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禮拜過去後,叢嶸變得不解,為什麽兩個明明都是貧窮無助的人,每天卻能笑得那麽開懷? 一個月後,叢嶸心裏有些嫉妒。 那個不知名的收破爛的老頭總是對徐明宇和藹地笑著,笑得比誰都真,比誰都開心,好像徐明宇就是他寵溺的小孫子。 叢嶸嫉妒了,他從沒有得到過這種快樂,沒有得到過這種溺愛。 回到家永遠隻有冰冷的屋子,拋棄他們的父親,默默垂淚的母親。有誰會真正關心他? 看著老人對徐明宇露出來的笑容,叢嶸心裏酸酸的。 他們憑什麽這麽開心? 他們為什麽這麽開心? 為什麽,我不能像他們那樣開心? ------------------------------- 時鍾轉向九點,王晨總算回來了。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臉不知所措的劉濤。劉濤忐忑不安地看著威廉,似乎很怕嚴厲的管家怪罪。但是他想多了,這個時候管家大人眼裏可沒有他。 “殿下。”威廉問:“今天似乎頗有收獲?” “恩。” 王晨點點頭,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心思是怎麽被看穿的。 “我在殯儀館遇到了很有趣的人,也找到一些重要的線索。”他不經意地看了眼周子慕,“那一個總是在收集各種人類靈魂的魔物,我也已經有些頭緒了。” 周子慕動都未動,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他這時候在看電視,新聞插播一段恰好是鍾餘義的葬禮推遲的消息。 “我隻是想不明白,先是李明儀,後是張素芬,現在又是鍾餘義。收集這些靈魂的魔物,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王晨歪了歪頭問威廉。 “難道是說收集這些奇特的靈魂,會在王位的爭奪中給他加分?” 威廉搖了搖頭,“沒有這項規定。候選人由長老會選定,但最後王位的歸屬卻不由任何魔物判斷,而是等待時機。” “時機?” “時機一到,所有魔物自然會知道寶座屬於誰。”威廉低聲道。 “你是說天降異象?”王晨眨了眨眼。 “或許。”威廉不怎麽肯定。 “威廉,很久前我就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王晨正色問:“王位的甄選並不是從我們這一屆才開始的,那麽,之前那些奪得寶座的魔物呢?那些曾經為王的魔物現在都在哪裏?” “他們都已經湮滅在時間潮流之中,魔物也並不是永生不死。” “那前一代王呢?”王晨追問,“他是死了還是活著?不是說這一代候選人中有一位是前魔王的親弟麽?那麽那位魔王,年歲應該不至於很老吧。” 威廉被問得愣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殿下。” 這個回答讓王晨驚訝不小,一向全知全能的威廉竟然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在那張總是鎮定自若的臉上,看見和威廉毫不相符的困惑。那種感覺,就像是發現一座原以為不可逾越的高山,其實也可以輕鬆跨過去。 原來威廉也不是無所不能的。這個得知讓王晨有些鬆了口氣,也有些失落。 “殿下?”威廉疑惑地看著王晨的表情。“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隻是突然發現你也有缺點。之前你表現得總是那麽完美,我甚至一度想過如果這世上有魔王,那應該是像你這樣的。”王晨取笑道。“威廉,如果魔物們純粹按照實力來評選王,那一定就非你莫屬了。” “我隻是一個曾經的失敗者。”威廉淡淡道。“您才是最有希望的候選人。” “哦?為什麽對我這麽有信心?” “不清楚,下意識吧。”今天的威廉似乎格外敏感,不像平日那麽冷硬幹脆。“在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您一定會成為王。” 王晨失笑,“借你吉言。不過,我也是這麽想的。” 他轉眸看向窗外,天空的那道回旋的暗影越來越大,這個貪食的饕餮似乎在隱隱暗示著什麽。一種不明的威脅,候在所有魔物和人類背後。 “威廉,以前我隻是為了活下去才爭奪王位,但是現在我有了更多的理由。” 黑眸映著屋外的夜色,星辰盡落入眼,王晨緩緩道:“隻有成為王,才能做出那個最終的決定,是嗎?” “是的,殿下。” “那麽在我抉擇之前,可不能讓其他魔物將王位給搶了去。”王晨微微一笑,“這個世界究竟該怎樣,我可不想讓其他魔物來替我選擇。” 威廉看著他的背影,淺淺一彎腰。“那您何時才會做出抉擇?” “再等一等,威廉。”眼眸中晃過些什麽,王晨望向窗外,“再讓我想一想。” 夜,整個城市的燈火將暗暮點亮。 這個繁榮多姿的不夜城,歌舞升平,流光溢彩,擁有著無限的繁華和魅力。然而這夜的燈火,卻像是一閃即逝的流螢。經不起動搖,輕輕一吹,便將破滅。 當最終的夜幕降臨時,這大地上可還能留有一絲微光? 不過至少現在,這些人造的虛偽火光,還亮著。 啪—— 路燈又熄滅了一盞。 老於咂嘴抱怨著,走在這個破舊的小巷中。 “什麽鬼地方?” 他好不容易探聽到鍾餘義以前的住處,這次是特地走訪來了。沒有從陳秋菊他們那裏探聽到什麽有用的情報,老於決定自己來踩點。 威脅信?不管是針對鍾餘義,還是針對他讚助的學生們,這背後肯定有什麽大秘密。若是能抓到一絲線索,可都是大消息。老於興奮地舔了舔嘴唇,心裏得意地想著,比起那些順大流報道的記者,他這種特殊的新聞嗅覺才是最有價值的。 他有預感,藏著秘密的一定是鍾餘義。這個世人稱道的大好人背後,一定還藏著什麽驚人的內幕。 “啊,到了。” 已經將近十點鍾,這時候巷子裏沒什麽人。老於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便向不遠處那間小棚屋走去。 低矮的不足一人高的屋簷,由石磚和塑料布為材料做成的牆壁,這就是鍾餘義生前居住的地方。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推開了。屋裏蔓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老於皺了皺眉,拿出手機來照明。 屋裏堆著很多東西,舊書,廢棄瓶子,還有一些廢紙板,全都整整齊齊地紮在一起堆放著。堆了一堆又一堆,幾乎都將這個棚屋給擠滿。 老於小心翼翼地跨過去,看得出來,鍾餘義生前對這些破爛保存得很好,就像它們是些什麽值錢的寶貝一般。他走到唯一的一張床板邊,掀起那破被。 一股灰塵飛揚開來,老於伸手揮了揮,在床附近翻找著。 “有了!”他找到了一個小本子,連忙驚喜地打開查看。 不過這一看後,他卻很失望。這隻是一個記賬的本子而已,最新的一頁寫著:【今天賣了五十九塊六毛,吃飯一塊八毛,攢下五十七塊八毛。】翻了翻本子,在最後幾頁竟然還夾著錢。 不過全都是五毛的紙幣,旁邊還標注著——夥食費。 鍾餘義的字寫的並不算好看,但是一筆一劃,清清楚楚,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是幹淨的字跡。本子上記得滿滿的,不留一絲空地,全部都記著每天攢下多少錢,有時候用紅筆寫下大大的負號和數字。那應該是意味著將那筆攢起來的錢給寄出去了。 老於看著那幾張五毛,不知被放在手心揉搓了多少遍,又髒又皺。這就是鍾餘義平時吃飯的錢,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收著這幾張五毛紙幣,但是到最後,卻始終沒有用到這五毛錢——他再也用不到了。 把記賬本仔細地收進懷裏,連同那五毛錢也放好。老於在心裏對自己說,實在沒有新聞,這個記賬本也可以拿出來搏一搏人們的眼淚。所以也得好好收著。 之後他又將整個屋子翻了幾遍,始終沒有找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一張破床板,一個用來拖廢品的破舊拖車,幾捆麻繩。還有滿滿一屋子的破爛,這就是鍾餘義所有的遺產。 加起來都不到一兩百塊錢。 然而鍾餘義這麽多年讚助學生的學費早就超過數十萬了。這幾十萬,都是這些破爛一點點攢出來的嗎? 老於不想再待在這屋裏,這裏空氣真不好,都快讓他窒息。他逃一般地離開鍾餘義的舊棚屋,直到到了外麵,才用力喘了一口氣。那個破舊髒汙的小棚屋讓他覺得害怕,從心底裏害怕。 為什麽害怕?老於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嘖,倒黴,什麽都沒有。”悻悻地罵了一句,老於轉身準備離開。他插著口袋,漫不經心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可才走到小巷口,就不知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 搞什麽? 他剛張口想罵,卻猛然發現絆倒自己的竟然是個人,是一個癱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男人。 “救我,救救我……”看見老於,那個男人眼裏亮起光,向他伸出手。 那隻手臂像是不甘離開的惡鬼,緊緊地纏上老於。 “救我啊!” 末引: 叢嶸覺得自己真是不要臉。 每次都是偷偷跟在徐明宇後麵,看著他和那個窮酸老頭嘻嘻哈哈,隻看到自己心裏泛酸,才想到回家。可一回家,對著空空的屋子,他心裏卻更落寞了,總是不自主地回想起那兩個人快樂的笑臉,。 這天,他還是照舊,跟在那一老一小後麵。看著他們樂嗬嗬地撿起一個又一個空瓶子,很容易滿足。 切,叢嶸不是滋味地看著徐明宇撿瓶子。那個笨蛋撿個破爛都做不好,要是我去,一定能撿的比他更多更快。然後,然後那個老頭,也會那樣衝他笑,摸摸他的腦袋嗎? 這麽發著呆的叢嶸,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跟蹤已經暴露了行跡。徐明宇和老人一轉過身來,就看見他愣愣地站在街角。 “叢嶸!”直到徐明宇一聲大呼,才把他喊過神來。 叢嶸想轉身就跑,但是又覺得這樣很沒麵子,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哎,小娃娃。”那個撿破爛老頭卻突然對他說話了。“小娃娃能不能幫個忙,幫爺爺遞一下你腳邊的易拉罐?” 叢嶸低頭看去,果真腳邊有一個空可樂罐。那一刻,他心裏簡直是要樂得開出花來。 不過表麵上還是裝作一臉不情願,撿起來遞到老人手裏。“喏,給你。” 老人接過罐子,習慣性地伸手摸了下他的頭。 “乖,好孩子。” 那髒兮兮粗糙的手,叢嶸本應該是嫌棄的。然而不知為何,他竟忍不住要落下淚來。有多久,沒有聽到別人對自己說一聲好,有多久,沒有人這樣溫柔地摸過自己了? 他沒哭,卻看著老人倔強道:“我也來幫你撿,我一定撿的比那個笨蛋還多!” 老人笑了,發出像破舊漏氣的風箱一樣的笑聲,笑得臉都皺在一起,更像是一塊抹布了。 然而叢嶸卻覺得,他從沒有見過比這張笑臉更好看的笑容。直到很年以後,他更是下定決心,要永遠保護這一抹笑容。 為此,寧不惜一切。 第65章 第九審·白夜(六) 引: 陳秋菊從大山裏出來,去了帝都上大學,即將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