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拂動樹梢,細雨如針綿綿密密。


    雲水庭。


    燕玉情走進院中,便給這般空靈幽靜的院落親浸染了一抹火紅生機。


    她是跳躍著的火焰,亦是孤高皎潔的月。


    火焰是紅裙,明月是麗人。


    燕傳未曾同行。


    在方才的電話中,燕玉情聽到霍爺爺替江燃安排了另外的住處,於是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打算來雲水庭一觀。


    她不覺得自己安排的住處不符合江燃心意,一個年紀輕輕的暗勁武者,不會去違心誇讚。


    既然對方喜歡雲水庭的話不假,那為什麽又會接受霍爺爺的安排?


    她不免覺得這件事有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並非矯情,燕玉情本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安排和照顧好一切的人。


    未曾接觸過江燃的確是事實,她從燕傳講述的隻言片語中,分析出對方喜好和性格也是事實。


    燕玉情懷揣著不解,推開了自己精心設計的庭院房門。


    於是她便呆立在門口,風揚起裙角,浮動著燦爛的紅霞。


    屋內一片狼藉,精心挑選定製的木製地板茬口亂翻,名家所繪的蘭花圖畫框七零八落,燒製不易的瓷器全都有著大片的裂紋。


    燕玉情隻是大概看了一眼屋內那些原本珍貴至極,此刻一文不值的器物,目光落在置物架頂端,天姿國色鵝蛋臉上終於出現一抹淺淺動容。


    她體態輕盈,紅色高跟弓鞋是屋內最絢爛的光景,伴著紅裙飄搖,如一隻飛燕在偌大的客廳,臥房等處來回查看一遍,依然不見自己最在意的東西。


    雲水庭不是她的住處,不過也是巧思布置過的,偶爾會待在這兒做些自己喜歡的事,譬如讀書、舞劍、木雕等等。


    燕傳昨晚安排江燃待在金玉樓,屬實讓她有些意外,情急之下在心中遴選數遍,還是覺得“雲水庭”最為合適,故而才換成了這處庭院。


    不料對方剛入住一晚,就莫名其妙將屋內弄得一片狼藉,這些身外之物倒不算什麽,可她曆時八年即將完工的一件心愛之物,卻離奇消失不見。


    燕玉情從未曾有過後悔的念頭,但方才的的確確有了一瞬間的悔意。


    她不該念著江燃遠道而來替燕傳治病這份心意,讓對方入住“雲水庭”,如此一來自然不會發生這些事。


    “該去問江燃麽?”燕玉情有些猶豫,她並非不善於交際,隻是習慣了一人獨處。


    “還是讓父親去問吧……”她轉念便有了決定,同時想著不能太過直白去問,畢竟一個疑似暗勁巔峰的武者,應該不會行宵小之事。


    燕玉情心下惦記著去找燕傳的同時,也準備著吩咐人來把雲水庭的正廳翻修一遍。


    她轉身走向門外,在台階上頓住腳步,方才的蒙蒙細雨,已不知不覺變得淅淅瀝瀝,濺落在地也有了聲響。


    門口刻著雲水二字的青石在雨水洗滌下煥然一新,從她所在的角度看去,便是院中的一方頑石在逗秋雨。


    燕玉情伸出皓腕,青蔥玉指感受著秋雨的些許涼意,眉眼中便多了幾分神采。


    秋雨、冬雪,皆是她所愛的景象。


    平日裏她該是趁著淅瀝雨聲烹茶讀書,倚在窗邊看著雨落人間,而不是站在簷下等雨停。


    踏——


    踏——


    腳步落在地麵的聲音,伴隨著地上暈起水霧的漣漪傳入了燕玉情耳中。


    她抬眼看向院落入口處敞開的烏頭門時,鮮活璀璨的眸子霎時間便從無意識賞雨的散漫重新聚焦。


    入口的青石雲遮霧繞,遠處門扉半開半掩,淋漓雨水在門框上形成涓涓細流,順著大門上的紋路緩緩流淌。


    地麵上蜿蜒的水痕往低處而流匯在一起,被一隻邁入院中的腳打亂了流向,順著鞋底濺開淺淺的水花。


    燕玉情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這隻腳,她的目光瞬間落在轉過門扉映入眼中的一把傘上。


    一柄紅色的油紙傘,傘柄凝如脂玉,傘麵巧奪天工,其上紋繡精致,渾然天成。


    她眼神終於有了慍怒,那是看見心愛之物被旁人所執的不忿。


    費心選竹,刮竹鑽孔,傘柄傘骨那一樣不是耗費了極多的精力和心血,自己尚未開傘,便被旁人搶了先,說實話不氣惱是假的。


    燕玉情還是壓下了心頭的不快,畢竟來者是燕傳的客人,她也不能失了禮數。


    心中思緒恢複平靜後,她才下意識打量起傘下的人。


    目光順傘而下,先是比傘柄更凝潤的一隻手,她拋光,打磨,浸油,多道工序炮製的傘柄已經稱得上毫無瑕疵,但持握住傘柄的手,便是玉中最上乘。


    傘下之人豐神如玉,身姿筆挺,臉上膚色暫且不提,眉如遠山青黛色,眼如星辰落潛淵。


    這等龍章鳳姿,也是她平生僅見。


    普通人或許會因膚色,神情和各種各樣的原因,忽視掉對方那遺世獨立的風采,然而燕玉情不會。


    她生就一雙巧目,竹骨梅魂齷齪心一眼即明,自然能辨別出撐傘入院的青年是何等樣的超凡脫俗。


    謫仙撐傘,不外如是。


    燕玉情心中的不忿倏然淡了。


    眼神盤桓在來人鬥霜傲雪的清雋臉龐上,直到對上那一雙天上有,世間無的眸子。


    江燃握緊傘柄的手紋絲不動,身側青石上的雨水漸成涓涓細流,石刻“雲水”二字恰似溪流,有了鮮活氣。


    油傘在雨滴擊打下輕微顫動,水漬沿著傘麵邊緣滑落,和雨幕融為一體。


    地上霧氣猶如輕煙升騰而起縈繞低空,天地間雨絲成片落如珠簾,院中便愈顯朦朧。


    江燃眼中唯有一抹極豔的紅。


    隔著層層雨簾,依舊絢爛而耀眼。


    她立於簷下,臉是天仙抖落胭脂染,身是瑤池仙境一株蓮,腰是二月柳,腿是玉竹裁。


    有七分仙姿玉色,兼十成百媚千嬌。


    江燃第一眼看見她站在台階上觀雨,靜止於這方天地的時候,她是姑射神人,月裏嫦娥,是解釋春風無限恨的風華絕代。


    等那一雙眼睛和自己四目相對時,便成了禍國殃民的妲己,迷亂眾生的妖姬,一顆恰到好處的眼下痣,也染上風情萬種,旖旎風光。


    她在眼神鮮活起來的一刹那,便從不可褻玩的仙子,化為了銷魂蝕骨的妖女。


    偏生妖而不豔,媚而不俗,連沈青筠那等絕色竟也落了下乘。


    一枝紅豔露凝香。


    江燃眼中卻不見斷腸,僅有淺淺的驚豔。


    不錯,連他的神魂和心性,也有刹那的恍神。


    簷下紅裙女,就是此方天地所鍾情的瑰寶,是足以闖進任何人記憶中紮根的一抹紅。


    是獨一的。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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