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啃了半分鍾,見李陵一口大氣都不敢出,快憋死在對麵,才終於放過了他,若無其事看了侍應生一眼,侍應生反應迅速地上前來接受點餐。    三色堇的菜色以清淡精致為主,上麵總是點綴幾片新鮮花瓣。招牌點心很有特色,就連餐具都別具一格。選餐後甜點的時候周檀甚至在三種不同花色的布丁蛋糕之間猶豫不決,最後點了一份還把剩下兩種都預定了外帶。李陵第一次知道周檀內在的審美是這樣的,和他那種具有威脅感和領袖氣質的觀感太不一致。……小姑娘似的。    真是……    妙啊。    李陵突然不想去理解周檀到底意欲何為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吧。    眼下花開了滿園,愛的人在身邊。    過去如何,好像也沒有什麽關係了。    李陵想。    不論是周檀曾經放棄他,還是曾經拉著別人的手。    隻要周檀還會回頭對他說聲“來吧”,他就一定會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跟上去。這就是周檀在他李陵這裏的特權。    來之不拒。    去之不留。    於是李陵露出一個微笑,對開始考慮要不要買新出的花瓣餅幹的周檀道:“剛才那個死貴的蛋糕,我也要。”    “哦,我付錢?”周檀也笑。    “你付錢。”李陵道。    周檀似笑非笑,女王一樣衝李陵伸出一隻手,李陵接住了,在手背上敷衍地親了一下。周檀剛道:“這還差不……”手指上就是一陣刺痛,李陵把他咬了。    最後,菜單上一共12種小蛋糕,周檀買了個全。    李陵抱著三色堇打了絲帶的大盒子,和周檀並肩走在一起。    周檀沒直接往停車的地方去而是繞過三色堇餐廳的大花園,往江邊步行大橋上走。天色已經幾乎全黑了,兩個人安靜地散了一會兒步,倒是什麽也沒說。    也不知是確實無話可說,是想說的都不能說,還是該說的已經說完了。    明日便是周末,周檀看了看表,帶著李陵停在步行大橋中段欄杆邊。那裏已經有些三五成群的年輕人,打扮悠閑,不時發出笑語和交談聲。八點一到,天空裏有尖銳嘯聲劃過,象征著一個繁忙周間又過去的焰火從江對麵的廣場上升空,次第炸開。    金的紫,暖的黃。    燃燒的綠,迸濺的紅。    焰火炸響之中,天幕下滿是彩色的碎片與光影,遠處的人群響起歡呼,身邊的閑人亦發出讚歎。這個世界,有無盡的美,見過一次,都舍不得老去。    李陵仰臉望著明明滅滅的火光,聽到周檀在耳邊說:“李陵,我們接吻吧。”    他便笑道:“好。”    也是周檀低下頭,在這個世界,這個時空,這個漫長的生命裏,第一次吻住了李陵。    第77章 江心島    折梅教主許嬌嬌在江心島露天自由宴會上捏著一杯香檳,抬頭看著漫天絢爛煙花,熱烈的紅唇噙著笑。一襲湖藍色緊身小禮服,細鏈墜大珍珠耳釘,許嬌嬌總是這夜色下最迷人的女王。剛剛離開的是第五個向她搭訕的男士。    許嬌嬌的手機發出叮一聲細響,她掏出來點開,上麵是周檀發來的一條簡訊:“我要入教!”    折梅教主哈哈大笑。    忽然宴會場上走動的人都住了腳步,打扮光鮮的男男女女都駐足仰臉,口中低低驚呼。許嬌嬌回過神來,隻見夜空裏細碎的晶亮細末緩緩下落,像是煙花燃盡的星火,又像反射月光的細雨。    她的目光隨著下移,正看到一朵小小淺紫色三色堇落入她手中的酒杯。    天上輕飄飄墜落的,竟是無數三色堇。從深紫到淺紫,從淺紫到純白。    竟是季風前夕新聞上出現的a國花雨。    今年的季風已經到達這個國家了嗎?    “哇……好浪漫。”許嬌嬌隨意坐在花壇邊空著的椅子上,雙眼迷離地望著滿天落花,喝了口香檳。    江心島的露天宴會上此刻一片意外之喜的歡愉。    許嬌嬌卻突然注意到離她不遠的一張桌邊坐了個特別好看的年輕人。    白皮膚大眼睛,鼻梁高挺,染了栗子色的頭發,穿著還特別洋氣。    哎喲,這麽漂亮的小弟弟居然一個人呢。許嬌嬌心裏疑惑道。    但馬上她便注意到這年輕人竟然滿臉的眼淚,眼角紅得嚇人,嘴唇緊咬,緊抓著酒杯的手因為太用力,骨節都泛白了。他呼吸急促,似乎還處在無法冷靜的盛怒之中,倒是浪費了這副好相貌。    許嬌嬌慢悠悠走過去,坐在桌對麵,溫聲道:“小弟弟,怎麽好好的周五一個人在這生悶氣?和姐姐說說唄?”    可惜那好看的年輕人沒什麽風度,惡狠狠瞪了許嬌嬌一眼,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他這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和一側酒窩,明明一張單純可親的臉孔,嘴裏卻刻薄地罵道:“滾開,騷貨。”    要放在以前,一貫愛美的王雪川絕不會對這樣風情萬種的大美人如此出言不遜,他的輕蔑從來都是留給相貌平凡的人。可王雪川曾經擁有過太陽,這些敢於與日月爭輝的人如今在他眼裏都是不值一哂的螻蟻。    周檀留下戒指離開那間公寓已經第三天了。    王雪川無法真正睡著,他閉上眼睛就仿佛聽到有敲門聲,周檀似乎回來了,會抱著他道歉,說自己後悔。可每次他開門,門外都空無一人。    以前周檀也是忙,幾天不在不算奇怪,他都能完美表現【王雪川】不纏人的特質,自己找地方去玩。夜店,酒吧,包括今天江心島自由party,都是他的最愛。對於他這樣臉蛋純情手段多端的人,每回都在意料之中能享受到獵豔者的矚目。他就是他們看得到吃不著的水中之月,他享受這種被寵壞的感覺。    王雪川是足夠小心的,他自己出門,從不在推演著【王雪川】檔案的狀態中玩。釋放出來的那個自己,很難讓人聯想到【王雪川】身上。    是以這麽長時間以來,除了麵對周檀,【王雪川】其實早就不存在了。    他有一套完整的假身份,出門在外接觸的人沒人知道“王雪川”這個名字,他們隻知道高高在上的“艾思”。    “艾思”能讓這麽多人垂涎三尺,總有一天,周檀也會愛上這樣一個我的。王雪川想。    周檀不回來,王雪川也不會蠢到去公司鬧,他先得忍。    今天來了江心島露天party,本想找找丟失的自信,特地修飾一番,不帶一點偽裝的矜持,來了。    然而怎麽也沒想到,他在步行大橋上抽著煙等城市碼頭的鍾聲,好登船去往江心島的時候,隔著歡快的人群,一眼看到了周檀。    周檀身邊那個矮上大半個的男人,留著長長發尾,垂在背後隨著走動一晃一晃。    是李陵。    那個李陵真是任何一個空子也不放過!周檀在公司多加班幾天,他就能見縫插針,侵占周檀的私人時間了?當真是小看他。    王雪川繞開人群,走到他們前頭去,又從他們視線範圍裏折返回來,故意迎麵大步走上前。    李陵看到了他,但眼神漠然地在他麵上一劃,立刻轉向了周檀,周檀正與他說著什麽。    王雪川氣得幾乎要顫抖,他不閃不避直直走來,故意撞在李陵肩上。    誰知走在另一邊的周檀長手一伸摟住李陵的肩膀,避開了他。    周檀的視線與王雪川相碰。    王雪川張了張嘴,周檀卻笑著說:“不好意思,人多,沒撞到你吧。”    他看著他的眼神中,隻有對陌生人的禮貌的笑意,就像當初與自己走在一起時他看著別的路人那樣。    好一個翩翩君子。    撇開那份叫做【王雪川】的檔案,周檀麵對麵也不認識他了。    天上焰火開始逐一炸響,迷醉的彩光一蓬一蓬閃耀又崩散在夜空。    人群沸騰著。    王雪川愣在原地,眼淚大滴大滴掉落下來。    而周檀已經推著李陵走了。    他轉頭去追尋周檀的身影,卻正看到周檀一手抓著李陵的胳膊,一手穩住兩人中間的大蛋糕盒,低頭吻住了李陵。    那瞬間的畫麵隻是來得及進入視線,王雪川被歡騰的人群碰倒在地上。    之後江心島的整場宴會都再不能入他的眼。    兩個小時前李陵的眼神反複出現在腦海裏,像是嘲笑和挑釁。    李陵是什麽意思,他明明認出了他來,但那種漠視,絲毫不偽裝。王雪川不由得想起在a國酒店套房的客廳裏,那個任他羞辱卻不予還擊的李陵。——沒錯,沒錯,那不是心虛也不是退讓,而是種骨子裏透出來的冷漠。    他終於是明白,他用自己的優越和道德上的指摘,從未真正傷到過這個人。自始至終,隻有周檀能。    李陵心中從來沒有過什麽準則,周檀就是他的準則。    王雪川的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他滿心的怨恨和委屈都成了憤懣。    他自此也是第一次由表及裏地了解了creator的這種認知障礙對模仿者來說意味著什麽。    凡人看人,乃是一張皮囊,一副德行。    creator眼裏的人,卻是沒有皮囊的。德行便是最外麵的一層。    德行可以模仿,那麽德行更裏麵的東西呢?    德行的更裏麵,是什麽呢?    王雪川卻不知道了。    他沒有了在party上大出風頭的興致,熙熙攘攘紅男綠女,又有誰及得上周檀半分?那個在鮮花叢中隻一眼便征服了他的神明,哪裏是這些渾身瑕疵的庸人可以彌補的?    王雪川自顧自拿了酒,在遠離燈火的地方喝。    這時那個不識趣的女人突然向他搭訕,王雪川無法掩飾自己的厭煩,高傲地叫這搔首弄姿的東西滾。    許嬌嬌卻是不惱。    她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了,會因為被人口頭羞辱就又驚又怒。她做公關多少年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呢。    於是大度的折梅教主衝王雪川舉了舉手裏的香檳,微笑道:“好,不打擾你了。和自己相處愉快點兒,不被愛的人。”    她站起來走開,隻聽身後是酒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嘩啦聲,還有那年輕人恨恨的聲音:“什麽東西,也來跟我比?我不被人愛,什麽人配被人愛?”    許嬌嬌本已經走出兩步,聞言似乎覺得可笑,又停下來回頭,笑道:“哦?看來你以為自己很可愛嘛。”    王雪川陰狠地斜睨著麵前的女人,咬著嘴唇不說話。    “讓我猜猜,你這樣子,是被什麽人好好地寵過吧。”許嬌嬌豎起一根塗了蔻丹的纖纖玉指,抵在嬌豔的嘴唇上,眯起眼睛笑著說,“再讓我猜猜,這個人後來走了吧?”    王雪川張目結舌,泛白的臉上浮起些慌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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