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臻嚇得想哭,他把匕首抽出來,抵住了自己的胸口,又把那把上了膛的槍也指向了自己的胸膛。 他手很抖,已經被嚇得快失去理智了。 刀尖戳破了胸前皮膚的一個小口,很快就冒出細小的血珠來…… 陳臻哆哆嗦嗦地說:“你別逼我去死,我他媽真的受夠了……” “把刀放下,你流血了。” “別過來——!” 沈明光停住了腳步。 “你到現在……”沈明光看上去也很疲憊,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陳臻,“還是不能接受我是狼嗎?” 陳臻現在無法跟他聊這個話題,他重複了一遍,“你放我走,我要離開這裏。” “不可能。” 陳臻聞言二話沒說朝著自己開了一槍。 銀子彈沒入腿間皮膚的刹那沈明光瞳孔縮了縮,正想撲上前,陳臻又朝自己腿上那個流血的彈孔之下開了一槍—— 他幾乎快握不住槍,這麽多天的混亂終於在此刻全部糅雜成岌岌可危的崩潰,“——你別過來!你讓我走!” “我不過來——”沈明光的爪子焦躁地磨著地板,他看上去很頹敗,“你把槍放下,別……” “出去。”陳臻忍著痛楚,忍不住開始哭,“我求求你了,你讓我走吧……你別逼我,我受不了。” “你不要哭。” 沈明光語氣終於開始有些慌了,他甚至重複了一次,“……你不要哭,我不過來。” 陳臻搖頭,眼淚還是一直掉,“你讓我走,我受不了你這樣,我要瘋了……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再過來我立刻把刀插/進去——你別過來!!” 沈明光被他喝住,不敢動了。 他靜靜地看了看陳臻腿上的那兩個血洞,又看了看陳臻的眼淚。 最後他低頭沉默了一會,抬頭問了陳臻,“你寧願去死,都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陳臻哭著搖頭,“我不想這樣跟你在一起,是你在逼瘋我。” 沈明光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那段時間裏陳臻慌得不行,他很害怕,怕沈明光撲過來,他拿不準自己能不能打得過他……如果打不過的話該怎麽辦……陳臻被這幾天嚇得快要精神失常了,獸態的沈明光直接把這些天的矛盾瞬間點燃,陳臻不想心軟了。 “我要走。” 沈明光靜靜地看著他,“你想清楚了嗎,你真的要走嗎?” 陳臻哭著點頭,“對,我要走。” 沈明光又問了一句:“你這麽無法接受,我是狼嗎?”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受傷,那麽多天的強硬,到此刻他終於才開始有了脆弱的情緒顯現。 陳臻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他被嚇到了,固執地說:“我要走。” 那隻狼很重地從鼻子裏噴了口氣出來。 “你走吧。” 沈明光看著陳臻,“快走,我不想後悔,我隻放你這一次。” 隨後他就很幹脆地轉身,幾步躍出了臥室。 陳臻等他走了之後才慌不迭已地衝過去把門鎖上,又慌慌張張地去穿衣服…… 他手抖得扣不上扣子,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但現在他一心隻想離開這個地方,他怕極了,他怕這個樣子的沈明光,怕被狼形的沈明光侵犯,也怕這樣下去自己被逼瘋……到最後隻能讓他和沈明光都永遠痛苦。 陳臻隨便套上了衣服,什麽行李都沒帶,就拿上了自己的匕首和槍,準備好後跌跌撞撞地衝出了房間。他一頭銀發亂糟糟地散在背後,活像是真正的瘋子,雖然這個瘋子長得有些過於漂亮了。 他步子快得像一陣風,轉眼間來到玄關按下了大門的門把手…… 在衝出沈明光家的那瞬間,陳臻腦中一片空白。 但他隱約是知道的。自己再一次把自己和沈明光的關係扯得一團糟,可能再也無法挽回。但他不敢再心軟了,他不能心軟。 陳臻慌張地逃,他不敢回頭看,甚至來不及等電梯,就朝著安全通道的樓梯一路往下衝…… 沈明光沒有來追他。 陳臻一邊跑,一邊哭。一開始他跑得很快,到後來腳步才漸漸地慢了下來,他不知道是因為腿上的傷太痛,還是因為心太疼,反正他有些走不動了。 他知道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因為他的又一次膽怯。 等搖搖晃晃地下了樓,他才露了個頭,不知道從哪裏就湧上來一群人,把陳臻團團圍住。 厲平先是給陳臻裹了件鬥篷,他看到陳臻腿上的傷,二話沒說把身上的襯衫邊角撕了,跪下給他處理包紮——周圍另外幾個人陳臻也都紛紛圍過來。陳臻都見過這些麵孔——西邊的家主白霖,東邊的家主餘良,還有一些大概是他們的家臣……他們都身著輕便,眼神焦急,不知道在這外麵等了多久。 厲平語氣很急:“您的腿要立刻做個小手術……老天啊,這是狼王幹的嗎?……殿下,拉斐爾長老說了讓我們在外麵等您,不能輕易闖進去……狼王給這個小區設了禁止術,我們也進不去,因為拉斐爾長老說等您的通知,所以我們一直在外麵等著……殿下,我立刻傳令下去派人手過來,狼族實在是太欺人太甚了……” 白霖也接話:“維達爾殿下,南部的亂黨我們已經處理幹淨了,現在劉家暫時由我和老餘接管著,我們先帶您回去休息一下,這邊看您的指令,狼族這次確實很過分,您看你是打算……” “別說了……”陳臻打斷他們,他握緊了手上的匕首,“——都閉嘴。” 厲平皺著眉還想說什麽,等看到陳臻襯衫領口那大片的吻痕,又閉嘴了。 他們的稱呼變了。陳臻知道,很多事情都變了,不僅是他和沈明光。他知道如今‘維達爾’這個身份,在總部、在整個血族中已經有了不一樣的份量。 等眾人護著陳臻上了車,白霖小心地問了句:“維達爾殿下,那狼王這裏我們還是……” “說了別管!”陳臻大聲打斷他,“也別叫我殿下!我現在不想聽別人叫我殿下!” 眾人都愣了下,不知道怎麽回答。 厲平手邊是醫藥箱,正準備給他取子彈,聽到這話也愣了。 陳臻疲憊地把臉埋進掌心裏。 很久以後,他才說了一句: “我不想呆在這個城市裏,一刻都不想……我要回倫敦,就現在,馬上帶我離開中國。” 陳臻說完,就側過頭去看車窗外的天空,沒再開口。 厲平小心地抬眼偷瞄他。 陳臻現在的樣子其實非常賞心悅目。雖然憔悴,但卻有一種破敗的美感。他看上去很疲憊,藍眼睛裏有很多說不出的情緒,長長的銀發散在身後,很亂,衣服也皺巴巴的,但襯著那張漂亮的臉,和脖子上的那些吻痕,還有脖子上那個月亮狀的烙印……這一切組合在一起,莫名給人一種淩亂的美感。 厲平看得有點呆。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陳臻那雙藍色的眼裏,滑下兩行淚來。 厲平心裏一抖,陳臻臉上的悲戚和恐慌仿佛會傳遞……他再不敢細看,隻能低下頭,去看那雙鮮血淋漓的腿。 他仿佛聽到陳臻小聲喃喃地問著: “……我做錯了嗎?” 厲平不知道陳臻在問誰。第七十七章 等待 回倫敦的飛機上,陳臻一直在發呆。 拉斐爾早就讓屬下備著各類交通工具等著陳臻了。 陳臻踏上那架飛機的時候的時候有些恍惚。他知道,這一次的航程自己不再需要去乘坐有很多人類的航班,也再不會遇到一個掏出瓜子和他聊肖邦的鄰座。 等開始平穩飛行之後,厲平坐在陳臻旁邊,在欲言又止了半天……他想了很久,還是打算自己先請罪—— 於是他便直接跪到陳臻座位邊上,低下了頭。 “維達爾殿下,中秋夜和狼族的爭端全都因我而起,讓您陷入兩難的境地又造成這一切的誤會都源於我的愚蠢……拉斐爾長老說了,等您回總部之後讓我自己跟您請罪,所以現在殿下,您懲罰我吧。” 說完厲平就雙手平舉起自己的刀——“請您懲罰我。” 那把刀上麵有一個十分精致的十字紋,毒蛇和玫瑰交纏,和另一個圖標相似,和大長老的家紋有一些不同,但同出一脈。 陳臻默了下……他把鬥篷裹得緊了些……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些人也依舊要叫自己殿下……那個讓他並不愉快的稱呼…… 但陳臻怎麽說都不聽,就隻能聽著他們這麽叫。 思考過後,良久他才道:“厲平,你成為十字衛的第一天起就應該明白那個道理——對誰都不能交出你的刀,可你現在把這柄刀如此輕易地交付於我……我認為……你不該對自己這樣草率。” 說完陳臻倒是自己也愣了下。 ……確實,不該自己這樣草率。 厲平聽完,搖了搖頭,“這不是草率……殿下,我差點害您殺掉自己的愛人,我……應該受罰。” 陳臻沉默了一會,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其實這事情會發生……和盧、喬無關,和拉斐爾無關,和你也無關……”他頓了下。 “……和沈明光……也無關,我不會去責怪任何人,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陳臻低著頭,“事情都發生了。無論後悔掙紮,還是讓你以死謝罪……都無法挽回過去。就像我曾經試著去重建阿斯加德一樣,過去隻能用未來的努力去彌補……所以你起來吧,我不怪你。” 厲平在原地心情起起伏伏地平靜了會兒,才猶豫地站了起來。 隨後他看著陳臻心情不佳,就想找點別的事來讓他轉移下注意力…… 等思索後,厲平靈機一動,從後麵抬過來一個小箱子,打開之後對陳臻道: “殿下,這是白家主讓我交給您的臨別禮物。他說了,歡迎您隨時到中國,中國區的族人永遠歡迎您,無論您是想上學想旅遊想高考他們都會全力支持!因為了解到您對中國的考試很有興趣,所以之前在狼王住所外等待您的時候,中國區各地家主有了一個十分有意義的策劃——他們打算為您組織一個涉獵十分全麵的各類考試輔導班,無論是高考、藝考、體考還是……” 陳臻也不知道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力……他慢慢地睜開了眼,挑著眉頭去接過厲平手裏的箱子。 放在麵上的是一本鮮紅封皮的《血族生存指南》。 厲平還在喋喋不休,“不僅如此,中國區的幾位家主根據您的經驗,認為我們血族很有必要重新編撰一本適合血族使用的生存指南。因為您手上這本是為您量身定製的,所以內容比較……狹隘,所以幾位家主有了一個計劃——分門別類地為族人們編撰實用可靠的教科書,而不是全都用一本囊括……計劃呢分類有生活實用篇目、社會交際篇目……” 陳臻摸著手上本書的封皮,有種奇怪的錯覺——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雅安那個炎熱的夏天。 那時候他和沈明光這一世的故事還沒有真正開始,在漫長的複習考試期間,他常在夢裏見到那個有森林氣息的俊朗男人。 那個男人有好多種樣子,撩人的,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強勢的,溫柔的…… 遇見的時候,陳臻還對要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對人類社會也一無所知。他就靠著這本不太靠譜的指南,莽撞地融入了人類生活。 陳臻一邊走神,一邊隨意地翻開了一頁。 等定睛看了幾眼,陳臻突然插了一句:“確實要重新編撰,這本書很不全麵。” 厲平剛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那所謂的‘拯救血族交際困難互幫互助小組計劃’,他聽到陳臻說了句話,但沒聽清,於是問:“殿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