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爾走在林零身邊,懶洋洋的邁著步子,然而因為腿長,剛好能與林零並肩而行,並沒有落下。 夏飛淺淺的翹起唇角,走到黎裏身邊,溫柔的開口:“呐,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夏飛……”黎裏怔怔的抬頭,然後眼圈慢慢的紅了,感激的看著他,“謝,謝謝!”又是這個人在幫助自己。 “沒事。”夏飛輕笑,就算他不開口,相信黎裏也會小媳婦兒樣的吊在他們身後吧?與其被那樣膈應著,還不如放在身邊好好折騰,經得住折騰的試驗品可不好找,黎裏的異能在這方麵很給力。 將黎裏帶到了超市的廢墟上,穆雁行掃過黎裏的目光極為淡然,反而是李艾爾斜睨了黎裏一眼,薄薄的唇瓣不屑的撇了撇,遠遠的走到一旁望著天際發起呆來。 感覺自己似乎格外不受歡迎,黎裏拉了拉夏飛的衣袖,猶豫的小聲道:“我……我看我還是不和你們一起好了,有人似乎不喜歡我。” 夏飛翹著唇角,狹長的眸子裏帶著笑意:“是嗎?那可真是遺憾。一會兒林零取出了食物和水,我們會分你一份的。不過黎裏你打算以後怎麽辦呢?”想讓他責備艾爾太過明顯的冷淡態度麽?別把欲迎還拒裝委屈那一套用在他身上呐,他從來不好這口的。 黎裏愕然,想不明白主動邀請他的夏飛,怎麽轉眼就輕易鬆口了呢? 他沒有回應夏飛的話,閉了嘴住了口,低著頭站在夏飛身邊,好似沒有聽到夏飛的那個問題一樣。 說話要算話嘛,不是說要離開嗎?夏飛胃疼的翻了個白眼,看吧,就知道是這樣,賴上他們了。 林零灰撲撲的從洞口中鑽出來的時候,懷裏抱著一堆的水與專門挑選的壓縮餅幹,她又往返了幾次,順了幾盒壓得破破爛爛的巧克力和糖果出來,甚至尋到了髒兮兮的幾隻背包。 嫌棄的將披散的頭發握成一束捏在手上,她爬上地表,抱怨道:“要找個機會把頭發剪掉。”她抖了抖蓬鬆的頭發,被染成灰色的發絲便抖出濃濃的灰塵,好似在儲備室落了一年灰的陳列物。 李艾爾聽到她的話,動了動手指,看不見的風刃從林零握著發絲的手的上方掠過,林零隻感覺右手一鬆,握著的發絲便鬆散了下來,她垂眼,看見搭在臉頰旁的發絲的整齊斷口,再看向右手一把長長的發絲,瞪大了眼睛——她養了大學四年的頭發! “李!艾!爾!” “我隻是順應你的願望,給你這個機會。”李艾爾懶洋洋坐在石塊上,伸直了兩條長腿,望著天空漫不經心的說著,“夏飛,快要下雨了。” 麵對李艾爾這種口氣,林零覺得發火也隻是在虐她自己,鬆手散開了手中的一把頭發,勉強安慰自己,好歹現在感覺清爽多了。在這個環境下,留著一頭無法得到及時清洗的油膩長發,是比光頭更恐怖的事。 而夏飛順勢望了望天空,發現那雲朵的灰色在逐漸轉黑,好似色彩已經濃縮到了一個極限的程度。不知不覺間,大地上已經暗了下來,好似夜晚提前降臨。 “每個人在包裏裝上水和食物,先離開這兒。”夏飛飛快道,自己也迅速的將礦泉水與食物塞進包裏,“負重要考慮到自己的承受能力,不要隨隨便便塞一大堆。”他這話是說給黎裏聽的,你拚命塞那麽多東西,一會兒背不動,誰會幫你? 黎裏遲疑了一下,把東西又往外掏了出來。 幾人準備就緒,正要出發之際,天色已經越發昏暗了,模糊間隻能看到二三十米以外。天氣的惡劣幾乎是在幾個呼吸間起了變化,平地刮起了大風,卷起廢墟的碎石灰塵,朝著人撲頭蓋腦的砸來,飛沙走石,人幾乎無法在其中睜開眼睛。 夏飛抬起手遮住麵龐,大聲道:“我們往北方走,那邊地勢高!下雨了漲起水來,在那裏安全!” “我分不清楚哪邊是北方啊!”林零鬱悶的大吼出來。 “大學如今這麽好上麽?”李艾爾試圖控製著身畔的風流,說話的當口,已經成功了,幾人身畔似乎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風刮過來,便拐了個彎,繞著屏障而過。 他蒼白的臉色越發沒有人色,卻還是散漫的笑著:“我家在小區南麵,相反的方向便是北方。看之前的情形,你家似乎就在北邊的方向上吧?” “艾爾能支撐多長時間?”撲麵的狂風在屏障前消停了下來,夏飛放下擋在額前的手,輕聲問道。 “最多半小時。”李艾爾想了想,給出這個數據,“我隻是這麽感覺的,說不上精確。” “大步的朝前走吧。”夏飛揚起笑容,“半小時足夠咱們跑得遠遠的了。” “嗯!”幾人不約而同的應下來,在這樣天色昏暗狂風喧囂的時候,忽然真正感受到了災難後的現實感,他們握緊了肩上背包的帶子,心中既沉重,卻又更多的充滿了要堅持下去不認輸的滿滿信念,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感,邁開大步朝北方走去。 天色還在一點點的變暗,可視範圍在一點點的縮小,隱約隻能看見身邊形影幢幢的黑影,連臉龐都無法看清。夏飛伸出手,握住穆雁行的,那人隻是怔了怔,便反手握住他的,大概以為他在不安,還穩穩的收緊了力量,仿若無言的安慰。 夏飛無聲的翹起唇角,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人小心翼翼的碰了碰。 隱約可以看見是林零伸過來的手。 他輕笑,然後毫不猶豫的避開受傷嚴重的指頭,輕輕的握住了冰涼的掌心,像穆雁行做的那樣,鼓勵的握了握,簡單的動作傳達過去的,便是一種勇氣與堅持。 林零眼睛染上了一層水汽,咧了咧唇角,能遇到這些人,實在是太好了。 她別過頭,望向一直沒有再說話的艾爾,在這片大地的最後幾絲光線中,李艾爾左耳上的一排銀色耳釘額外顯眼醒目。 一個人阻止著可以把人刮翻到地的狂風,這家夥很拚命啊。林零搖了搖頭,短發擦著她的臉頰,癢酥酥的。她不再猶豫的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李艾爾骨節突出的手,感受到掌中那人瞬間的僵硬時,開心的咧開了嘴角,果然還是個小鬼。 李艾爾撇了撇嘴角,卻沒有說些什麽。而實際上,他已經說不出話來,才十多分鍾的時間,他便有了體力耗盡的虛脫感,腦子裏一陣陣的抽疼著,像是有人拿著鑿子,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打著。 感受著兩個同樣冰冷的掌心合在一起後,漸漸升起的溫暖感,他眸色極淺的眼裏閃過一絲堅定——說是半小時,就是半小時!他要堅持到那時候給兩個大叔們和這個愛哭女人看看! 終於,陽光被雲層完全吞噬,整片大地被黑暗籠罩,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幾人在起伏的廢墟上走的踉踉蹌蹌,卻從不曾真正跌倒,每次跌倒的時候,都有身邊的那隻手穩穩的將人拉住,扶穩。身畔的狂風呼嘯而過,然而手牽著彼此手的人,內心都是無比的安定,深刻的意識到,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 天空俯下身來,憐憫的俯瞰這片大地上的人們。 一道刺目的亮白在瞬間貫穿了天與地的距離,慘白的光照亮了人們臉上的惶恐不安與茫然慌亂,幾乎同時響起的“轟隆”雷鳴,震徹了整片空間,腳下的地麵似乎都在顫栗震動著。 第一聲雷響像是一個訊號,醞釀已久的天空不再平靜,電閃雷鳴,大地明滅不定。狂暴的雷電宛如失控的長蛇,在漆黑雲層積壓的天空中狂亂舞動,那帶著火光的蒼白閃電時而在雲層間恣意遊走,時而在人們驚恐的目光中,大刺刺的劈向大地,好似連接天地的一道白色鎖鏈,驚心動魄。 轟隆的雷聲震得人耳膜刺疼,全身內髒都隨之顫抖震鳴,黎裏緊緊的抓緊了穆雁行的右手手臂,在明明滅滅的慘白光芒中,臉色比之更加的慘白——好,好可怕!雁行為什麽不拉住他的手?他好怕! “嘩啦”一聲,傾盆大雨當頭澆下。 密集的雨珠狠狠的朝地麵砸下,好似要將地麵砸穿幾個洞來,帶起的巨大聲音幾乎要壓過震耳欲聾的雷聲,讓人的耳中完全充斥著嘩啦嘩啦的急促雨聲,好像整個世界都快要被雨水淹沒。 艾爾無法阻攔這些無孔不入的雨滴,幾人在眨眼間被淋成了落湯雞,全身上下的水流從脖子到腳,淌成了小溪流,身上的衣服,背後的背包,都沉重的讓人快要邁不開步子。 將臉湊到穆雁行的衣服上蹭了蹭,試圖讓被雨水迷了的眼能看清一些,卻發現在幾乎沒有一絲空隙的雨簾下,這種行為完全無濟於事,夏飛眯縫著眼睛,感受著雨滴砸到身上的力道,無奈的想,這其實是冰雹才對吧?他們會成為被雨水砸死的人麽? 不敢找個裂縫躲進去,天知道廢墟會不會在雨勢下再次坍塌。他們隻能頂著風雨,一步步朝前艱難的走著。如夏飛所說,這個城市處於低窪地勢,如今排水下水道早已被堵塞,這個雨照這樣下下去,不出半天時間,城市便會成為一片水澤。他們不能停下,多走一步,就是朝著高地近了一分。 已經足夠密集的雨,隨著時間的推移,不但不見小,反而越來越大了起來。 到了最後,幾乎像是整片空間都被雨水占滿了,雨水順著麵龐流淌著,整個人好似被扔進了水池中,空氣的存在似乎全被雨水擠走了,呼吸進鼻腔的全是雨水,整個人都陷入了窒息的痛苦中。 然而隻是下一秒,幾人全身驟然輕鬆,好似被從高水壓的海中撈了出來。 幾人下意識的抬起頭,雨停了? 然而耳畔嘩啦的聲音和頭頂劈裏啪啦的打擊聲卻明顯的告訴他們,一切都未結束。 在閃電的慘白光芒中,幾人都看見了支撐在他們上空的巨大綠葉。綠葉承接著急促凶猛的雨幕,放出劈裏啪啦的打擊聲,讓人不禁擔心葉子會就這麽被打穿,然而葉子隻是微微晃動著,卻不可思議的阻攔下了雨幕。 收回目光,都看向沉默安靜的穆雁行。夏飛眼中的擔憂更是怎麽都遮不住——這人,還沒恢複過來吧? “沒有逞強。”似乎看出了夏飛的意思,穆雁行低低的道,“隻是一片葉子,不吃力。” 夏飛默默的握緊了他的手。 艱難的跋涉,然而腳下的步伐卻更加的堅定。 沒有人能想到,在靜默的廢墟之下,新鮮的屍體微微動了動身體,然後睜開了黃色眼白暗紅眼仁的眼睛,動作僵硬的,一點點的推開了被雨水浸得鬆鬆垮垮的碎石,掙紮著往外爬去。這個過程很緩慢,甚至有不少屍體被卡在其中,動彈不得,然而這個過程卻仍然在每處地方,不斷的持續的進行著。 死去的人們張大了嘴,嘶啞的咆哮著,他們餓了……很餓…… 雨聲和雷聲成功的為廢墟下微弱的沙沙響動提供了最完美的掩護,在傾盆大雨中痛苦掙紮的人們,無法知道,真正的噩夢,正在緩緩的自廢墟中爬出。 第16章 喪屍與先行者-10 暴雨持續了一天一夜。 李艾爾的風壁守護最終是堅持到了一小時的時間,而代價便在風壁散去後,他整個人也直接暈厥了過去。可以說是咬牙堅持到了失去意識的那一刻為止。 在他要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林零拉住了他。而後夏飛將人背起來,幾人頂著風雨繼續前進。 然而並沒有多走幾步路,失去了阻隔大風的屏障,頭頂上空的葉子便在風雨的狠狠鞭撻中被撕碎,幾人再次直麵暴風驟雨。在讓天地都為之顫抖的自然力量下,林零、黎裏、穆雁行、夏飛,邁出的腳步越發艱難,因為缺氧而逐漸空白的大腦,已經失去了其他所有的意識,隻剩下繼續往前走的命令。 下意識的邁步,下意識的前進,終於在一次跌倒後,一個人帶著一連串的人倒在了地上,再也不能爬起來繼續往前。 一天一夜的暴雨過後,天空終於再次放晴。 仍然是清晨的時間,天空碧藍如洗,金燦燦的陽光柔和的灑落大地。單是抬頭看著這天空,根本無法和昨天末世般的電閃雷鳴狂風暴雨聯係起來。 然而隻要低下目光,讓目光落在過去曾是一片城市的地方,抱著“一切都是在做夢吧”的虛妄想法的人便會徹徹底底的清醒過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城市所在的大地,已經被渾濁的雨水淹沒,成為了一片汪洋。其上漂浮著各式各樣的廢棄物,植物殘骸、動物屍體、布料、輪胎、五顏六色的塑料……然而最顯眼的,卻是慘白水腫的人類的屍體,在反射著陽光的明晃晃的水麵上,看著無比刺目。 夏飛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雜亂且殘酷的畫麵。 多虧了昨日多走了那麽幾步,也就是這麽幾步的路程,讓他們從低窪處走上了地勢較高的地方,才避免了在昏迷後被水淹沒的下場。 身上的居家休閑服皺巴巴的貼在身體上,上麵沾滿了沙石,還在瀝瀝的滴著水。頭發也濕漉漉的黏在臉頰旁,又冷又濕,難受的要命。夏飛伸手把垂在額前的頭發撥開,望向四周——他們人呢? 幾人並沒有被分離太遠,穆雁行、林零、李艾爾都在他四周昏迷著,包括黎裏,也死死的扒拉住了穆雁行的背包,姿勢扭曲的躺著。 確認了大家都平安無事,夏飛並沒有急著將人都叫起來。 他爬上了附近一塊巨大的石頭,將下方的城市全景收入眼中。 那裏像一片巨大的湖泊,露出水麵的廢墟則是其中一個個小小的島嶼,上麵擠滿了避難的人。然而有更多的人,卻還漂浮在水麵上,有些是昏迷著,有些已經清醒,正試圖攀附住水麵上較大塊的塑料或木板,或是劃水尋找可以落腳的廢墟高地。 暴雨來得太突然,這些原本還在悲傷迷茫的人們,再也沒有了迷惘的時間,就必須開始想方設法的活下去。 或許他們連自己為什麽要掙紮求生都不知道,隻是下意識的不想死,求生隻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然而不是隻要求生了,就可以生的。 夏飛抿了抿唇,目光從這些掙紮求生的人身上移開。處於水中的人們看不到,不代表站在高處的他看不到—— 站在這塊巨石上,俯瞰全城,便能看見貫穿城市的三道巨大裂縫。 寬且長,宛如一張巨大的口,黑洞洞的,可怕極了,是大地被撕裂後留下的傷口。 城市中的雨水,宛如瀑布般的往裂縫中倒灌著。失去了來自天空中的雨水的補充,照這個樣子下去,不出一小時時間,城市中的水位便會下降下去。 然而雨水在湧入裂縫的同時,將裂縫周邊的廢墟巨石盡數卷入了裂縫之中,同時,也包括在裂縫四周漂浮著的死人與活人。 沒有了障礙的阻擋,雨水灌入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帶起的激流逐漸往更遠處擴散,卷起了更多的沙石磚塊,卷走了更多浸泡在水中的人們。 夏飛狹長的眼中映出了那些努力在水中揮舞著四肢,掙紮著試圖逆流而上的人們。本來這樣遠的距離,那些人的表情他是看不見的,然而這麽看去,看著這些人徒勞的掙紮著,卻仍抵不過水流的力量,被衝到裂縫口,然後消失在黑洞洞的裂縫中——忽然的,似乎就看清了那些人的表情,恐懼張皇又絕望。 “你在看什麽?”第二個醒過來的竟然是黎裏。也是,他與夏飛,是昨天消耗最少的兩個人。 夏飛低頭,看見同樣一身狼狽的黎裏,從石塊上跳下來:“你可以自己看看。”既然被賴上了,也希望這個男人能認清如今的殘酷現實,他們沒可能帶孩子似的照顧著他。 黎裏爬上了石塊,眯著眼往遠處望去。夏飛在下麵打量著他的臉色,果不其然的發現黎裏微微的哆嗦起來,滿眼的恐懼。 嘖,膽子真是小。 “夏,夏飛……在,在動……”黎裏的牙齒都在咯咯打顫,恐懼到了極致,最後幾個字都是高聲尖叫了出來,“夏飛!他起來了!” 黎裏繃緊了身子僵硬在那處,甚至連趕緊跳下來都忘記了,睜到最大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一個方向,眼眶裏盈滿了淚水。 沒有這麽誇張吧?夏飛皺了皺眉:“什麽在動?什麽起來了?他是誰?” “是人,不,不是人……沒有手……是屍體!屍體!屍體在動!”黎裏語無倫次。 夏飛不再問他,自己重新爬上巨石,站在黎裏身邊:“在哪兒?” 黎裏顫抖著伸出手指,指向一處地方。 夏飛隨之看去,瞳孔猛然緊縮,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