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司反問:“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麽非得要把原本全權屬於我的家產分掉一大半給你,而不是原樣奉還把範修連恩家的小船炸個底朝天?”蘭伯特站起身來,將屏幕拉遠了一點熟悉的窗景映入眼簾,他問:“日蝕號呢,你也要炸個底朝天?住在這裏的幾十上百號仆人,包括多恩,包括你的臥室和書房,你母親的遺物,你全都要炸了?”晝司神色一動,嘴上說:“必要的話,我想不出為什麽不可以。”蘭伯特哂道:“如果你真是這麽想,倒也無可厚非,但你可以殺了我,卻殺不掉所有人。範修連恩和曼德家不會放過你,經濟利益受損的其餘幾大家族不會善罷甘休,包括你現在落腳的馮家……整個虛摩提全部陷入混亂,墮入混沌,就像廢土一樣,我並不覺得這是你想要的。”“相反,有了這多餘的百分之十九資本加持,到時候你仍然是虛摩提上最大的股東,還有來自我的支持配合。到時候你想幹什麽也好,想和誰結婚也罷,一切都可以照舊進行。”馮德維恩冷哼了一聲,轉過去看晝司的臉,卻驚訝地發現他眉頭緊鎖,似乎真在沉思什麽。下一秒,他竟然聽見晝司說:“我考慮一下。”馮德維恩瞪大雙眼,但晝司已經把通訊終端向下扣在了桌子上,馮德維恩驚聲問:“你認真的?”晝司倒是很冷靜:“對。”馮德維恩手忙腳亂地抓過終端摁滅通訊,回頭一看晝司已經起身走到了門口:“等等,你去哪?”晝司說:“睡覺,走夜願,回屋睡覺。”馮德維恩滿臉不可置信:“等等,你不會真的要考慮……你相信蘭伯特?‘那個’蘭伯特?”晝司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其他撇開不談,他有一點說的沒錯,這件事不論是以何種方式結束,也已經死了太多人。”馮德維恩翻了個白眼:“你瘋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真的怎麽想的。晝司,你聽我說!我不要你犧牲我們已經付出的努力去和他交易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不要聽見沒!”晝司從眉毛下麵深深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的東西?要是知道你弄丟了數據模型,你爸會打斷你的腿。”“我骨頭很硬,”馮德維恩置若罔聞:“你等了這麽久,終於得到一次打破虛摩提上勢力平衡的機會,淘汰老曼德和範修連恩之後,你就可以聚集資源投入在戴森球計劃上。你那天跟我說什麽來著?不改變世界能源格局,廢土就永遠隻能是廢土,你忘了嗎?”晝司倏地轉過身來,冷冷道:“我沒忘。”他喉結動了動,最後吐出幾個字:“我說了,我隻是考慮一下。”第65章 chapter 62 第十二夜十日後,一則起初不辨真偽的小道消息,儼然已經成為了虛摩提上最大的新聞。街頭巷尾都傳了個遍人們都說舊時代沒落了,傳說中的李奧尼斯家終於負重難行,要分家了。要論這消息最初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已不可考,有人說是月桂號的仆人偷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談話,有人說是日蝕號的廚子走漏了風聲。但總之,等這個消息鑽進虛摩提的小酒館裏時,似乎已經人盡皆知了。“這是父子反目,”有人說,“就算放權給兒子當了那麽久的代理家主,一旦到了兒子權勢超過自己的地步,可是不會就這麽輕易收手!”另一個人卻說:“你還不知道吧?根本不是什麽父子反目,聽說真的神蒼早被殺了。現在這個是羅特找來的冒牌貨,是多恩少爺的親爹!”“什麽?那這麽大的八卦你從哪知道的?”更多人圍了上來,那人卻隻是神秘兮兮道:“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渠道了。”他人也未多做糾結畢竟坊間的消息就是聽個熱鬧,誰也不會完全當真,聽過卻總又難免信上那麽一點。眾人已經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外姓女人生的私生子能分到什麽家產,我靠這所謂的分家,不過隻是要把多恩踢出家裏吧。”“現在踢有什麽用,十八歲一過,該繼承的早拿到手了。”“那可不,好在多恩十八歲的生日已經收過了禮物……”“不過那次宴會可真是盛大……是我見過最氣派的……”就在當天夜裏,更驚人的消息出爐了,完全點燃了整座天空之城的八卦之魂謠言坐實了!晝司即將前往日蝕號就分割家產一事進行會晤,多恩、羅特等所有大股東都會參加,虛摩提要變天了!大量私家船連夜便圍在了日蝕號的最外麵圍,雖然不能太過靠近,但遙遙能看見日蝕號的燈火,四舍五入就是得到第一手消息了!這可是虛摩提的傳統,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前夕無論是與自己有關無關、有利有弊,都免不了會成為舉行宴會派對的理由!隻不過這一次,最為炙手可熱的宴會場地不再是地心大廈的167層,而是各大環繞在日蝕號外圍的大型循環艇。“看吧?就說這消息來源可靠!”“之前誰說在林堡見到了晝司的通緝令,我就知道是一派胡言!”“林堡又是什麽地方?”“不論是什麽地方,我隻知道一件事,全天下沒有別的地方產出的酒,比得上拉法耶酒莊。快些端杯子過來,別讓我開了好酒卻浪費!”徹夜歡歌後的宿醉清晨,無數傾倒翻空的酒杯酒瓶飄散著酒精的餘韻,宴會船上一片寂靜。幾艘循環艇無聲地撥開氣流,朝日蝕號徐徐進發。羅特也早早便候在了日蝕號的二樓窗邊從這裏能看見登艦的航道與著陸的停機坪,也能看見左翼塔頂的主控室以及一旁的大會議廳。二十年了,她接手範修連恩的時候,家族已經在破產隕落的邊緣,苟延殘喘地維係著幾個不斷虧空的劣勢產業。她沒有核心科技,沒有周轉資金,在任何樞紐產業裏都沒有競爭力,甚至沒有一個幫手她的父親和兄長全是坐吃山空、隻知玩樂的癮君子,整個風雨飄搖的家族落在當時幾乎還是少女的她的肩上。那時的她可是糟了不少白眼和排擠甚至在宴席酒會中,她都穿不出一件當季的設計品,也戴不起純天然石頭做成的飾品。那些火眼金睛的刻薄小姐,一看便能發現人工鑽石和天然水晶的差別,在那麽多人麵前羞辱她,說她甚至不配和宴會主人搭話,還跑到這種場合來丟人,想攀高枝想瘋了。她倒要看看,最後是誰沒資格和誰搭話。羅特早就知道了,對她說那些話的人,無非是些有賊心沒賊膽的懦夫。想攀附高枝就別屈居第二,就在那個時候,她將目光鎖定了整個虛摩提的神。她猜她不是第一個這麽想的人,但先頭沒人成功過,說明她也不是唯一一個體會到執行難度有多大的人。美女在神蒼麵前如過眼雲煙,更何況還有一位存在感極強的李奧尼斯夫人。但相較起來,羅特不但有耐心,還很受得了委屈神的光芒越是萬丈,陰影下滋生的細菌和棲息的怪物也就越多,這點沒人比她更清楚。很快,她便發現了這個看似完美家族的漏洞所在無所不能的神蒼有一位同胞兄弟,明明在同樣的環境下長大,卻卑微無名得仿若路人。他從未以繼承者的身份接受過家族教育,像一個玩世不恭又樂得逍遙的次席王儲,裝作毫不在意,但羅特知道他怎麽可能毫不在意。陰暗能甄別光明,同時也能發覺陰暗。以春宵幾度的床伴身份接近了蘭伯特李奧尼斯之後,對方便毫不在意地表達了自己對哥哥的怨憎詆毀,這男人暗戀著自己的嫂子,卻根本沒有一點與兄長抗衡的能力或勇氣。正巧,羅特需要接近神蒼,而神蒼要是讓露琪亞那傷了心,蘭伯特可是求之不得。漆麵再亮的木頭也怕從內裏腐爛,蘭伯特幫助她設計陷害了神蒼,叫兩人滾到了一起露琪亞那如蘭伯特所願地發覺了這一切,卻並沒有離開神蒼投入他的懷抱,而是抑鬱成疾,留在神蒼身邊逐漸衰弱了下去。蘭伯特最終沒有得到自己愛過的女人如果那算愛的話,然而對於羅特而言可就全是好處了她懷孕了。一夜放縱就中招的幾率實在不算高,但神蒼並未懷疑,畢竟兩人上床的事情證據確鑿,他當時雖神誌不清,但也記憶猶新。出於對露琪亞那的愧疚,他沒有進一步追究這次錯誤的延續,卻也在之後的近十年裏都不肯承認他們母子倆的身份,直到露琪亞那病逝才把她和多恩接回到日蝕號上。不過沒關係,她不但有耐心,而且很受得了委屈。你看,這麽多年了,終於等到她完全接管這個家、這艘船,李奧尼斯算什麽,還不是拆分成塊,交到了她的手中。遠處亮光一閃,是循環艇前景玻璃的反光,羅特知道,晝司的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