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吃著飯,夾著菜。 忙碌完的中年女人走過來,把一袋子豆莢放到他麵前。 “晚飯之前剝好。” 丟下這一句話後她就穿上那件破舊的外套,出門送飯去了。 吃完飯後的他,吃力地推著輪椅走到矮池旁,洗完自己的碗筷後便開始剝豆莢。 剝著剝著,他想起上午那個纏著自己的女孩。如果她知道自己現在住在這不足五十平米的房間裏,在熏黑的牆角下剝著豆莢,心裏的幻想會不會更加幻滅? 動聽的聲音,心中關於白馬王子的幻想,在現實麵前太過不堪一擊。 現實中的王子不僅是個癱子,還住在貧窮的陋室裏。整個家裏唯一值錢的,大概就是他父親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那台二手電腦。 而利用這台電腦,在虛擬的世界中他卻變成了一個十分有魅力的人。 這個世界真的是太有趣,不是嗎? 剝完豆莢,他又回屋繼續上了會網。不過這次,之前的那個女孩卻是沒有再來找他。倒是另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今天竟然上線了。 對於這個朋友他還是很有興趣的,便難得的主動發消息聯絡過去。 許久,那邊才傳來回複。 懶豬:找我什麽事? 十缺九損:問你怎麽這麽久不上線。 懶豬:哎,別提了,找了份工作。被老板操的厲害呢!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這頭豬竟然也能找到工作?這個世界果然很有趣。 十缺九損:你們老板對你的菊花感興趣? 懶豬:喂,喂,你說什麽呢!我們老板才不好這口,就算好也輪不到我入他的眼。 他對懶豬口中的老板稍稍有了些興趣,能雇傭這等懶人,那得有多強大的心髒。 十缺九損:不會是因為你懶得破了世界紀錄,所以老板把你帶回去做成木乃伊裝飾在牆上了? 懶豬:…… 十缺九損:不然他要你幹嗎?當寵物養? 懶豬:……你也覺得我可以當寵物養嗎? 他差點一口笑噴出來,毫不留情地回道。 十缺九損:我覺得你可以在世界末日的時候,當預備糧養著。懶成這樣,肯定宰你的時候你也不怎麽掙紮,不費勁。 懶豬:啊啊啊啊!真是氣死我也,除了我們老板的管家,你是唯一一個能把我氣成這樣的。 十缺九損:你們老板還有管家,你真的被人家當寵物養著了? 懶豬:不跟你說了!老板吩咐我活幹了! 十缺九損:養膘? 懶豬:是調教新人!少爺我現在也算是前輩了!哼哼! 懶豬:不聊了,走人! 看著突然黯淡下來的屏幕,他輕輕笑出一聲。 而在同一城市郊區的某間別墅,劉濤卻是氣呼呼地關了電腦。然後注意到樓上的呼喚,又趕忙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他上到二樓,看到熟悉的景致。 王晨坐在沙發上,威廉一動不動恭敬地站在他身後。 心底默默對那麵癱管家翻了個白眼,劉濤諂媚地走到王晨麵前。 “老大有何吩咐?” 王晨抬頭看了眼他頭頂上的那頂帽子,笑問:“不掉了?” 旁人不清楚他這莫名問的是什麽,可劉濤卻是一把摘下帽子。 在他後腦袋方向,有一個十分可怖的痕跡。原本光滑的腦殼上,現在卻像是硬生生地打了個補丁一樣,尤其是這個補丁還是打在腦殼上。 “不晃了。”劉濤摸了摸自己腦袋上曾經的那個洞,“就是有時候說話,總覺得好像要從這裏漏風進來。” 王晨好笑,“那是你的錯覺,威廉既然幫你補上了,就不會有殘缺。” 劉濤有些敬畏地看了那個一直還未開口說話的魔物管家一眼。 “老大,你說我現在是活人還是死人?”他摸著自己跳動的心髒。“我明明腦袋都被打破了,現在卻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裏。” 王晨回答他:“你現在不算是活人,但也不是死人。” “老大?” “頂多,算是半個魔物吧。”王晨道:“以後再遇到某些人可要小心了,以你的修行肯定一眨眼就被他們給滅了。” “哪些人?”劉濤好奇又緊張道。 王晨卻是不回答他,隻是抬頭指了指樓上。 “上去看看那隻鳥,他又不安分了。” 一聽見這句話,劉濤眼中的好奇被興奮取代,他立馬答應下來,人卻坐到沙發上不動彈,沒過一會,一個木偶從劉濤的身體上爬下來,對王晨鞠了鞠躬。 “老大,我這就去治那鳥人啦!” 王晨笑一笑,看著那木偶飛上三樓。 而此時,一直不曾說話的威廉終於開口。 “沒想到他還有這種作用。” 木偶狀態的劉濤能對魔物產生一些無傷大雅的攻擊傷害,這也是他們前些日子才發現的。雖然隻是張口咬幾下,不能損害到根本,但是用來懲治樓上那個不聽話的鳥人卻是再好不過。 劉濤很喜歡這個差事,王晨和威廉也樂意讓他幹這個差事,唯一不樂意的怕就是被咬的那個鳥人。 不過鳥人的想法,誰會去在意呢? 自從上次失敗而回,王晨表麵看著像是沒有什麽,但其實心裏憋著一口氣。 睚眥必報的一個魔,可不僅僅是姬玄。 然而他深知自己目前的實力做不出什麽痛擊對方的報複,讓威廉去又不能有親自解恨的快感,況且這算是候選人之間的爭端,旁魔是不能妄加幹涉的。何況,威廉還是最終審評王的資格的長老團中的一員。 說起來,威廉長老的身份要不是被那個鳥人說破,王晨至今都不知道。 他看了眼麵無表情站在身後的威廉,實在難以從這位魔物管家臉上看出什麽來。 心裏不經有些惱恨,一開始半逼迫著他走上這條路的正是威廉,而這家夥竟然對自己隱瞞著這麽多事情。但是惱怒了半天,王晨又發現一個問題,失敗是,被威廉隱瞞也是。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還不夠有實力。 所以被人擊敗,被人隱瞞都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不值得生氣也不值得羞辱。 想及此,王晨對威廉道: “今天我想出去一趟。” “您想去哪?殿下。” 王晨勾唇笑了下。 “夜色。” 屋內,他正收拾上地上的一對塑料花。 突然聽見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他從輪椅上看去。 是爸媽回來了?尋常這個時候他們還在街頭,不會回來這麽早。 正想著,大門傳來幾聲不輕不響的敲門聲。 “請問有人在嗎?” 竟然是客人!他心裏不免驚訝,這間陋屋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人來過。等到推著輪椅走到門前時,門外的人又禮貌地詢問了幾聲。 “等一會!”他應了聲,把手伸向門鎖。 那一刻,許久不曾悸動的心驚跳了一下。他開門的手頓了下,心底隱隱有預感。 隻要打開這扇門,他的人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而這變化,未必就是好的。 末引: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 作者有話要說:上下兩引取自詩經,當然不是附庸風雅,隻是隨便用了,恰好切題。 第35章 第六審·劬勞二 周子慕,男,二十三,生而有殘。 家中與其說是貧寒,不如說是窘迫。 父親年輕時入伍,後來瞎了一隻眼回來不能做什麽體麵的工作,便隻有開了個破爛行。而他母親則是三十歲才嫁過來,一直未能生育。 既然如此,為什麽又會有周子慕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答案很簡單,因為他是養子。 被這雙撿破爛為生的父母從冬日街頭撿回來。因為殘疾,所以他被親生父母扔在街頭,也因此他現在成了一對撿破爛的夫妻的兒子。 不能生育的貧窮夫婦,發現撿回來的孩子竟然還是個有殘缺的,自然失望,但是這二十三年來,他們也好歹把周子慕給拉扯大了。 對於這個兒子,他們盡到了養育的職責,從貧困的家境中提供給他力所能及的生長環境。 這家人之間流轉的情感,不好不壞,不冷不淡。不過如此。 但是周子慕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親生父母竟然還會回來找自己。 在丟棄了他二十三年後! 這個站在門前,穿著高雅,保養得體的中年女人,竟然流著淚喚他為兒子。 身旁還有一個同樣穿著華貴的男人,殷切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