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老大和費言?親上了? 這種震驚九州的大場麵,自己居然沒看見?仿佛錯過了一個億…… 天靈恨不得抽死昨晚那個苦口婆心攔住琥珀不去做電燈泡的自己,他究竟做了些什麽? 陰路安這邊也聽出了費言的言下之意,他緊皺著眉頭,剛想開口解釋:“其實我——” 費言笑著打斷他:“沒事,我這人比較隨便,不會在意這些。” 陰路安不說話了,眉頭皺得更深,眼睛垂下,睫毛落下一片陰影。 天靈:“……”完了,怎麽看這誤會都是由自己這一疊黃符引起的,他默默收起黃符,承受著來自館長大人的冷氣。 費言剛說完不久,就聽見前麵屋子裏傳來一陣打罵聲,夾雜著哭泣。 “怎麽回事?” 天靈搖頭:“好像是劉雪梅和小芳的聲音,琥珀還在那裏,去看看!” 三人出了倉庫,迅速來到前屋,此時屋裏正一團亂,一些日用品被扔在地上,板凳也倒了,本來安置在正中間的香爐也被砸了,香灰落了一地,旁邊有個木質的牌位。 劉雪梅頭發淩亂,一臉淚痕,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不停地低聲哭泣著。她整個上半身都依靠著桌子,因為哭得厲害有些接不上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厥。 費言趕緊上前給她順著氣,畢竟肚子裏還有個生命,對於出身在這樣的家庭裏,它沒得選擇,但至少要健康來到這個世界上。 劉雪梅另隻手不停摸著自己的肚子,費言給她拍背的時候,發現她身體顫抖得厲害。 “您沒事吧!”費言擔心道,“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劉雪梅擦幹眼淚,停止哭泣,隻搖了搖頭沒說話。 小芳在地上蹲著,看起來很冷靜,臉上也沒有淚痕,此時她正將地上的香爐和牌位撿起,她拿了塊布,仔細擦著那塊牌位。 費言猜那上麵可能是她奶奶的名字。 琥珀拿了個錘子,叮叮咣咣在那修板凳腿,估計是剛才被砸在地上的時候弄壞的。 “怎麽回事?”天靈也跟著一起收拾,屋裏太狼狽,不管是物品,還是人。 小芳將牌位和香爐都歸位後,給她媽倒了杯水,又拿來一塊濕毛巾,一邊給劉雪梅擦眼淚一邊說:“我爸剛剛來過了,他賭錢又輸了,回來問我媽要錢。” “我媽說沒有,所有錢都給他了。我爸就開始發火,就開始罵,先是罵我媽,接著罵我是賠錢貨,趕緊嫁出去好回來點錢,畢竟陰婚的話,李家會給我家五萬。” “五萬?”費言驚訝,這在2008年的農村,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嗯。”小芳繼續道,“他罵著罵著,就更生氣了,我媽肚子裏有孩子,他不敢打,就一上來直接給了我一巴掌。” 費言看了眼,小姑娘的左邊臉頰有些腫,但表情很平靜,也不知道是被打麻木了還是不喜形於色。 “光是一巴掌他可能覺得不夠,後來就直接用掃帚抽我,琥珀姐姐還幫我擋了兩下,估計也受傷了。” 天靈抓起琥珀的胳膊,上麵果然腫了幾片,怒了:“操!他知道你是誰嗎?就敢這麽打?他完了。” 天靈沒開玩笑,他確實有審判惡鬼的權利,更有的是手段折磨他們。 琥珀終於把那條板凳腿安上去了,朝母女倆看了眼,“把你媽扶進去睡會兒吧!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小芳“嗯”一聲,扶著她媽就進了屋,過了會兒又關上門出來了。 “怎麽樣?”費言覺得劉雪梅的狀態不是太好,“你媽她還好嗎?真不去醫院?” 小芳搖頭,“已經睡下了,醫院就不去了,家裏沒錢,全都給我爸了。” 費言無法再問下去,這樣的家庭,就算能幫一陣子,也幫不了一輩子。就算給了她們錢,這錢也依舊擺脫不了被那個有家暴的男人搶走再全數輸到賭桌上的命運。 然後再循環,要錢,輸錢,家暴,要錢……說不定給她們一筆錢反而是害了她們,讓那個男人以為她們藏錢了,那今後的遭遇可想而知。 這問題的根源不除掉,小芳她們就得繼續遭罪。家暴這種事,直至十幾年後的今天也解決不了,警察管不了,法律也管不了。 費言有些無力,他突然覺得自己當狗仔這兩年,簡直就是虛度光陰。 那些影帝小花的花邊新聞,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娛樂圈裏每年都爆出太多太多事,誰誰誰又出軌了,哪一對情侶宣布分手,成為正常的前後輩關係,連通告都是一個模板。 於是這些料成了廣大網友的飯後茶資,成了十八線小明星迅速走紅的跳板。 費言有些厭棄以前的自己,究竟在幹嘛呢? 明明還有那麽多處於水深火熱的人等著他來報道,等著他來解救不是嗎? 費言突然就想開了,他想好好活著,他想拿回屬於自己的生命,再彌補以前被浪費的時光。 “你們沒想過……離開這裏嗎?”費言旁敲側擊著,試圖說服小芳,說服她反抗這種家庭,反抗這種命運。 小芳往門那邊看了眼,發現沒有動靜後才低聲道:“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也反抗過。她想逃跑,後來被村裏人看到,告訴我爸後被捉住了。之後那幾天,她被餓過,被吊起來打過,被扔到地窖裏不管不問,這些並沒有打消她逃跑的念頭。” “她準備逃走的那一夜,我跪在她麵前,使勁地求她,不要拋棄我……為什麽要拋棄我?我不明白,究竟是有多厭惡我才能讓她如此狠心又堅決地離開……她被關起來的那段時間,我求我爸不要打她,不要折磨她。我每天給她偷偷送飯,偷錢買藥扔給她。” “後來我爸喝醉了,我才知道,我媽是被拐賣來的。” 幾人都怔住,劉雪梅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終於得到了解釋。 “她是城裏人,卻被困在這裏一輩子。” “我那時候想啊,她厭棄我是對的,我能理解,我可以理解,畢竟是被強迫的,我的存在對她來說很礙眼……不,應該說是人生的汙點……” “我突然就覺得,她逃跑應該是對的,她本就不屬於這裏,本就應該拋下我,我這麽一個孩子,憑什麽得到她的愛?” “我那時候就盼望著她能逃出去,這樣我自己心裏也好受一些,至少我幫了她,她對我的討厭應該能減少一點吧!” “我連計劃都想好了,路線也摸得很熟,給我爸的酒也買好了,我爸他一喝多就動彈不了。” “可是她又不願意了。” “她似乎放棄了,忘記了自己曾經做過這樣一件事,忘記了前段時間她為了逃跑要死要活的模樣。” 小芳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表情很淡漠,甚至嘴角掛著一絲笑,但費言莫名覺得那笑容很嘲諷,很悲傷,很苦澀。 他眼睛一片酸澀,心裏說不出滋味,他聽眼前這個十八歲的女孩繼續道,“因為她懷了我弟。”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會破壞意境。 ☆、丁老頭 天色漸漸黑下來。 遠處霧氣漸漸從地底升騰上來,氣溫下降,風一吹,讓人覺得冷颼颼的,和下午溫差還挺大。 今天有霧,看不到夕陽。小芳盯著不遠處隻剩一個頭的太陽,神情倦怠,“我難道……就不是她的孩子嗎?” 費言怔住,小芳的神情讓他想起以前小時候在孤兒院裏被丟棄的一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被丟到門口的時候已經八歲了,記事的年紀,卻又懵懵懂懂,可能過了十年二十年就隻能對這段過往有個模糊的印象。 但費言那時候已經十三歲了,成績中等但記性好,那小女孩拿著洋娃娃站在門口時的眼神,他永遠不會忘記。 那是一種既害怕又帶著希冀的眼神,夾雜著恐懼、擔憂、失望、無奈……直到放棄,死心——一如小芳現在的模樣。 對於小芳這種遭遇,費言其實並不能感同身受,因為他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親情。所謂慈祥/的母/愛,深厚的父愛,哪怕是一句帶著關懷的責備……他都沒有得到過。 他與生在重男輕女與暴力交織的家庭裏的小芳又不一樣,小芳一直被養在父母身邊,她被忽視,被毆打,被責罵,被踐踏……她卑微又弱小,聽話又溫順,卻依舊永遠是家庭裏被遺忘的那一個。 “我上次不是跟你們說,我活不長了嗎?”小芳掀起衣服,又露出那條醜陋猙獰的傷疤,“那次不小心落水,我在水裏掙紮了一夜,也沒人來救我,河水太急,我隻能拽住邊上的樹枝,在那硬扛著,泡了許久。後來天快亮了,村裏人才出來找到我,把我救上來。” “那天晚上他們……在給我弟過生日,根本顧不上我……不對,就算不給我弟過生日,也不會管我去了哪裏吧。” 小芳說了很多關於小時候的事,幾人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費言都能想象到:那是個安靜的夜晚,辛苦一天的村裏人都在家中享受著天倫之樂,張家也不例外,他們給兒子過了一個不大不小卻很用心的生日。 過生日的孩子還在嫌著蛋糕的甜膩,而村子另一邊,同樣身為他們孩子的那個還未成年的少女,困在湍急的河水中,死命地抓住樹枝,任憑手指被割破也不鬆開! 她像一隻無助的小獸,無人問津,想求救卻又因喪失力氣而開不了口。 救命啊!救命啊!她多想張口嘶喊,她多想有人能夠來救她! 可最後,天都快亮了,還是沒有人來,她徹底失去了力氣,眼睛也睜不開,最後一根緊繃的神經也崩斷了——她幾乎快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了,盡管夾雜著不甘,委屈和憤怒。 她最終還是被人發現了,救回來後半條命也沒了,腿也因此落下了殘疾。 如今她才十八歲,現在這番模樣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費言想不出,隻知道她沒理由不怨不恨。 若是上次她早在河裏死去,那這次他們來抓的可能就是小芳的亡靈。 “我不想在這裏等死,然後死後屍體還要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葬在一起。生前冷漠待我,死後用我的屍體賣錢!憑什麽!憑什麽他們要這樣對我……”小芳的表情不再平靜,嗓子裏發出哽咽聲,她使勁忍住眼淚,“就算我隻剩半天時間,我也想出去看看,我才十八歲,不能上大學,總要出去看看……我……我想求你們,帶我走吧!我……我活不長的……我攢了一些錢,我不會讓你們花錢的……你們帶我走吧!” 費言的雙手被她緊緊握住,眼前這個小姑娘壓抑著哭聲,眼淚卻不住得往下掉。 在這個家裏,連哭都不能痛快的哭,因為可能大聲發泄出來後又是一頓暴打。 而在無數個夜裏,小芳是不是躲在被子裏偷偷哭呢? “我……”費言艱難地開口,他在這裏還剩下四天的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務,更無法自不量力讓這樣的自己,去解救另一個在痛苦深淵裏煎熬的人。 他無父無母,是個嚴重的親情缺失者。 小芳被冷漠相待,同樣是個嚴重的親情缺失者。 不同的遭遇,不同的心境,卻是同樣孤獨的靈魂,同樣的悲劇。 費言最終鬆開了她的手。 小芳看著被鬆開的手發呆,絕望和無助一下湧上心頭,果然……拒絕了自己嗎? 她臉上還有未擦幹的淚痕,嘴角卻露出一絲自嘲的笑。自己究竟……在渴望些什麽呢? 她剛準備轉頭去廚房洗個臉做飯,就感覺頭頂被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她仰起頭,紅著眼睛看著麵前的人。 “我幫你。”費言拍著她的頭說,“我還剩四天時間,但我一定幫你。” 小芳先是怔住,隨後鼻子一酸,她似乎找到了一個臨時避風港,她剛準備緊緊抱住費言以表示感激,就被人拽住了衣領。 小芳回頭,是那個不愛說話的留著長發的男人,此時他正神情淡漠地盯著自己,“鬆手。” 她被這冰冷的聲音嚇到,幾乎是無意識地縮回了手。 費言笑了笑,“去洗洗臉吧。” 小芳“嗯”了一聲後就連忙去廚房了,腳步雖跛卻是歡快。 陰路安從出房間開始就冷著一張臉了,他上前兩步,費言下意識後退,直到被他逼到角落裏。 館長把人逼在一個角落裏,直到無路可退,他靠得很近,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前的青年,呼吸打在他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