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在幹什麽,隻是想幫哥哥你一點忙。”那道聲音似乎更委屈了。幽靈,或者說幽靈狀態的李明儀悄悄地,又盡力按耐住自己的情緒,打量著周子慕。 “我看你今天好像很累,隻是想讓你能放鬆休息一下。” 周子慕毫不領情,哼了一聲。“罪魁禍首。” 不過他也確實很累了,沒有精力再和這個幽靈爭執。 看見那張鋪得整齊的床,周子慕實在是忍耐不住想要撲上去睡的衝動。他看著眼前的幽靈,想著剛才浴室裏他的確給自己幫上了忙。 按照利益至上原則來說,他似乎沒必要拒絕這麽一個現成的幫傭?而且現在這個狀態的李明儀,已經不能再威脅到他什麽了。 於是周子慕想了想,說:“這兩天我要好好休息。如果你能做到不打擾我,並且不讓別人打擾我。你就可以暫時待在這裏。否則,我違背陛下的命令也要請個驅鬼師來將你滅了。” 幽靈李明儀隻當做沒有聽見後半句話,歡呼一聲,在屋內四處飄了一圈。半晌,回到周子慕身前。 “我一定保證做到!那麽哥哥,你現在還有什麽其他事情要我去做?” “去給我端一杯水回來。” “遵命!” 看著幽靈一眨眼就消失在房間,周子慕輕歎了口氣。 “做鬼還真方便啊。” 比做人的時候自在自由許多,也沒有牽掛和束縛。隻不過在當日那些靈魂中,隻有李明儀一個沒有消散,變成幽靈留了下來。周子慕想不通為什麽隻有李明儀是特殊的。 當然,陛下曾說過,執念能戰勝一切。 那麽李明儀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他心中還有什麽執念嗎? 想著想著,周子慕眼皮漸漸有點撐不開了。困頓席卷而來,瞬間壓過一切。陷入沉沉的睡眠前,周子慕莫名地想起一樣東西——王晨曾經交給他的,一把破舊的玩具手槍。 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那個? 等到李明儀端著開水回來時,周子慕已經躺在床上呼呼睡去了。這個一向沉穩而幹練的魔王陛下親信,此時卻睡得像一個孩子。 李明儀輕手輕腳地放下茶杯,飄上前,蘀周子慕蓋上被子。蓋被子時,手指劃過周子慕的臉頰,他微微地頓了一下。 微弱的光線從窗外透進來,照在這個幽靈身上。 李明儀慘白而透明的軀體,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氣中。然而他臉上此刻的喜悅幸福的笑容,卻又是那麽實實在在,無法磨滅。 “哥哥……” 輕靠在周子慕身上,李明儀感受著那觸摸不到的溫度,低低喚了一聲。 這像是等了多年,熬了許久,才換得苦盡甘來的一聲呼喚。 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像是在執著一個永遠不可能得到的回答,李明儀笑著又帶著些辛酸。 不知道是不是睡模糊了,周子慕在夢中翻了個身。 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恩。” 一瞬間,李明儀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哥哥。 ——恩。 多麽簡單,又多難得的一番對話。足夠讓李明儀喜悅到差點忍不住鑽進周子慕的被子裏,去將他吵醒。雖然最後他沒有這麽做,但是幽靈心中又有了別的考量。 在這個別扭又固執的哥哥麵前,也許隻有一年又一年的軟磨硬泡才能將他攻陷下來。不過反正自己已經死了,時間多的花不完,那就從長計議吧。 李明儀掀唇一笑,又在哥哥大人身上蹭了一蹭。 周子慕迷迷糊糊地睡著,感覺自己身上好像被鬼壓床一樣難受。尤其這個鬼,還是無論怎樣都甩脫不開。 魔王陛下說過什麽來著?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80章 番外8 人間流傳有神明的啟示錄,預言末日的災難。 先不說啟示錄上所言是真是假,僅僅是它的存在,就已經意味著人類對未來的某一種心理——期待並恐懼著。 然而在魔物之間,似乎也有這樣一本類似的啟示錄。 它似乎並不存在,因為沒有實體。它又似乎無處不在,藏在每一個魔物心中。 這本若隱若現的啟示錄,每當遇到一定的特殊條件的時候,它的存在就會特別顯眼。就好比,現在。 魔物拉斐爾,雖然有一個天使的名字,但他確確實實是個魔物。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就遇上了麻煩,比人類那些愚蠢的記載神明言行的書籍中,還要恐怖的災難——他換上了某種難以治好的疾病。 好吧,直白地說,他得了厭食症。 對於以人類的靈魂和情感為食的魔物來說,厭食症真是一種奇怪而匪夷所思的疾病。而拉菲爾認為,自己之所以會患上這種疾病,變得不正常,一定和他的名字有關。 為什麽一個惡魔,要取一個天使的名字? “我想,這個你的名字並沒有太大關聯。”屋裏,心理醫師安慰他道:“據我所知,每個魔物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都會有一段自我迷惘的時期,並因此產生各種身體上的不適。你隻要都傾訴就好了。”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拉斐爾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煩躁,“但是我已經過了青春期好幾十年了,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原因!” “好吧。”醫師妥協道:“但是你要知道,人類中還有更年期這一說法……” “但我並不是人類!而且這也絕對不是什麽更年期心理問題!”拉斐爾怒吼,“就算是有更年期的魔物,他們也不會像我這樣。我覺得我已經快病入膏肓了!” “可以告訴我有哪些具體症狀嗎?”醫師問。 “好吧。”拉斐爾道:“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不怎麽有胃口。”他頓了頓,“吃不下什麽東西。” “各種食物都試過了嗎?”醫師邊記錄邊問。 “試過了,無論是憎惡、嫉妒,還是怨恨。各種口味的人類靈魂和情感我都試過,但是完全提不起胃口,甚至看到了都想吐,難以下咽。” 恩,記錄的醫師在本子上寫下——情況嚴重。 “多久了?” “差不多兩個月了。” “兩個月?”醫師驚訝地抬起頭,“那在這段時間內,你怎麽沒有餓死?” 拉斐爾看起來有些不情願到:“我當然……還是吃了點別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很奇異。像是厭惡,又像是滿足,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他臉上其妙地糅合在了一起。 醫師盯著他看了好一會,若有所思。 “冒昧問一下,在你厭食的這段時期,你吃的是什麽?人類,還是魔物?” “我為什麽要去吃冷冰冰的,幹巴巴的同類?”拉斐爾露出了發自心底的厭棄表情,“當然是人類。” “人類?但你不是說自己對人類沒有胃口嗎?” “那隻是個別的!是個特例!”拉斐爾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我總不能因此餓死我自己吧!而且是他主動要送給我吃的,我的同居人對我說,如果實在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可以試試他。” “……然後你就吃了?” 拉斐爾有些抑鬱地點了點頭。 “味道怎麽樣?” “和其他人類不太一樣。像一團火焰,火熱火熱的,也不叫我倒胃口。” 醫師的表情此時有些微妙,“你能接受你那個同居人的情感,並且還覺得味道不錯。” “我沒有說味道不錯!”拉斐爾煩躁,囁嚅道:“隻是還可以下咽……而已。” “他是個人類?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當然知道。自從陛下的那些條約公布出來以後,很多魔物不都跑出去玩了嗎?我也就是想試一試,就隨便接了一個‘暗殺’的遊戲。” 其實正式內容是,除魔組發布的暗殺外國敵對勢力的任務,當然在魔物們眼中,這些都隻不過是些打發時間的小遊戲。 魔王陛下公布的一係列條約,最近在人類與魔物之中開始逐步得到貫徹。例如這些看似雙贏的任務,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魔物去試一把身手了。 “那麽,這個同居人,就是你接下任務後人類那邊安排給你的搭檔。他知道你的身份,還主動獻身給你填飽肚子,以免食欲不振的你被餓死。”醫師公事公辦地記載著。 “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為了任務而同居在一起的?” “大概三個月前吧。” “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現,自己得了厭食症?” “兩個月前。” “在此期間你們一直都住在一起,我是說為了完成任務。” “是的。” “……”醫師闔上本子,“我已經診斷出你的病情了,拉斐爾先生。你不是厭食症,準確地說,你患上的是偏食症。” “偏食症?” “是的,對其他食物都不再感興趣,隻對一個人類有食欲,除了他沒有別的人能滿足你。”醫師歎了一口氣,“最近一段時期,得偏食症的魔物真是越來越多了。它的附帶症狀是心煩氣躁,易怒,尤其是當那個特定的食物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 醫師又接著分析道:“不過一般來說,這種偏食症並不會對魔物造成太大的困擾。隻要你一直和那個人類待在一塊,就不會有什麽太大問題。” “這怎麽行!”拉斐爾暴躁道:“讓一個魔物的肚子和食欲被掌控在區區一個人類手中!太沒有尊嚴了!難道就沒有什麽辦法治好嗎?” “你想治好?” “想!” “可是據我所知,目前得了偏食症的魔物,還沒有一個能痊愈的。” 相反,他們都還很樂在其中。當然這後半句話,醫師顧忌著拉斐爾的情緒,沒有說出來。 最後,醫師被纏的無奈,隻能交給拉斐爾一個地址,並告訴他隻要去了這個地方,就能解決他的困難。 看著拉斐爾如釋重負般立刻離開,醫師幽幽歎了一句。 “我可沒有說,去了就能治好你的偏食症啊。” 隻是以另一種方式,讓拉斐爾不再糾結而已。解決問題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一種叫做——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