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沒有別的關係,你該不會懷疑我對王雪川……”李陵吸了口氣,王雪川是很漂亮,但他真的吃不消這種小可愛! “你閉嘴……”周檀無奈地捏著眉心打斷李陵,“難道你們很久以前都被人往一個模子裏用力敲過不成……” 周檀自己說完也停住了。 對啊,毫無關聯的兩個人,有沒有可能是一同模仿著第三個人呢。 一個他不知道的,養了花貓,布置過書房,穿肅正的衣服,喜歡吃這種餅幹的人。王雪川和李陵,被這麽一個秘密聯係在一起。 仔細想想,王雪川也是個非常擅仿的人。 他在家裏對著熒幕裏的歌星唱歌,能學到每一個換氣聲;學雜誌上男模特的造型打扮,能做到以假亂真;給周檀複述聽來的笑話,能把講這個笑話的人的神態統統表現一遍。 以前周檀覺得王雪川聰穎過人,現在才覺得可怕。 他和李陵,都很可怕。 周檀沉默了許久,然後拿出了那張不甚清晰的舊照片,照片上有個側著臉,拿著畢業紀念冊的年輕人。似曾相識的模樣。 “李陵,看這邊。”周檀道,“看我的眼睛,回答我,這張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誰?” 第59章 細節 “然後呢,那個誰,他是怎麽回答的?” 當晚,周檀吃了藥睡下,仍舊來到了擺著六把高背椅的庭院當中。除了他之外,還有尹令儀和段雪鬆。周檀提起這樣一張奇怪的照片,照片出現在他的口袋裏。段雪鬆拿過照片,追問李陵的回答。 “他回答說‘是王雪川’。”周檀道,“我知道他會這麽說。” “那你問他還有什麽意義?”段雪鬆問。 “我要的不是答案,我要的是他‘親口’回答一次。”周檀接著拿出了第二張照片,“這張照片,是我現在的男友,也就是之前提到的王雪川,給我的。” 段雪鬆也接過來,照片上是個漂亮的年輕人的特寫,穿著v領毛衣,拿著書本和咖啡,笑容十分開朗。段雪鬆把兩張照片放在一起,看了看,轉手給尹令儀。 周檀接著道:“然後我也給了他這張照片,問他‘兩張照片上是不是同一個人’,他卻不能回答了。” “有趣。”尹令儀懶懶地接話,“你還敢說自己身邊沒有可疑的人?” “我是不知道該懷疑些什麽。”周檀把這張舊照片的事情拿出來分享,也是迫切地想要得到局外人的意見而已。 尹令儀還是在樂此不疲地尋找能夠進入庭院的人的共同之處。 他堅持認為,能夠來到這裏的人,也就是能和共鳴蛋白質產生聯係的人,是特別的。即使本質上和人類相近,但一定是什麽方麵,使得他們與普通人類有所區別。 比如“和世界之間的關聯”與別人不一樣。 尹令儀的猜測,到底是沒有硬性證據,但到場的人或多或少有過模糊的疑惑,因而都對尹令儀的神經質保持了觀望狀態,而不是第一時間否定。 “我還是建議你保持警惕。即使對象是你的戀人,或者老朋友。”尹令儀道:“我剛剛說過了吧?跟了我五年的助理,都露出狐狸尾巴了,嘿。” 尹令儀說起自己的女助理peony,是個他懷疑中的監視者。 他堅持認為他們這些特殊的群體,是被某些普通人知曉的,並且持續監視著。 尹令儀很久以前就知道peony這個人,隻是僅止於知道,沒有交集。在他剛剛聘用peony兩個月的時候,她出過一場車禍,非常嚴重,據說昏迷之前強烈要求“隻要搶救結束,不管是死是活都要回到家鄉”。 半年後,peony重新出現在尹令儀麵前,說是回家鄉療養,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如今康複,希望還能得到聘用。 尹令儀聘用了恢複如初的peony。 或者說,代替了原來的peony的這個女人。 段雪鬆是個凡事隻講實際證據的人,對尹令儀的“直覺”持保留意見。 一個活生生的女助理,被另一個長相,聲音,專長,習慣都一模一樣的人給替換了,這種事,真的能辦到嗎?何況尹令儀給出的理由隻不過是“根據觀察”。 “你就為了這種無聊的猜測,控製她的人際往來,太無恥了。”段雪鬆模樣彬彬,嘴巴卻刻薄,“我覺得你需要找個醫生好好看看腦袋,不要危言聳聽。” “嘖。”尹令儀也不和他辯解,隻是態度傲慢地看向一邊。 周檀沒興趣聽他們掰那些懷疑論,他隻在尹令儀的描述中抓住了一個重點。 “代替”。 被一模一樣的人代替。 被憑空出現的人代替。 那被代替的人去了哪裏呢? 還在這世上嗎? 他想起了現在的李陵。 又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在校園裏盯著蝴蝶的李陵。 第60章 {being adult} a 新元2018年4月,imi核心實驗室的【複刻花木係列】已經離開培育館1個月,基礎性能測試都進展(基本上)順利。 那時的周檀非常黏人,幾乎一步都不能離開王雪川。 同個終測小組的其他組員誰也製不住他。好在周檀相比趙榛或段雪鬆,實在是很收斂,既不會頻頻表現出反社會行為,也不會因為打雷下雨就凶性大發。相反地,周檀表現得越來越像自然人,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一個月下來,終測小組的人誰都不忍心紮他,一到需要緩衝劑的流程,就互相推諉,大部分時候是推給王雪川。 “王雪川現在不在這裏。” “他在趕來的路上。” “你不要緊張,王雪川馬上就到。” “阿檀,你回頭看看,那是誰?” 這幾乎成了這個小組裏每天對周檀說的話。 王雪川因為有特殊情況休假批準,暫時不用上課,但例行的交流活動還是會盡量參加。imi除了最通常的模仿係,還有其它給分歧世界計劃提供科研人員的研究性院係,各係之間的交流一直是好奇心旺盛的年輕學生熱愛的活動。 畢竟,imi這個地方,一旦進來了,就幾乎出不去。 王雪川原本就是teaching assistant之一,脾氣好又有耐性,被別係學弟學妹纏住是常有的事。這天交流時間結束後,他也仍舊是被好幾個上月剛通過“第一次篩選考試”的新生們團團圍住了。 “我還是不大明白哪,人格檔案這種事。” “不是說,creator都被特意破壞了部分基因片段,他們很難通過靜態準確識別他人麽?” “也就是說,creator都是臉盲咯?” “既然這樣,生活也會很成問題的吧?好可憐哦。” “如果優秀的imitator每個人都推演重複的多份人格檔案,到時候是不是就能交換角色呢?” “反正長得不一樣,creator根本看不出來嘛。” “對啊,潛意識訓練那麽辛苦,就為了在記憶屏蔽後擁有符合人格檔案的外貌特征,豈不是根本沒有意義了?” “學長,像你這樣厲害的,很容易就能接手別人的角色吧?” “是這樣嗎?” 王雪川無奈地揉了揉脖子:“嗯……怎麽說呢,其實吧,即使是我們自然人,每個人分辨‘他人’的方式,都是非常複雜的,沒有幾個人是真正做到單純的靜態識別的。所以,那些做刑偵的專家,能依靠一張照片就認出真人,是不可多得的才能。” “我們一般人呢,識別‘他人’時,往往依靠很多條件和因素,比如表情,聲音,姿態,動作,一些非常顯著的特征等等。也許你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但大腦替你處理好了這些信息,讓你直接得到答案。” “一對長相幾乎一樣的雙胞胎,相處久了,就能一眼分辨他們之間的差別,可是照片上仍舊很難說。因為在相處的過程中,你們的大腦已經放棄用靜態外貌去區別他們,轉而提取了別的條件,即使是很細微的地方。” 王雪川不緊不慢地說:“creator們比我們強得多了,恐怕連他們自己都很難發現自己在這方麵有問題,不會影響生活的。——但是話說回來,我們模仿係做的潛意識訓練,確實是為了將來在分歧世界盡量接近creator世界觀中特定角色的外貌特征,但不管怎麽說,是做不到完全換掉自己這張臉的。最多隻能是creator察覺不了的程度而已。” “登陸某個‘角色’,最重要的,還是推演。外表的問題,隻需要保持住最早置入在‘基礎世界觀’中的關鍵點,就足夠了。” “比如【王雪川】這個檔案。”王雪川掐了掐某個小學妹的圓臉,笑道,“將來我去了分歧世界,隻需要保證白皮膚,大眼睛,單側酒窩,染成亞麻色的頭發,177cm-178cm的身高,70kg左右的體重,特定的說話方式,笑的方式,坐立和走路的姿勢,就能被識別為‘王雪川’這個角色。” “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出了意外,也許死掉了,也許被撤回imi,隻需要另外一個人,把以上的識別關鍵點全部做到,是真的能在creator眼裏取代我的。哪怕我們的臉長得不太一樣。” “隻要我不會再次出現,並在同一個creator麵前推演【王雪川】,沒有這樣的對比,就不會被creator察覺。” 學弟學妹們發出此起彼伏的驚歎。 “啊……好神奇哦。” “聽著簡單,要是我,哪天偷懶了放鬆了,就會出岔子吧。” “當初模仿係不錄取我,果然是有道理的!” “可是學長,照你這麽說,交換角色真的是可行的?”一個基礎世界觀係的學生提高聲音搶話,“我們理論課上說,進入分歧世界三年以上的角色原則上不允許做交換調動,是為什麽?” “嗯……這個嘛……”王雪川摸摸自己後腦勺,不知從何說起。對他自己來說,模仿另一個人,真的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任何細節都逃不過他的捕捉,接手別人推演過的角色,還真不太難。他甚至不怕那第一個推演的人在自己跟前直接對比。所以這個問題,問他c1075真的問錯人了。 就在他不知從何下嘴的時候,旁邊有人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將他往旁邊挪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占據了學弟學妹們的視線中心,隨口接了話:“好說,你們基礎世界觀係的,居然沒有老師給你們提過‘填色本子理論’嗎?” 填色本子理論?王雪川心說,我也修了好些世界觀係的課,還真沒聽說過這個。 他轉頭去打量這個湊熱鬧的人,發現是個不認識的人,一雙丹鳳眼狹長上挑,身材纖細,穿著黑色的短袖t恤和黑褲子,一身黑。露出來的左手臂上全是花鳥紋身。 王雪川看得暗暗稱奇,模仿係肯定沒有這樣的人,畢竟幹這行非常忌諱身上有去不掉的痕跡。而別的科研院係,樸素的未來科學家比較多,很少見這樣的家夥。是實驗室來的人嗎?身上沒有白大褂,也沒有編號牌。 穿黑衣的丹鳳眼注意到王雪川的眼神,隻是衝他笑笑,接著麵向滿臉期待的學弟學妹們,掏出兩張大白紙。 “看好了,這兩張紙,是兩個剛剛置入基礎世界觀的角色。沒有麵目,性格,身份,名字。什麽都沒有。”他拔開一支簽字筆,開始在白紙上戳墨點,“現在,由我們的虛擬人格工程師們,給他們編寫初始人格檔案。這些點,就是初始檔案中的‘識別關鍵點’。” 丹鳳眼戳完,提起兩張紙,分給王雪川一張:“接著,這些設計好的人格檔案,被交到imi模仿係的學生手中了,我們分別成為兩套人格檔案的初代推演者。就像在布滿了點的紙上開始畫畫,而我們的畫,必須把這些點都串連起來。” 他拋了一支筆給王雪川,自己也開始在紙上作畫。王雪川明白過來,也開始畫。 兩人簡單地畫了能把墨點全部連上的東西,丹鳳眼畫了一群火烈鳥,而王雪川畫了一片森林。 “後來,我們兩個都登陸了分歧世界,兩份人格檔案,都得順應角色身份繼續推演下去。漸漸地,我們擁有了自己的關係,背景,經曆和記憶。”丹鳳眼說著,摸出一盒色彩筆,倒在桌麵上,開始給畫麵上色。“時間越長,我們的畫就會越豐富越精細。” 王雪川也有樣學樣給自己的森林上色。 丹鳳眼的火烈鳥用了絕大部分的粉色,紅色和橘黃色,而王雪川基本上在使用黑色,綠色和深淺褐色。 “好了,停。”丹鳳眼在畫麵完成大部分的時候,喊了停,接著同王雪川交換了手中的畫紙,“現在,我們要交換彼此的‘角色’了。可是,色彩筆沒法交換,那是我們固有思想和能力。” “我們都必須用自己的色彩筆,繼續去畫這幅早就被別人畫得非常精細的畫,且不能讓人看出換了一個繪畫者。要去模仿前一個人留下的用色方式,筆跡風格,這得多麽的困難?遠遠比拿一張白紙照著對方的圖重新畫,要難。” “換句話說,被他人推演過的檔案,時間越長越趨近完善,處處留下前一個推演者的天然痕跡,對於接手的人來說,難度就太大了。即使這個接手人,原本也推演過這份檔案。” “那些小小的矛盾和失誤,很可能成為creator識破你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