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生對著陳臻輕輕笑了一下。  他眼間的那道疤也笑了一下。  然後他伸出兩隻手指,拈起陳臻的刀尖,語氣輕輕地道,“大人,您知道殺了我,有什麽後果嗎?”  “我不管有什麽後果。”陳臻語氣不變,“我隻知道,死的那個人,他有父母長輩,有親朋好友,他的生命有限而脆弱,現在那個人死了。而你,你擁有永生,擁有力量,擁有很多,可你還是殺了一個無辜的人。你藐視規則,死不足惜!”  簡寧聽到這居然笑了下,他捅了捅沈明光,“這小吸血鬼還一套一套的,有點意思。”  沈明光沒回答,他看著陳臻的背影。  那個背影是倔強而堅定的,從肩到腰的剪影像劍一樣筆直。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逆著光,並不真切,像個幻影。  那瞬間沈明光好像被送回了另外一個世界,周身的聲音全都消失了。那個世界很冷,很冷漠,但維達爾還活著。  那個維達爾,也有真善純良到別人會說他蠢的性格,有相信正義公道的執著。  那個背影,是他曾經費盡全身力氣竭力去靠近,卻始終夠不到的背影。  很快,周圍的血族見家主被這麽‘挾持’著,都在邊上又驚又怒地想衝上來,反倒是劉長生對下人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他依舊是不動如山的樣子,問陳臻,“大人,你是一定要跟你的同族不死不休是嗎?”  陳臻笑了下,“對。說不定你死了也不消停,我還要把你劉家上上下下查一邊,隻要犯過事的都一並處死,剛好今天也有狼族朋友在這裏,也當是做個見證,見證下我絕不偏袒同族。”  “狼族見證,絕不偏袒……”劉長生輕聲譏笑。  劉長生垂眸去看,刀尖還立在他脖子上,隨時都可能要他的命。劉長生想了一會,又轉過頭去看了劉鋒一眼。  但也隻有一眼,很快劉長生就回過神來,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他微微抬起手,再抬起頭,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沈明光看劉長生動作不對,瞬間站起來又驚又懼地撲過去——“陳臻,他有槍!把刀放下!”  而同時,另一個聲音也響徹了整個大廳————  “陳臻——”  眾人都不知道麵前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到的。大家隻感覺到一股黑色的殘影閃過,帶著很淡的雪茄味飄過去,然後麵前就已經多了一個中年男性。  來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鬥篷,帽子間露出幾縷銀發。他眉頭深鎖,臉上深深淺淺的溝壑裏都是鋪天蓋地的威嚴。  奧蘭一把搶下陳臻手裏的刀,一把按住了劉長生的手,擰著眉怒喝,“幹什麽?誰允許你們對同族動刀動槍了?!”  作者有話說:我來解釋,不是不想把破案的劇情寫得精彩一些,這一大段的劇情設置就是為了體現陳臻因為莽撞而打破一些平衡的格式,去造成後文的衝突。陳臻也不是蠢,在他那個處境下,加上他過去的經曆和性格,他任性且陰差陽錯地攪黃了一切,大家能get嗎?陳臻不是一個完美的角色,因為一些原因他目前的形象是殘缺的,希望大家get這個點。第三十二章 宿命和團圓  陳臻被奧蘭滴溜到角落裏訓了快有十五分鍾了。  “我教過你整天跟同族打打殺殺的?”奧蘭恨鐵不成鋼地死死戳了下陳臻的腦袋,“你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  陳臻委屈地不行,脾氣也上來了,“我做錯了什麽?人死在他房間裏,就算不是他殺的那也跟他有關係,他還包庇族人犯戒!四長老,你知道他們有多有恃無恐嗎?我現在懷疑是劉長生自己殺的人,然後還殺掉同族來……”  “陳臻!”奧蘭大聲打斷他,巴掌已經高高地揚了起來,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但那巴掌起起落落地,依舊是半天落不下來。  奧蘭閉眼歎了口氣,冷靜了一下,才厲聲道:“陳臻,現在你給我聽好,不準再插手這件事,絕對不行!你可以不離開四川,但我要你安安穩穩地,誰也別去招惹,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來接手,你聽到沒有!”  “沒有!”陳臻大聲吼回去,“除非我死了,不然絕對不可能!我沒做錯什麽,為什麽我要對這些視而不見?你以前總是跟我說我背負著責任,現在呢?!為什麽我要逃避這一切?”  這其實是非常奇異的一幕。  如果避開兩個人的長相不談,他們眼中的執拗堅持十分相似。要是仔細觀察,你會發現,陳臻和奧蘭煩惱、生氣時下意識地小動作都幾乎一模一樣,那是長年累月相處在一起刻出來的模子,讓他們性格中一分不讓的堅持別無二致。  隻不過,一個年輕,一個穩健罷了。  奧蘭陰晴不定地看了他半天,又拐到了另一個話題,“行,聊個別的。陳臻,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沈明光,你解釋一下。”  陳臻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奧蘭的視線,“反正我喜歡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奧蘭看到他目光中的堅定,隻覺得心都涼了。  他疲憊地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些許鎮定,“陳臻,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別再管劉家的事情,你該上學上學想和誰談戀愛睡覺我都裝看不到。另一個,馬上就跟那個人斷了,我給你做血咒催眠忘了他。”  陳臻渾身一震,“四長老,你剛剛說什麽?血咒催眠?長老,不是沒有血族和人類在一起的先例啊!”  消除一個血族的記憶很難。要動用血統純正的血族身上流淌的心頭血施以血咒,才能完成。這對大多數血族而言十分消耗力量,幾乎沒有幾個人會動用這個邪術。  “誰都行,那個人不可以。”奧蘭果斷地否決。  奧蘭像是已經失去耐心,他疲憊地搖了搖頭,“你自己想一想,離開之前給我答複。不準輕舉妄動,不然我打斷你的腿。”說完就徑直朝著沈明光走過去了。  “奧蘭長老——”陳臻急急忙忙抓住他的袖子,“你別找他麻煩,是我自己……要跟他在一起的,你別——”  奧蘭沒理他,大步走到沈明光跟前,“我們聊聊?”  簡寧立刻敏感地站了起來,“你想幹嘛?”  沈明光對簡寧做了個手勢,才對奧蘭說,“聊吧。”  陳臻手足無措又不敢去拉,隻能忐忑地看著奧蘭和沈明光走進了小茶廳裏麵,進去前奧蘭還在門口畫了個十字咒……  “完蛋了……”陳臻大腦一片空白,“我估計我要失戀了,這是不是叫棒打鴛鴦……”  簡寧翻了個白眼,“我說這位血族小公主,鴛鴦那是一公一……”  陳臻一腔不滿終於有了發泄口,簡寧話沒說完,陳臻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還好簡寧動作夠快閃開了。他譏笑地看著陳臻,“怎麽了,叫你小公主還不高興?你不知道我們男人揍人都用拳頭麽?就你這種小公主,隻會扇巴掌。”  陳臻冷漠地往邊上挪了一點,作勢拿刀,“是嗎,你想跟我比比誰的刀快?”  簡寧聳肩,漫不經心地瞅了那邊給劉長生捏背的劉鋒一眼,“誰用刀啊,我有槍,還有爪子,刀太俗了。”  陳臻懶得跟他搭話,憂心忡忡地看著牆上那個十字咒。  簡寧瞟著劉鋒也心煩,把之前沈明光交代的所有忘得一幹二淨,開始給陳臻洗腦,“我說,你算是你們吸血鬼族裏麵的小公舉了,啥也不缺,怎麽就偏偏要跟明光在一起?你看上誰不好,要看上一隻狼。”  陳臻忍無可忍地轉過頭,“朋友,我都笑了,你可真有意思!你們就是見不得別人恩恩愛愛處對象是吧?我知道你對他有意思,但你有必要因為這個歪曲別人的種族嗎?他現在是人類!請你搞清楚!我猜猜你下一句是什麽?沈明光不但是狼還是狼王對吧?”  沈明光身上沒有一點狼族的味道。  簡寧點頭,“對,這都讓你知道了,說的都對,他現在是人類,但他真的是狼王,你趕緊跟他分手吧,免得大家以後見麵尷尬。還有,我他媽不喜歡男人!”  陳臻哼了一聲,“你吹,你繼續吹,你猜我信不信你的狼言亂語。”  “?我吹?人民警察閑著沒事兒跟你吹?”簡寧搞不懂這人是明知山有狼偏向狼窩拱還是另有企圖,完全聽不出真假,他又不能完全相信血族,誰知道他是不是對狼族圖謀不軌,“反正我就一句話,你要是動了沈明光一下,我們狼族跟你沒完。”  陳臻翻了個白眼,“你都多大人了,挖別人牆角還要拖家帶口地上?有沒有點自尊心?”  簡寧:“……”  ***  十字咒外邊的人看不見裏麵,裏麵的人卻看得到外邊。  沈明光就透過那道透明的屏障看著陳臻和簡寧說話。  奧蘭引他進來,兩個人沉默了很久,都沒說話。  等奧蘭點燃了雪茄,沈明光依舊是站立著,看著外麵的陳臻。  奧蘭歎了一口氣,“你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  沈明光沒回答。  “厲平前年查出來,有個十字衛行蹤詭異,暗中來往中國頻繁,時常拍一些維達爾的日常起居,但也不像是對他有不良企圖……我查了很久,才發現是你的線人。”奧蘭看著他,“你不該出現的。”  沈明光轉過身。  轉過身之後他的表情完全變了。  如果說他之前身上還帶有偽裝,那此刻他已經露出了身上所有的鋒芒——那是一種剛毅、堅定的氣勢,眉眼間勃發的英氣透過目光全都砸向了奧蘭。  奧蘭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歎了口氣,放下了手裏的雪茄。  “我該不該出現,你不配評判。”沈明光的臉無比冷淡,“我隻知道,他受傷了,被你們的同族刺殺。我想,你已經沒有能力保護好他了。我沒有遵守約定,你也沒有。”  奧蘭閉了閉眼,臉上終於出現了幾分老態,“我……是有些力不從心了。但你貿然出現在他身邊,隻會讓事態更加嚴重。”  沈明光居高臨下地看著坐著的奧蘭,“現在已經晚了。我控製不了感情,你控製不了別人的欲望,又何必互相指責。”  奧蘭搖了搖頭,“我孤身背負了這一切這麽多年,我絕不可能讓他毀掉。你……”  奧蘭嘴唇動了動,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你帶他走吧。我來善後,別的什麽都不用管,先過了這段日子再說。”  他的語調罕見地帶上了懇求。  一個身居高位的長老,對著一個平凡的男人懇求,實在是有些滑稽,但兩個人的氣勢又十分微妙,如果仔細看,你會覺得,沈明光是實際掌控兩個人談話節奏的那個人。  “你大概真的老糊塗了。”沈明光輕蔑地笑了一下,“我和他怎麽過得了,中秋快到了。”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奧蘭看著沈明光,想了很久,才用商量的語氣道,“那你勸他,至少先別動劉家,別讓事態更嚴重。等中秋那天,我想辦法帶他離開,然後……”  奧蘭皺了皺眉,一字一頓地道,“你們就別見麵了,別讓他知道,讓他沒有負擔地過下去吧。”  “為什麽不能動?”  “劉家很可能會反水。”奧蘭沉吟著措辭,“總部有異心的人一直在和劉長生接觸……你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到時候他們勾結起來,我……根本控製不住。”  沈明光聽完,先是沒什麽反應,他轉過身去,重新看了一眼外麵的陳臻。  陳臻整個人都快撲到屏障上來了,湛藍的雙眼裏全是驚懼擔憂。  讓他沒有負擔地過下去。  沒有負擔。  沈明光想朝他走近一步,卻又收回了腳。  他們隔著一層屏障。  不是十字咒,不是相差的十幾歲,不是狼族和血族,也不是眾人的阻擋。  是什麽,沈明光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或許,是他不敢確定的心,和數不清的懦弱、猶豫,還有膽怯。  也或許是宿命,他最恨的一個詞。  良久,他才對奧蘭低聲承諾道:“我答應你。但你要交代好,瞞著我的身份,中秋之前,讓我跟他再團圓幾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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