了整個會場，發現當中有不少熟麵孔。 譬如曾經襲擊過撒亞的拉傑爾穿著一身酒紅色的騷包西裝站在他的父母親旁邊，不過這家夥沒了往日的囂張，也不知是在父母親身邊收斂了，還是希爾的那場“教育”真的頂用了。另外還有以前蘭德爾參加宴會時碰到過的那些貴族——隻不過那些人現在都不認識他了。 最後，他把目光放到了站在會場中間，周圍有著不少人的格麗華德夫婦身上。 他們兩人的裝束和以前沒什麽差別。 蘭德爾的父親穿著一身銀灰色西裝，他的母親穿著一身黑色禮服。男人攬著他的妻子，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不過有些勉強，顯然愛德華還沒有消息這件事情給他們的打擊很大。 “嘿，別這樣一直盯著他們看。”海拉小聲提醒道。 蘭德爾收回了目光。 海拉的父母當然也注意到了蘭德爾剛才的異常，他們瞧了格麗華德夫婦一眼，低聲感歎道：“我聽說那兩位的長子兩年前失蹤了，到現在也沒找到。現在又沒有了次子……” “如果換成是我，我絕對沒辦法像他們這樣還能站著露出笑容，”海拉的母親歎氣說道，“有時候我覺得，當初我們選擇離開主城是正確的，因為在這個城市留下去需要背負太多的壓力。” 蘭德爾沉默著，心想，在他消失的那段時間裏，他的父母也像現在這樣，依舊掛著勉強的笑容，出麵宴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