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殤的折扇後發先至，想擊中那蒙麵人然後搶回北冥颯； 東方炫飄逸的身形也已在半空，目光盡是不解，除了自己，還有人想奪這個孩子麽？ 最後一個，則是從離蒙麵人最近的蜀山派裏陡然飛出的年輕男子，眉心印有一個淺淺的十字。為他俊逸如仙的麵容平添一絲神聖，令人不忍褻瀆。 麵對這四人，蒙麵人反而大笑出聲：“你們想讓他死嗎？” 四人落地，忌憚地看著蒙麵人，他的手按在北冥颯的咽喉，有恃無恐。 “你是何人？”旁邊的人也都被他的突然出現所震懾，而且這蒙麵人的武功路數不同於中原任何一家門派，所以，出麵的自然是路以南。 “閣下最好不要妄動，以你一人之力，對付我們四個人，恐怕沒那麽容易吧？”君無殤玩味地開口，眸光卻是緊鎖北冥颯。 小小的人兒閉著眼睛，並不知有這麽多人為他憂心。 “放下他！”離洛寒麵如冰霜，勉強平定心中焦急，這才怒斥，“倘若你敢傷他一個寒毛，我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東方炫和蜀山派的年輕人並未說話，但是神色表明，他們兩個不會袖手旁觀。 “嘖嘖，離大莊主不必心急，隻要你乖乖配合我，我不會傷他分毫的。”蒙麵人故意粗著嗓子說話，讓人更加忌憚。他環顧一下圍著自己的四人，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顯然並不怕這些人突然發難。 莫非還有什麽後招？ “看來，你要找的人是我了？”離洛寒踏前一步，“你想讓我怎樣配合你？” “告訴我，當年去沙漠之甍的人究竟有誰！”蒙麵人目露凶光，狠厲問道。 此話一出，君無殤身軀一震，不著痕跡地看向莫希塵。莫希塵正在撿拾方才從北冥颯手中掉落的鮫人淚，聽到這話，鮫人淚差點又從手上掉落下去。他壓抑著心中的激動，慢慢直起身來，朝那蒙麵人看去。 蒙麵的黑巾飄蕩，僅露出的雙眸如鷹隼般鋒銳，也對，經曆了那場浩劫，族人的眼睛不可能還如從前那般澄澈無瑕，這種夾雜狠厲、仇恨、不顧一切的眼神才是他們所需要擁有的。 “怎麽？離大莊主不會是不知道吧？”蒙麵人也察覺到了莫希塵的目光，但是他仍然有些疑惑，那個落霞宮的副手君臨會是沙漠之甍的少主嗎？ 少主並不長這樣子啊…… 離洛寒環顧一下四周，這次武林大會來的人很多，當然也有當年參與那場慘案的人。隻是，洛羽山莊雖然以販賣情報為主，但是，這種轟動武林的冤案一般不會刻意去查，除非有人付了足夠的酬金。讓他一時之間回答恐怕有些困難。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君無殤，如果真想知道當年都有誰去了，問他是最清楚的。隻是——無殤他願意觸及這段令他傷心欲絕的往事嗎？即便他願意，自己也不會允許他受到半點傷害。他是自己的死黨、朋友、哥們兒，生死與共的兄弟！ 而君無殤察覺到離洛寒擔憂的目光，輕輕一笑，接口道：“閣下問錯人了！你若想知道當年的事，問我最清楚了！何必搶了那孩子來威脅離洛寒，他隻是販賣情報，還需時間探查，而我是當年直接的參與者，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們家的少主，最後也是我帶走的！” 蒙麵人眸光一凜，聲音激動：“少主他人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君無殤冷冷開口：“他已經死了，就死在大漠的風沙裏，現在恐怕連骨頭都不剩了！” 蒙麵人冷哼一聲：“我才不信你的話，我隻問洛羽山莊莊主！離洛寒，你告訴我，究竟有誰去了沙漠之甍？！” 離洛寒沉吟道：“我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有誰去過，但我會馬上下令讓人去查。你先放了那孩子，他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蒙麵人低頭看了一眼小孩子澄澈的睡顏，低聲道：“可是我的族人又有什麽錯呢？那些人裏也有這麽小的孩子，更有古稀老人，他們怎麽忍心？！如果我知道都有誰去過，我一定會將他們碎屍萬段！” 離洛寒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麽，蒙麵人後退著，戒備著他們，冷笑道：“限你三天之內幫我查出來這件事，否則，這孩子的下場便如沙漠之甍三百七十一口老小一樣！”卷四 第二十一章 血族秘史 蒙麵人邊說邊後退，就在他要退出場地的時候，蜀山派那名年輕男子倏然出手，一道白光掠過，直衝蒙麵人而去！ 蒙麵人冷冷一笑，飛身躲過，猛然製止：“如果你們再妄想現在救回這孩子，我恐怕會做出不利於他的事哦！” 話音未落，他的雙眸陡然變得血紅，黑巾揚起，露出雪白的牙齒，湊近懷中的孩子，似乎想要咬上他稚嫩誘惑的咽喉。 “不要！”離洛寒白緞飛出，席卷而去，蒙麵人足尖點地，飛得極快，蒼白的唇微微勾起，再不遲疑，一口咬上北冥颯的側頸，頓時鮮血順著他的唇角流淌，也流進了北冥颯的衣領之內。 更多的白緞飛出，纏上了蒙麵人的腰身，驀然收緊，似乎想給他致命一擊，蒙麵人卻毫不懼怕，眸中閃過得逞的光，哈哈大笑起來：“離洛寒，倘若你不能幫我找到仇人，這孩子將永遠隻能靠吸食人血為生！你殺了我就更不能找到解救的辦法了！” 利刃刺入身體的鈍響驀然停住，離洛寒匆忙收回白緞，輕盈落地：“你已經有籌碼了，便將他還給我吧！三日之後，我定將告訴你沙漠之甍的參與者！” 蒙麵人後腰受傷，卻依舊站得筆直，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北冥颯脖頸傷口的血，這才戀戀不舍地將人給拋了過來。 離洛寒輕輕接住北冥颯，再不理會他，也沒有理會旁邊看熱門的眾人，徑自抱著北冥颯離開。 蒙麵人也沒有逗留，捂著傷口狠狠看了一眼在座的人，飄然離去。 東方炫若有所思地看著離洛寒離去的背影，聳了聳肩，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而那位蜀山派的年輕公子也悻悻離席。想來他在蜀山派有一定的地位，其他的弟子並未阻攔他，甚至連蜀山的各位長者也沒有挽留，隻能看著他隨離洛寒一同離開。 武林盟主路以南有些下不來台，驚覺自己方才什麽都不做有些不對，忙訕笑著招呼剩餘的人：“各位，我們今天暫時就說到這時，路某在蘭心小築擺了酒席，大家一路都辛苦了，這頓飯就當做接風吧！三日之後舉行武林大會，如果有哪位少俠想做路某的乘龍快婿，這三日便請加緊練習武功吧！到時候不止有文鬥，還有武鬥！” 君無殤歎了口氣，想叫上莫希塵一起去聽香榭，看著莫希塵有沒有辦法救小不點，結果回頭卻隻看見歐陽默舉著一顆鮫人淚對他無奈一笑。 “希……君臨呢？”君無殤湊近他，輕聲問道，神色焦慮。 歐陽默將鮫人淚遞給他：“他把這個塞給我，讓我交給洛，然後就追著那蒙麵人走了。” 君無殤下意識地接過那顆珠子，上麵泛著淚珠的熒光，一如他空落的心。 歐陽默拍拍他的肩膀：“別多想了，他還會回來的。我想，他不會放著小不點不管的。或許，他隻是想找到他的族人而已。” 君無殤聞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向來大咧咧毫無心機的歐陽默：“默……你……” “我猜到的。你與他之間的種種態度讓我產生了懷疑。看到你之前還一直苦苦尋找當年被你傷害的那個人，可這幾天來你卻閉口不提，反而對在自己身邊三年的君臨一反常態，我便猜到了。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他在你身邊待了三年，他一直在看你的笑話，他一直不知道怎樣麵對你，他一直在愛恨中煎熬，所以，他並不比你幸福。他同樣很苦。”歐陽默聳聳肩，“不過，看到你跟洛都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我這個兄弟當然會替你們高興！無殤，你的脾氣也該改改了，君臨什麽都不說，隻代表他在乎你，他越恨你，就表示當初他越愛你。你不要再錯過了機會。” 君無殤心中豁然開朗，他感激一笑：“謝謝你，默。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喜歡的人！” “我？我寧可不要，情情愛愛的，還真麻煩，這些年看你跟洛那般喜怒無常、牽腸掛肚，我都累了！還是孤家寡人的好！”歐陽默也笑。 “默，眼前倒有一個機會。”君無殤收好鮫人淚，調侃道。 “嗯？什麽機會？”歐陽默的大腦又恢複了往日的不靈光。 “就是武林盟主的乘龍快婿呀！”君無殤大笑出聲，“有你做盟主大人的乘龍快婿，兄弟我也可以沾沾光啊！” “去你的！”歐陽默給他一個手肘，兩人並肩離去。 --------------我是場景變換的分割線---------------- 莫希塵悄悄跟著前方不遠處那個滯重的身影，他記得當年沙漠之甍的族人都死了，那麽這個人究竟是誰呢？他看起來還很年輕，年輕一輩的自己基本都認識，而且都確認已死…… 除了莫希塵，還有另外的人跟蹤那個蒙麵人。 不用說，這些人肯定就是當年參與那件大屠殺的人派來的。目的，自然是想查清楚到底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待到這幾個漏網之魚都被掌握之後，就來個斬草除根！ 蒙麵人似乎也察覺有人跟蹤，他放慢腳步，停在一個小樹木，靠著樹身休息。 “查什麽宗主少主，明明就已經死了嘛！真是！”他輕輕吐了口氣，皺著眉忍痛解開衣衫，後腰的血流滿衣襟，顯然傷勢不輕。 “下手還真狠！嘖嘖……”簡單包紮了一下，後麵的幾個尾巴也到了。 “說，是誰指使你查當年沙漠之甍的真相的？！”唔，這個質問他的光頭自然是少林的人。 “還有誰在查這件事？！”邋邋遢遢，嗯，是丐幫的人。 “小子，問你話呢！還不快回答！不想活了嗎？”切，高傲目空一切，少不了是武當的人。 蒙麵人輕輕一笑：“各位這麽想知道，何不隨我回家去看看呢？看看我們還有多少人從那場浩劫裏活了下來，看看我們究竟有多少人想要你們的命！”最後一句話剛剛說出，蒙麵人重重一拍身後靠著的樹身，一把鋥亮的大刀從樹身裏脫落出來，他熟練的握住刀柄，揮舞的虎虎生風，沒多久便有一半的人死要那把大刀之下。 還好，他留了後招…… 留下幾個活口，他們看起來像是頭領，蒙麵人伸腳踩在一人胸口，笑眯眯道：“告訴我，是誰派你們來跟蹤我的？嗯？” “妖孽，你別得意！我們主子肯定會將你們這妖孽一族殺光！斬草除根！”被踩的人還很硬氣，死到臨頭仍然囂張地亂叫。 “哦——我好怕啊！你們的主子有那麽厲害嗎？我們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就為報仇做好了準備，你們主子再厲害也比不過我們！”蒙麵人逗弄著他，“你要不要試試，我在你脖頸咬一口，你也就變成像我們一樣的妖孽了！到時候，不用我出手，你自己就會幫我們報仇！哈哈哈！” “你——你別過來！”這下，終於知道害怕了。 “那快說，是誰派你們來的？”蒙麵人雙眸血紅，帶著一抹異樣的妖冶。 “是——”還未說完便被人滅口。 一排排的俘虜都被暗地裏的人給殺了！ 蒙麵人直起身來，大吼：“是哪個龜孫鼠輩？！有本事就現身出來，我們大戰三百回合！” 回應他的隻有無限的回音。 “可惡！”他重重捶了一下樹身，身形搖搖欲墜，癱軟下去，“好不容易才追查出點消息，竟然前功盡棄！” “你都查到什麽了？”驀然，一聲清冷的問話直達耳膜。 蒙麵人一個激靈跳起，戒備地舉著大刀防備，結果卻看見落霞宮的副手君臨站在那裏，靜靜看著自己。 “你是何人？為何跟蹤我？這些人是不是你殺的？”蒙麵人連聲質問。 莫希塵微微一笑，直直盯著蒙麵人的眼睛，然後自己的眼睛也慢慢變得血紅，比蒙麵人的更妖冶、更懾人心魂！ “宗主少主？”蒙麵人眼前一亮，“你是莫希塵！”末了，他苦笑一聲，“沒想到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上次一麵匆匆別過，竟然沒有注意到是你。你的臉怎麽……” 莫希塵抬手想要揭去人皮麵具，蒙麵人製止道：“不必了！或許還有人在暗地觀察我們，此時不宜暴露身份！” “放心吧！監視你的人已經離開了。”莫希塵小心翼翼地摘下人皮麵具，不同於君臨的那張書生氣息十足的臉，這張臉，妖惑魅人，顛倒眾生，眉心一點嫣紅朱砂，更是風華盡顯！ 蒙麵人呢喃著：“果然是驚才絕豔！”他也將麵具摘去，露出了本來麵目。 莫希塵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愣了一下：“希澤？！” ——沒錯，蒙麵人就是當日幾人在桃花鎮遇到的賞金獵人希澤！ 他本來應該是離開桃花鎮去尋找他心心念念的人——也就是阿諾的哥哥，怎麽會在這裏出現？還挾持北冥颯威脅離洛寒，甚至還知道自己的宗主身份，知道自己的名字？難道，真被自己猜中了，他是副宗的人，他原本的名字，應該是莫希澤才對？！ “就是如你所想。”希澤靠著樹，蒼白的臉上虛汗滴滴落下，“我本來是想去尋找心心念念的人。不過，得知沙漠之甍的事後便想查個水落石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副宗被害一事，不止是我在桃花鎮殺了的那些人所能做出的，他們肯定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他們殺害副宗一族的人，肯定與沙漠之甍那件冤案有關！所以……我去而複返，想從武林大會下手，追查清楚！” 莫希塵看了一眼他的傷口，歎息一聲，上前幫他包紮：“你不該那麽衝動的，這下暴露身份，那些人不會放過你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該傷害那個孩子。他根本與這些事無關，他太無辜了！” 莫希澤虛弱道：“我也不想的，當時一想到死去的那麽多族人，頭腦一熱便沒忍住。而且，若說無辜，我們的族人才是最無辜的！”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莫希塵幫他拭去額上的汗水，“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族人活下來？” “沒有了。”莫希澤搖搖頭，“若不是存了報仇的心思，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你呢？我可是聽說當年沙漠之甍的慘案比副宗的慘案還要令人震撼。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怎麽活下來的？”莫希塵輕念一聲，打結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陷入了沉思。 他是怎麽活下來的呢？當時看到身邊的人一個個慘死，他已經嚇呆了嚇傻了，更想衝出去拚命，甚至想一死了之。可是那個人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在他嚇得發抖的時候給他溫暖的懷抱柔聲安慰給他生的念想；在他想衝出去的時候摟著他搖頭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他想了結生命的時候拚命阻止，結果傷到的隻能是那個人……大漠風沙裏，兩個瘦削的身影相互依偎，想到扶持…… 絕食，那個人便會硬掰開他的嘴塞給他嚼碎的食物；渴了，那個人便會將唯一的幾口水留給他甚至不惜割破手腕喂他喝血；累了，那個人便會背起他深一腳淺一腳踉蹌地行走在滾燙的沙地裏……如果不是後來遇到的幾個善後的人，那個人不會受傷，自己也就不會有機會報複他，將重傷的他丟在了沙漠裏，任他自生自滅…… 無殤……無殤！我們能算是扯平了嗎？ “少主？少主？”莫希澤見為自己包紮傷口的人麵露悲戚，那種愛恨交織的模樣寫滿了無奈，而那雙璀璨如星辰的眸子已經染滿淚水，不由出聲呼喚。 莫希塵匆忙低頭，掩蓋自己的情緒，低聲道：“好了，你暫且隨我回去吧！除了君無殤，旁人不會知道你的身份。” “那……君無殤會不會……”莫希澤忐忑道。 “不會！他欠我的太多，他不會再出賣我了。如果真要出賣，我會新手殺了他！並喝幹他的血！”莫希塵咬牙切齒說完，將人皮麵具重新帶回去，囑托莫希澤，“你不用戴麵具了，待會先隨我回房，換上我的衣服，旁人便不會懷疑你了。記住，你的傷不要給任何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