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趕快讓大夫來!”蒼鬥山厲聲道,胡了趕緊對侍女道:“府裏有大夫沒?” 侍女說:“奴婢馬上去讓大夫來。”急急忙忙走了,片刻功夫領來一個須發花白的大夫來,給胡了仔細檢查一番,下了定論:“是芥蟲。繁殖得有段時間了,現在救治還為時不晚,隻是夫人的視力可能會受到一點影響。” 微生破口大罵:“趙無涯那個死兔崽子去哪了!這蟲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趙家裏的齷鹺事就是多!” 老大夫顫顫巍巍地說:“當務之急是治夫人的眼睛,芥蟲來源相信少家主自然會調查清楚。”道罷命人取紙筆來,一一寫下所需藥材。 所有藥材需大火蒸煮,煮出滾滾淡黃色水汽出來,再讓胡了頭朝下睜著眼受水汽熏。水汽溫度極高,還得睜著眼睛,胡了又燙又疼,一抬頭滿麵水痕,隱隱還有黑色的雜質混在裏麵。 “一日一次,至少三天。三天後老奴再來為夫人診治。”老大夫仔細檢查胡了的眼底後,躬腰退下。胡了還覺得眼睛疼,淚流不止,又不敢揉,當真難受得很。 飯是無心吃了,三人草草吃了頓便飯,侍女收拾碗筷時,有人過來通報趙無涯回來了。 趙無涯也是聽說蒼鬥山回來而且來了趙府,特意推了一些手頭上的事趕回來的,不想一進屋,滿屋的低氣壓,兩個人都沒給他什麽好臉色。 “胡了眼睛進了芥蟲。”蒼鬥山語氣還算溫和,“芥蟲這種東西,素來隻在髒汙之地生存,就算在人身上寄居,也極少鑽進人眼睛裏去的。趙家內部仍有鬼,身邊人遭了暗算,少家主也不上點心麽?” 趙無涯尷尬,支支吾吾:“這個……我是真不知情,一定徹查。” 微生嗬嗬,蒼鬥山挑了桌上一隻櫻桃蜜餞慢慢嚼,也沒理。胡了站起來說:“你累不?喝紅茶還是綠茶?” 趙無涯坐下來:“紅茶吧,上我壓箱底的赤霞。” 蒼鬥山看了胡了一眼,笑道:“胡了好像胖了點啊,臉比原來圓。” 胡了也笑:“是呢,想吃肉就吃肉。” 尷尬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趙無涯總算輕鬆了點,不放心地望了胡了一眼,他在笑,可是桌底下手絞得緊緊的。第59章 啥叫鬥書 胡了很怕自己就這麽瞎了。 晚上他的眼睛仍微微的痛,迎風還是想流淚,還有些癢癢的,不過比以往情況要好上許多。 趙無涯拿著冰涼的毛巾一點點敷,輕聲問:“還痛嗎?” “好多了。” 趙無涯沉默片刻,道:“芥蟲的來源我查清楚了,開始是寄居在蒙眼布上的,我已經把所有經手過蒙眼布的人都抓起來了,明天說不定就能問出點什麽。” 胡了沒說話,冰冷的毛巾漸漸恢複了常溫,侍女端走毛巾,兩人相顧無言。 “雙修嗎?” “不。” “累的話就早點休息吧。” 胡了脫去衣物,隻剩一件白色裏衣,趙無涯幫他掖好被子,揮手打滅了燈。 胡了閉眼閉了會,感覺到他還坐在床邊沒走,忍不住說了句:“趙無涯?” 趙無涯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胡了一陣戰栗,呼吸都急促起來,趙無涯說:“你緊張什麽呢,我又不會吃了你。” 頓了頓,他說:“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不要怨我。” “我知道。”胡了盡力保持平靜,趙無涯俯下身輕碰了一下他的唇珠:“晚安。” 胡了睜大眼睛,看他起身離開,心裏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趙家審訊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抓出了內鬼的蛛絲馬跡,趙無涯聽到結果時,眼皮跳了跳:這條線索指向趙家內一個地位很高的分支族長,跟他的血緣關係還很近。 不過這個分族長,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幕後凶手推出來的擋箭牌。 “少家主,還要接著查下去嗎?”刑訊管家觀察著他的臉色。趙無涯沉默良久,用力扣緊了十指,“停下吧,那些人,一律杖斃,在外麵就說仆人手腳不幹淨,無意間汙染了東西。” 刑訊管家躬腰表示明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胡了今天起得遲,一覺醒來都是辰時尾巴了。他不想吃早飯,命人取了壇酒,爬上樹坐在樹杈上喝,清風徐來。 酒喝了一半,他感覺到趙無涯好像來了,就站在離大樹不遠的地方,望著他。他衝那個方向微微一笑,仰頭喝了口酒,晃晃酒壇子:“喝麽?” 一股大力將他扯下來,胡了懵了片刻,落進趙無涯的懷抱,趙無涯一手接過他的酒,喝了一口,轉頭封上胡了的唇:“兩個我都要。” 胡了傻了一瞬間,大力錘他胸口:“惡心死了!呸!” 趙無涯大笑,手臂用力向上一托,胡了飛回原來的樹杈子,酒壇也穩穩地回到了他懷裏:“你開心就好。” 胡了吼道:“開心你妹!” 趙無涯走了,胡了忿忿地喝酒,喝了會覺得這壇酒了無滋味,根本不好喝,憤而扔下。 趙無涯要處理的事情很多。 他進入合一境,按趙家的規矩,合一之後的少家主就該逐漸掌權,熟悉處理家內各項事務和產業,拜訪各分支的族長,為以後做正式的家主做準備。 但是現任家主不太想放權,處處阻撓。 賬本都是錯的,家族開支進項不清不楚,想去拜訪分支族中,總會碰上些意外情況。 謀害胡了,也是阻撓他的重要一步。 趙無涯考量了許久,覺得讓胡了遠離趙家可能更安全一些。讓胡了回了壺仙居,大夫固定上門診治。 胡了受了兩次熏蒸,眼睛可以不戴蒙眼布了,但世界好像蒙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霧,看不清楚。編籃子也不可能了,編久了眼睛疼,整日坐著無所事事。 蒼鬥山半年未歸,在書法界的名氣不減。壺仙居重整開業,當天來求字的人多得簡直能踏破門檻。微生開心地燉了一鍋蓮藕排骨湯以慶祝。 然而賺了大錢的高興勁兒還沒緩過來。當天下午,一個少年在眾多仆從的簇擁下浩浩蕩蕩來到壺仙居,氣勢排場不是一般的大,進門就問:“哪位是蒼大家?” 微生在抹餐桌,見到這陣勢唬了一跳:“您找他做什麽?” “鬥書!”少年高聲道,氣焰囂張。 微生頭回碰到這樣的情況,說:“稍等,我去問問。”,一臉懵地上樓告訴蒼鬥山:“樓下來了個小孩兒說要跟你鬥書。” 蒼鬥山亦是第一回 聽到“鬥書”這個詞,好氣又好笑:“我隻聽說過鬥草賽詩,鬥書還是頭回聽說。這個人大概是借我想出名吧,不必理會,找借口讓他走得了。” 微生噔噔下樓,對少年說:“實在抱歉,蒼大家今日在靜修,沒有時間出來鬥書。” 少年怒道:“昨天才開業,今天就閉門靜修?莫非蒼大家對自己筆力不自信,不敢出來與我比試?” 微生頓時惱了,態度蠻橫起來:“我平時隻聽說過鬥草賽詩,鬥書從未聽說過。你想比試切磋盡管來。想踩著我家的人出名,你做夢去吧!” 少年聲調高了起來:“堂堂大家,連與後輩切磋技藝都不敢,稱什麽大家?七天後,我在千鶴書館等著蒼大家來指教!” 話音剛落,少年拂袖而去,一大幹仆從跟著呼啦啦走了,壺仙居門口幾個閑人好奇地探頭探腦張望,微生愣了半天,破口大罵:“有病啊!” 蒼鬥山被單方麵邀請鬥書的消息即刻傳遍了東康。鬥書是個新鮮玩意,大家都是頭回聽說,鬥書的地點千鶴書館也從原來的籍籍無名到人盡皆知。 與此同時各種流言蜚語甚囂塵上,有的說蒼鬥山修行出了差錯,臂力不比以往,下筆勢弱,還拿出他最新的書帖振振有詞地分析。亦有人說起了那主動挑戰的少年,師承隱世名師,乃書法奇才,出生時文昌星閃耀天際,滿室異香。一踩一捧之勢明顯。 蒼鬥山起初聽到消息,渾不在意。而微生極為關心,天天出去打探消息,關於千鶴書館的鬥書,開始還能隻討論書法的方麵,後來就漸漸地轉向了奇怪的方向。 不知是誰傳出了蒼鬥山以前在文縉郡花間公子的名頭,望文生義地說他在文縉郡遍賞花叢,風流不羈。再牽扯上大名鼎鼎的青禾夫人,一下子變得不可言說起來。再聯係到壺仙居來東康之初,是賣煎餅的,掛的還是翰林編修楊知白的名頭,生意十分火爆。蒼鬥山改行賣字,亦有楊知白的功勞,於是流言變得更加不可言說。 微生聽了流言,一天跟三個人打了架,回家之後暴跳如雷,咒天罵地,要不是蒼鬥山攔著他,他會抄起刀去砸了千鶴書館。 “得了,清者自清。你生這麽大氣做什麽,沒氣到別人先把自己氣壞了。” 微生憤憤不平:“他們明顯是想踩著你出名!先把你名聲搞臭,再找些野雞大家來評字,判自己勝,一炮而紅,完美啊!我呸!” 蒼鬥山笑道:“你擔什麽心呢。”他壓低聲音,“你忘記我們這邊有個趙少家主嗎?” 微生想起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求他做什麽!不稀罕!” 蒼鬥山道:“胡了跟著來,他也肯定會來的,不需要求。” 如此一說,微生稍稍放了心,不過他仍心懷憂慮,悄悄拿了白紙燈籠,讓孤燈水榭查清楚千鶴書館和那個少年的背景。 千鶴書館自然和少年是一夥的,千鶴書館的老板是一位從北方來的大富豪,腰纏萬貫。背後的貴人是吏部的一位大官,官職應該不低於郎中,此外,那位大老板還與工部水司的官員熟識,關係不錯。 這樣一看,大老板的背景也挺硬的,叫他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也不知趙無涯這頭強龍能不能壓製住外頭來的地頭蛇。 七天才隻過了一半,各種流言已經飛得跟柳絮一樣滿城都是。第五天,流言化成了實質性的暴力:壺仙居的牌匾被潑了糞,門上沾了數雙破鞋,用樹膠沾得牢牢的,扯都扯不下來。 微生暴脾氣又上來了,一氣之下直接拆了門板,換上新的。牌匾取下來衝洗幹淨,邊洗邊罵,問候了千鶴書館它老板全家。 胡了每天閉眼憑手感編籃子,難得出門一次透透風,一群熊孩子繞著他拍著手笑:“壺仙居,住狐狸,公狐狸……” 胡了聽不下去:“閉嘴吧。”腳一跺震開熊孩子,熊孩子跌倒了爬起來,一哄而散,邊跑邊笑,依舊唱著汙人耳朵的童謠,胡了無可奈何,突然大腿砸上了什麽東西,一股臭氣彌漫開來——熊孩子們的笑聲更大了。 一隻爛番茄,還挺臭的。 胡了彈走番茄,清潔術弄幹淨,回屋不願出來了。 對孩子能有什麽辦法。 隻是這件小事不知怎的被趙無涯知道了,當夜就把那些熊孩子抓起來吊了一晚上,次日通知父母去領人,哭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趙家的雷霆手段讓壺仙居附近的流言平息了一會。當天秋薇歌的登門又暗中掀起了波瀾。 美的人走哪裏都是眾人的焦點,微生對此壓力很大:“你來湊什麽熱鬧?” 秋薇歌眨巴眨巴眼睛:“我來給蒼大家送紙筆啊。” 微生僵硬地拒絕:“我家有紙。” 秋薇歌笑眯眯的:“我我送的可不是一般的紙呢,蒼大家!你快下來看呀,我來給你送紙啦!” “什麽東西?”蒼鬥山一臉懵地下樓,“什麽紙?” “凝霜。”秋薇歌命人將一打紙捧過來,“這個月最新造好的喔!” 凝霜紙的大名蒼鬥山有所耳聞,是近年來的紙中新貴。紙色潔白如霜,迎光可見紙麵上泛著霜雪似的六出花紋,紙質堅韌,一打紙要百十兩銀子,產量稀少,有價無市。 秋薇歌眉飛色舞:“還有硯台,筆洗,筆架山,我都給大家準備好了!鬥書的時候就隻需要把你寫的字帖給我就好了。” 蒼鬥山推辭不得,隻好接受,苦笑一陣:“秋小姐有心了,隻是我的字怕不值得這麽多貴重東西。” 秋薇歌眉眼彎彎:“現在不值得,鬥書後可值得了。”話音未落,像是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微生。 蒼鬥山瞄一眼微生,微生突然對房梁上的蜘蛛網起了極大的興趣,一圈圈地數蜘蛛網有幾圈,壓根沒往這邊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章節奏有些失衡,大概是因為我實在沒有把一個情節扯出三千字的本事。 辣雞作者莫得節奏,踩著西瓜皮溜到哪裏算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