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窮凶極惡+斯民食餮(四凶列傳係列) 作者:live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窮奇當然不會吃死人肉,隻是覺得這副身體活著的時候定是塊好肉。 這麽好的肉,在戰場上耗了去! 浪費,太浪費了! 騰戈不理他二人各自心思,問那賓滿:“找到了嗎?” 賓滿不敢怠慢,連忙和盤托出:“找到了,在襄陽!我有個老鄉在那附近混飯吃,一天正好見到有個人路過,本來也沒怎麽在意,忽然見他掏出一本看上去很古舊的書冊,對著山石疾呼精魅名字,凡被其叫到的,無不現形,被其收去。我那老鄉嚇得厲害,連忙躲入屍叢中,那人沒有想要我們這種精怪,方才逃過一劫。” 雲露用絲帕捂住鼻子免去那揮之不去的屍臭,本是皺了彎彎柳眉,可聽到他說到古籍,不由得“咦?”了一聲,聽完連忙問:“那本書是什麽模樣?” “我那老鄉也沒敢瞧仔細,離得也遠,隻是勉強看到封麵上畫著一個圖案,遠遠看去大概是頭白色的動物。” 雲露頓時露出喜色,追問道:“可知道那是何方妖物?” 賓滿這回搖頭了:“那就不知道了。” 雖不知那是何方妖怪,可畢竟有了線索,勢必要走一趟襄陽。 可眼下南郡被蠻寇所圍,戰亂未平,她又如何能放心離去?可如果拖延了時間,那盜書之妖說不定已經離開,天大地大,隻要對方不把《白澤圖》拿出來,要找一個不知其貌的妖怪談何容易? 雲露心裏七上八下,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由得看向騰戈。 騰戈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了賓滿,那賓滿其實也沒準備對方會兌現承諾,畢竟大妖怪都不是些好東西,大多是暴戾凶蠻,事情沒辦好那是死定的,可事情就算辦好也不見得能得什麽真好處,可沒見過還真給付酬勞的!當下千恩萬謝,告辭去了。 雲露不知該如何開口,此時外麵傳來腳步聲,李逸軒走了進來,他雖是武將但平日行軍推演大多在軍帳之內發號司令,加上又喜歡幹淨,軍營回來便先去換洗,此時進來當是衣服整潔,已完全沒有了那日在戰場上匆忙逃亡的狼狽相。 他鼻高眼開,皮相確實不錯,更有一派官家子弟的高雅氣度,雲露見了心裏喜歡,臉上憂色去了幾分:“李郎,你來了啊!”便取出手帕替他拭去額頭薄汗,“累了吧?” 等她擦完,李逸軒捏了她的小手,麵帶柔情:“不累。想我了?” “嗯……”雲露嬌羞不已,臉泛紅暈。 “適才你們在說什麽?方才見露兒露出為難之色,莫是遇了麻煩?” 雲露輕輕搖頭,她雖知情郎乃有能之人,可畢竟是個凡人,絕對不可能與妖怪相對抗,故此她不想讓他知道此事。可李逸軒見到美麗的臉容愁眉深鎖,心裏頓是化作一汪秋水:“露兒,若是有什麽難處,大可告訴我,我與你一同解決便是了,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雲露仍是搖頭。 李逸軒見她為難,便轉頭問騰戈:“騰戈兄,可知道所為何事?” 騰戈淡道:“雲露族中一本古籍被盜,如今得了線索,盜書者身在襄陽。” 李逸軒低頭看向雲露:“你想與騰戈兄一同前往?這怎麽行?如今外麵兵凶戰危,雖說你是仙身,可畢竟是名柔弱女子……” “在萬軍之中把主將救走的女人有多柔弱啊?”心懷不滿的奇煌森森地打斷了他的話,再度引來雲露的怒目而視。 騰戈卻並未出言嗬責,隻淡淡言道:“去是不去,當由雲露自己做主。” 雲露看向騰戈道:“此處寇亂未平,圍城未解,我們至少先把蠻寇剿滅,這才能走得安心!” 李逸軒聞言大喜:“露兒有何良策?” 雲露點頭:“我與騰戈乃是天獸,再加上四凶窮奇,這裏的兵馬應該不是我們的對手。” “嗤──”話音方落,便換來奇煌嗤鼻,“老子不幹,那些蠻子的肉太難吃了。” 本以為騰戈會出手懲戒,誰想這一回騰戈竟未曾出言斥責,隻道:“自武王伐紂,各方神妖介入其中,陣中鬥法,以令凡間生靈塗炭,自此天帝頒下禁令,凡人的爭鬥,無論仙妖魔怪,皆不得插手,違令者嚴懲不貸。” 雲露聞言不由得急了,連忙道:“蠻寇為禍,燒殺搶掠有違正道,我等神獸既身在其中,又豈可袖手旁觀,眼見生靈塗炭?” 騰戈一笑:“雲露,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白澤,是騰根。” “可……” “再者。”騰戈起身,看著雲露的眼神竟是一片冰冷,“我可不曾說過,要走這襄陽一趟。” 本來理所當然的事情突然被否定,雲露登時錯愕當場:“可、可《白澤圖》乃關乎我族興衰,騰戈,你怎麽能袖手旁觀?!” 騰戈決絕地搖頭:“我從一開始就說過,白澤族之事,與我無由。” “可是、可是我一個人……沒辦法對付那妖怪的……你還在氣我們將你逐出白澤對嗎?我會替你向父親求情……” 然而女子天真的想法在騰戈聽來隻覺好笑。 若舍棄一物,還想著有機會回頭撿拾,那麽一開始,就不要放手。 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看來這個少女真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就像生於天池淨水中的白蓮,如果有朝一日墮入凡塵,不必野獸摧毀,不必凡人采摘,不夠清澈卻能孕育萬物的凡水,不夠幹淨卻能讓人生存的空氣,就能讓它枯萎。 不過,他並不沒有打算去當一個護花使者。 “我尚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告辭了。”騰戈揮手,身後那個男人難得地不需要喝令便跟了上來,蓬發下的嘴角掀起了一角得意的笑紋。 雲露驚呆了,之前太多的理所當然,讓她實在沒有料到騰戈居然真的不打算幫忙。 騰戈頓了頓,沒有回頭:“如果見了我父,有勞代為轉達,不必再費心神去尋什麽仙丹靈藥,騰戈素無惡疾,不需要治,也無意要治。” 他說完便起步繼續前行,雲露還待追趕,誰想那騰戈身後的男人忽然一回頭,蓬頭亂發下的臉頰突然頜長嘴大,露出猙獰獸相,張口一聲咆哮,猶如猛虎嘯林,嚇得雲露連退兩步,可憐那李逸軒不過是個凡人,哪裏經受得了凶獸咆哮,兩眼一翻當場昏死過去。 雲露心裏著慌,連忙回頭去扶起情郎,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騰戈決然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門。 第十四章 血紅角,非曰瑞祥見大凶 “我還以為你會去襄陽。” 他們二人從郡守府出來,居然未遭攔阻,估計也是李氏父子見騰戈脾性淡薄,不曾料到對方竟然說翻臉就翻臉,抬腳是說走就走這般幹脆,不多時已離開了南郡城。 奇煌跟在騰戈身後,看著標槍般筆直的背脊,終於還是忍不住心裏好奇,難得地問出聲來,完全忘記了自己先前對他深惡痛絕不理不睬的態度。 騰戈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那勞什子的破書雖然我是瞧不起,不過照那小精怪打聽的消息看來,那個盜書的家夥眼下正利用寶貝收怪,有什麽企圖不好說,對白澤族來說可不妙!” 如果當真以《白澤圖》為禍,屆時白澤族必定受到牽連,是不是被盜走那絕對是說不清的,就算能說的清,那也脫不了看管不嚴之過。 奇煌非常肯定地說:“那個女人可對付不了一個從白澤族裏盜走寶貝的妖怪。” “所以我必須幫忙?”騰戈站了回頭,抱臂胸前很是玩味地看向奇煌,“一,她沒有求我,而我也絕對沒有毛遂自薦的習慣。二,就算她求了我,我也絕對沒有助人為樂的習慣。”眼神讓那頭凶獸忍不住背脊升起一絲寒意,“我可不記得說過,我是個好人。” 奇煌想起這家夥加諸於己身的惡劣行徑,忍不住頓了頓腳步,怎麽了,他是昏了頭不成,居然去關心這家夥的事情?! “白澤族是興是衰,係於天命,而非你我。讓兩隻凶獸幫忙,就算《白澤圖》找得回來,你以為以神獸自居的白澤會感激嗎?恰恰相反,它們會覺得我們這是多管閑事,玷汙了神書,更有甚者,還會覺得我們是心懷不軌,意圖誘拐族長幼女。” 奇煌忽然覺得背上升起冷熱交錯的錯覺,麵前的青年,化作了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劍。 平常總是隱藏了自己的騰戈,讓所有人都覺得他身上的淡然渾然天成,不需多作防備,可隻有等到鋒利的劍刃割破了咽喉,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致命的危險,可惜到那個時候,已然太遲。 所幸,他很早以前就在青年的暴戾中察覺到了這一點。 “再者,你我如今身負之責,乃天帝所令驅除蠱鬼疫,豈可玩忽職守……” “可你不是很想回去嗎?”把話憋在心裏不是凶獸的習慣,若他懂得虛以委蛇,那他可就不知少挨多少頓揍了。 奇煌覺得在這一瞬騰戈渾身的線條都緊緊地繃緊了,就像被踩到了雪白的尾巴,或者應該說,是被冒犯到的隱怒。修長的雙臂從交叉的位置鬆開緩緩垂落,奇煌甚至不懷疑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打斷幾根肋骨。 反正都得挨揍了,不說白不說吧! 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凶獸橫下心來,一口氣把話給說完了:“你本來就是隻白澤!隻不過愛吃幾口人肉就給趕了出來,豈能甘心?那女人看不清那是給豬油蒙了心,你要真不在乎別說找賓滿幫忙,南郡你半天都不會留,更不用說跟凡人打了那麽多天的交道!” 說完把皮給繃緊了,渾身棘毛倒豎地戒備起來。 “……”騰戈沒有像奇煌預料的那樣把他拖下去打,反而在短暫的愕然後,露出一絲苦笑,“我可不是隻愛吃幾口人肉那麽簡單……雲露與我相識少說也有千年之長,竟不如你這般看得明白。” 奇煌愣了下,猛地覺著好像有什麽吃虧了,怒道:“我這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騰戈點頭:“難怪你每個晚上磨牙的時候都哼哼著我的名字。” “……” 那是做著把對方給拆骨入腹吃得一丁點都不剩的美夢,可惜每次不是咬到自己的舌頭,就是被踹醒…… “就像你說的,我也確實想過有朝一日能回去。不過,我卻並不打算回去之後還是被當做身患惡疾之頑徒。” 奇煌透過蓬亂厚重的頭發,看見了兩股全無壓抑的殺意化作血色的光芒如同一對犄角般出現在騰戈頭頂。恍惚中,他似看到了那頭美麗的白色凶獸。 長毛如雪光潔無華,鋒利的爪子踩踏在累累屍堆上,那一對鮮紅色的華貴犄角被鮮血染紅,染上了狩獵過大量生靈的殺戮痕跡,不但沒有使其拙鈍,反而令其更犀利,更鋒銳。 天下之獸,有鱗角之眾多。 角金曰瑞祥,有麒麟、貔貅。 角銀曰仙靈,有白澤、靈鹿。 角如血赤紅,乃邪煞之像,大凶。 然而,隻有像窮奇這般,一樣獵殺過大量人命的凶獸能夠體會這種極致的豔麗顏色。 “咕嚕……” 喉結突兀地上下滑動了一下,吞咽下一口唾沫。 一絲欲望在凶獸的心底覺醒。 垂涎不已,就像麵前擺著一個一生吃齋念佛修橋補路行善積德的善人,可又並不是完全相似,那是一種更渴望,更需要回應的欲望。 反正,就是更想吃掉騰戈。 那淺淺幾乎不著痕跡的微笑中,是胸有成竹的悠然。 “雲露還有事情瞞著我,不過不必著急,她很快就會追上來。” 便似應驗了他的話,“騰戈!”一卷白光從後麵疾趕而至,雪白的白澤攔在二人跟前。 那頭也同樣毛發雪白的神獸,奇煌不但完全沒有一絲異動,反而對這種過度潔白的神聖心生厭煩,極有將之一腳踢開的衝動。 擋路了!! 那雙七彩琉璃珠般的眼睛滿是乞憐之意。 “騰戈,為何你這般絕情?” “我不想再重複之前的話。” “你……你要如何才肯助我?” 騰戈反問:“雲露,你為何如此急於尋回《白澤圖》?” 雲露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愣了愣,隨即答道:“此書乃我族……” 騰戈揮手打斷她的話:“好了,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也無意勉強。”他身邊的奇煌完全不必他招呼,直接就上肢著地,蓬發暴起變作堅硬棘鬃,剃刀般的利牙足以說明它的凶殘,可憐那頭脆弱的雌獸頓時被嚇得縮縮發抖。 四凶之獸顯然缺乏憐香惜玉的心思,自喉底發出威懾的低嗥,這比張開喉嚨的咆哮更令人害怕,仿佛這頭凶獸立即會飛撲而上,撕碎所有試圖攔路者。 雲露知是瞞不過的,踢了踢腳下的軟泥,最終還是說了:“爹……重病在身,天命將近,他膝下無兒,長老便要我從族中擇一夫婿,以繼承族長之位……可是……我不想就這麽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我初入中原之時被獵人追捕,幸得李郎相救,我與他一見傾心,我們的愛是那樣的刻骨銘心!騰戈,你也明白的對嗎?所以我必須找到《白澤圖》,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人反對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